第二十三章巡抚
十三握紧手里的青瓷茶盏,满是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大眼瞪小眼。
良久才找回声音:“你……”。
不像是自己要过来的样子。
十三默默吞下未尽之言。
但因为太突然太惊讶。
两人之间流动的气息,尴尬的太强烈。
即使十三最后什么也没宣之于口,但王膳泥哪能猜不到呢?
深吸几口气。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念毅然地跌坐在马车里,十足的云淡风清。
窘迫的解了十三阿哥的疑问:“我....刚刚也在万春园。就是你们兄友弟恭的时候到的.....”
窘迫?
大家一起来。
十三:“.....”
至于为何会突然空间瞬移?
王膳泥自己还一头雾水中呢!
不过此时也没了心思细究,转而关心道:“你的腿?可是风湿痛又犯了?”
最近,气温降得突然,前后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
“不碍事,老毛病。”
王膳泥:"....."看着眼前与自己现代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十三,一直以为自己十八的王膳泥听了这话,有被内涵到。
这话不该是七老八十的时候才说的吗?
王膳泥脸上的尬笑都维持不住了。
见十三不愿详说,王珊妮也不想强人所难。
掀了车帘一角,街道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行人来来往往,或站或走,或笑或愁,形形色色。好一副生动鲜活的“清明上河图”。
王膳泥仿佛置身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像太上老君的虚境。
可耳边的喧嚣声,烟火气,又是那么的真切。
王珊妮侧首,问十三:“你有没有过‘庄周梦蝶’的时候?”
问完却又不给人回答的机会。自个又说道:“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正游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春秋大梦里。”
十三沉默。
许久,温柔清润的嗓音像羽毛轻抚心尖:“想家了?”
王膳泥心神一震,苦笑的摇摇头,敷衍的道:“可能吧。”松开手中的帘角,瘫靠在车壁上:“这是回府吗?”
“嗯。”
十三右手轻叩车壁,对车辕上的随行公公吩咐道:“在前面泰和楼停一下,买一份蟹黄糕和一份炸猪排再回府。”
转而对依旧跌坐的女人道:“泰和楼这两道菜味道很是不错。待会你尝尝就知晓了。”
“九阿哥开的?”
“嗯。”顿了顿,又多说了几句:"老九在吃食上,确有天赋。刚点的两个,都是老九自己捣鼓出来的。”
“人刚挤兑完你。转头,你还特意去照顾他酒楼生意?”王膳泥一本正经的竖起了大拇指,调侃道:“不愧是未来的豫亲王,有胸怀,有气魄。”
“不过是点吃食罢了。”
呵?
说得好像兄弟阋墙是我似的。
不理会男人的“口是心非”。
王膳泥简单明了的阐述完陈家的事,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最后道:“最难的是要找到一个能管又愿意管这件事的人。”
“东营怎么说?他熟悉官场人事,可有提议人选?”十三另拿起一只瓷杯,给膳泥倒了茶,继而道:“四哥刚遣人递来的福建大红袍,试试味道。喜欢喝,就拿些去。”
提起东营世子,王膳泥的尴尬不翼而飞,端起茶如牛嚼牡丹般一古脑倒进嘴里。
淡淡的涩味让王膳泥皱了皱眉头,评价道:“不好喝。”撅着嘴,接着道:“世子大人不知怎得,好好的突然耍起小脾气。”然后复述了船上发生的事。
王珊妮知晓自个当时声音尖利了些,但也实属没料到一个八尺男儿会如此小气。
为此,王膳泥开启黑世子的模式:“我给你说就他那莫名其妙且阴晴不定的狗脾气,要是在我们那讨生活,除非家里有矿。不然分分钟钟教你做人。社畜也不是人人能胜任的。”
王膳泥叽里呱啦一阵输出,也不管面前的爷是不是能听明白。
也忽视了一个事实:东营世子,既然是世子,人家家里可不是有矿吗?
有脾气才是应该的。
十三爷耐心的听完事情始末,以他对东营的了解那家伙还算控制了,没有口出恶言。
至于他的心思,十三爷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以前那个怡郡王府的世子爷,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浑人一个。
京中那些跟他不对付的纨绔子弟,哪个不是被他修理的服服帖帖,俯首称臣的?
