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闵瑶才走到福晋的院门口。
在这个盛夏的晨时,也是身子发虚的缘故,她走得浑身汗津津的,一张俏脸粉面透汗。
文秀替她拭去了汗珠,又替她检查了一番是否穿着得当,待确认无误,二人才走了进去。
在每日向福晋请安时,不必另外着人通报,因而闵瑶刚入内,屋里几个早到的侍妾都停了话讶异地看向她。
显然,她们并不认识闵瑶这号人物,恐怕只闻其人,不知其面孔。
闵瑶目光简单扫了过去,发现主椅以及前面两张椅子全都空了下来,心里大概便知这几位都是和自己差不多身份的。
想起昨个傍晚文秀教的规矩,她嘴角含笑,福身给几人行了个平礼。
“各位姐姐早,妹妹是新入府的格格闵氏,前几日病着便没来向福晋请安,也没有机会见到各位姐姐,今儿身子好全了,特来请罪。”
闵瑶一张嘴说的滴水不漏,叫人捏不到错处,而其他人听到她的身份,可谓是脸色各异。
有的藏得住事儿的,又或许是当真善心,冲她温和笑笑,接着起身也见了礼,后来听文秀介绍,那是最早入府的宋格格;而剩余二人听后脸上愣了愣,面面相觑,明晃晃写着“她竟然大难不死,活了过来?”,文秀介绍那两位就是一向交好的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
不过闵瑶也不怀疑自己病重的事儿与她二人有关,毕竟谁会去为难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再者有李芸梅出头,大家乐见得有替死鬼,都打算看好戏作壁上观。
她们也只是单纯诧异闵瑶“死而复生”罢了。
思及此处,闵瑶更加怀疑文秀对福晋的评价,后院都知晓她病到那种地步,福晋居然不知?
不过按下此事不想,那都是过后该思虑的事,这会儿闵瑶顾及着三人,担忧自己一来冷了场,于是佯装欣喜地坐在了最后一张椅子上,像是新人初进府一般,好奇地跟众位姐姐打听事宜。
都是不痛不痒的零碎消息,三人也乐得和她讲,方便她熟悉府邸。
四人说笑间,又走进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
闵瑶还没等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只见宋格格三人立时起身参拜,闵瑶见状,不等身后文秀提醒,也忙得半蹲见礼,前面三人齐声道,
“给侧福晋请安。”
闵瑶低着头眉毛一挑,不是李芸梅,那这就是和她同一天进府的年盈娆了?
“起来吧。”柔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三人这才起身,各自坐回原位。
按照地位,年盈娆坐在最前方,闵瑶和她中间差了两个座次。
她不敢明目张胆望过去,只能微微侧目,最后果然如文秀说的那样,年福晋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模样。
年纪轻轻就已是国色,难怪四爷心生怜爱。
年盈娆也对闵瑶好奇,她先是问过几句话,接着又对她的身子表示了一番关心,只是没等说完,李芸梅便突然进门打断了她的话。
“年福晋对我院里的人当真是关切啊!”
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比人先到,闵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无奈又跟着众人蹲下盈盈一拜,然后才坐了回去。
年盈娆进府不过几天,已经和这位李侧福晋交了恶,于是也不和她打太极,更不怕她,直截了当道,“妹妹只是作为侧福晋关心一下众位妹妹们罢了。”
李芸梅经过闵瑶时,阴恻恻扫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坐在了右侧最前方。
她“呦”了一声,“福晋都没发话关切,妹妹急着关心做什么?难不成这个王府要你来代替福晋当家不成?”
“妹妹可别仗着四爷宠爱,不知道谁当家做主了!”
李芸梅这张嘴向来不好,可她有三个子女傍身,谁也拿她不得,众人以前只得耳观鼻鼻观心,低头任她数落挑刺。
可如今不同了,来了一位家世比她高出许多的侧福晋,众人更是作鹌鹑状低头瑟缩颤抖,唯恐惹火上身。
然而这不过表面,实则都在竖着耳朵听好戏罢了。
反正谁胜谁败都与她们无关。
今天暂时李侧福晋胜出半子,年盈娆胸口气得剧烈颤抖。
闵瑶将今早的一幕幕尽收眼底,心里对两位侧福晋的性子也有了几分打量,李芸梅自不必说,年盈娆又哪里温柔小意了,那全然是被家族尽数宠爱,养出了高贵性子,又没见过太多腌臜事情的娇小姐。