也就这几年跟在四哥手下行事作风才收敛了。
如今四哥让他跟在一个小丫头后面,估计早有意见。
可碍于四哥的大局,又不得不收起脾气,对一个丫头鞍前马后。
可见其心里的憋屈。
今儿,不过是小丫头无意间点着那小子心底的那股邪火上罢了。
不过两年不见,那小子长进了。
被这丫头点了毛,居然没炸飞。
“喂?你在听我说吗?”王膳泥更加郁闷了,自己跟这倒苦水呢!
结果人家直接出走太空了。
哎……
这该死的存在感呢?
十三看着王膳泥唉声叹气的模样,不厚道的笑了:“这是恼上了?”
王珊妮低头扯自己襦裙翘起的边角,不言语。
十三爷轻声哄道:“这样……等四哥回京,让他好好说说那小子,如何?”
王膳泥又开始心虚了,故作善解人意的开口:“告状这种小人行径,我可不做。”
故意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道:“这次就算了。再又下次数罪并罚!”
那娇俏耍赖的小模样,逗得十三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语气宠溺又带着一丝暧昧的味道:“你这丫头。真是滑头。”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两人自动忽略那一丝尴尬和局促不安。
毕业后当了几年社畜的王膳泥并不是感情小白。相反,早在大学期间就谈起了恋爱。
所以在短暂的不适后,王珊妮主动打破粉红泡泡,问十三:“你怎么叫我小丫头,你多大呀?”
小丫头一脸狡黠,心里定又冒什么坏点子了。却也还是顺着对方的意回答:“丙午年生人。”
王膳泥嘴瓢怼上:“说人话吧。”
语毕,懊恼的拍打自己的嘴角。
让你嘴快!
让你怼人一时爽,道歉到天涯!
王膳泥强辩道:“那话绝没有骂你的意思。它就是一个口头禅,类似文人墨客的‘子曰’常挂在嘴边。简而言之就是请说的通俗易懂些。呵呵”
转瞬间,刚还扯着虎皮拉大旗的小狐狸。
现在摇身一变,谦逊了。
能她如此转变,可见刚才那话难登大雅之堂。
王膳泥:......呵`谁想登大雅之堂了。
十三对她生活的地方越甚是好奇。
正在后悔以及后怕中的王膳泥苦闷着:可别刚惹了一个世子,再惹火一个阿哥。到时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车慢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随行公公的声音:“主子爷,到箔岚院了。”
十三:“知道了。”
靠近王珊妮,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先下车。你跟着马车到了马厩,再过来。”
似是怕王珊妮多想,还解释道:“在这府里,各府探子都有。待会再跟你详细解释。可好?”
又是那该死的温柔攻击!
这是包着糖衣的利剑吧!
妈呀,小心脏不要再砰砰胡乱跳了。
王膳泥整个人傻乎乎的,只记得点头答应。
………
十三回了泊岚院的书房,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人藏匿在房内后,才舒了一口气。把泰和楼新鲜出炉的两道点心摆在桌上,静候王珊妮。
一刻钟后,王珊妮出现在书房。
一眼瞧见桌上的蟹黄糕和炸猪排,盯着那道炸猪排。王膳泥确信那个神秘人与九阿哥或是九阿哥身边的人有过接触。
不然,这饮食界的舶来品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东西太违和了。
就算在21世纪初,炸猪排也是新鲜的舶来品。
更何况十七世纪的清朝。
‘咔嚓’…
酥脆,好吃。
王膳泥咀嚼着这熟悉的家乡味道,差点泪流满目。
蟹黄糕自然也不能放过。
王膳泥捻了一块,细细回味,果然蟹黄不会让人失望。
满血复活了。
王膳泥乐滋滋地评价:“我以前只吃过蟹黄大汤包。原来还可以做成糕点。唔,这糕点师傅手艺绝了。”
等王珊妮吃饱喝足已是三刻钟后。
十三爷奉行食言寝不语。
王膳泥几次搭话头都只是笑笑,并不搭腔。
王膳泥只好识趣的闭嘴,专注于美食。
这期间。
王膳泥发现十三走路一瘸一拐。拿过右手边的帕子搽净手:“你的腿疾怎得如此厉害了?你四哥给的药不好使?”
十三:“最近一段时间药用的少了些,加上天气变化才回如此。”
王珊妮:“……”
这是腿疾没好,脑先残了?
十三取了博古架上的一个檀木盒子,从中拿了药膏径直敷在膝盖处,意味深长的道:“这不是你之前提议的让我找机会在皇阿玛面前博点怜悯之心,使点苦肉计?”
说过吗?
说过吧。
王膳泥没有印象了。
“刚才万春园的那个公公说,你去送贺仪了?”
“皇阿玛最近新得了一个阿哥,要在宫里给老二十办百日。四哥来信儿,让我去露个面。一则示个弱,二则看看皇阿玛的态度。”
我去。
儿子给老子送喜得贵子的贺礼?
王膳泥良久说了两个字:“真行。”
十三自嘲:“好歹有了由头正大光明出府。”
“也是。”
“关于陈家的事,我这有个人选。”
“?”
“山东巡抚裴蘅。”
“光一个巡抚能行吗?那聊城县令能把手伸到京城城门处,可见其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十三:这丫头一谈起正事。又恢复了机敏劲儿。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
王膳泥如果知晓十三此时心里的想法,估计无语的只想送他几个‘呵呵’了。
“裴蘅不仅是丙午科二十五年的进士,他出生泾阳世族裴家。裴家在宋朝曾经显赫一时,出过几任右相。家族嫡系子弟在朝中任职最多时高达数十余人。宋灭后,到了元,虽无人出仕为官,但裴家子弟建书院学堂。在汉人士子中地位斐然。到了前朝才又有裴家人出世,虽没再出过宰辅,却也总能在前朝朝堂中见到裴家子弟的身影。而这裴蘅当时高中进士时,皇阿玛曾说这是汉人世家大族对满清朝廷的认可。而裴蘅是裴家在大清第一个出世的子弟。以裴家历朝历代的行事风格,最先出世的子弟必定是要为家族在朝中挣得一席之地。必定要有出色的政绩。况且,这裴蘅我曾接触过,行事风格颇为凌厉果敢。而且此人有个鲜为人知的,又啼笑皆非的弱点。”
“是什么?”
“我曾听说,他在福建任泉州知府时,当地百姓称其为在世青天大老爷。而当地富绅官吏却畏之如虎。”
王膳泥也只以为裴蘅算出污泥而不染。
后来才知道: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
裴蘅有时简直能称的上一句:圣父。
王膳泥顿悟了,这裴蘅有悲悯心。
这是弱点?
十三好似想起什么,住了口。好半响后,似唏嘘似讥讽的叹息:“他也是裴家手里的一柄好刀。”
裴家只忠于皇上。
裴蘅又得皇上的信任。
后指婚满洲大族塔塔腊家的旁支工部侍郎家的三小姐为嫡妻。
由此可见圣恩。
满汉一家亲?
王膳泥思索片刻,道:“当时,皇上应该是为了安抚百姓情绪,主张满汉一家亲。清兵入关时杀孽太重了。据史书记载,多尔衮的弟弟多泽在江南屠城,斩杀了无数平民。所以皇上亲政后,才会绞尽脑汁缓和两族关系。”
哎,祖辈造的孽让后辈来背负了。
但.....
即便是王膳泥这样的政治小白也知道朝代更迭,其本身就是残酷的,血淋淋的。
裴蘅能让康熙选中,说明其确实得圣心。
十三被王膳泥口不择言的一顿狂轰乱炸,轰的外焦里嫩,张口结舌。
连呵斥的话都忘记了。
偏偏那丫头说的是实情。
让人辩无可辩。
十三赶紧打断:“裴蘅两年前调任山东巡抚。而聊城在山东地界,把事情捅到他的跟前再合适不过了。”
从十三这里得了消息,又与其请教陈家的申冤文书,享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餐。
等天彻底暗了下来,才回到那条仍然行驶在运河航道中的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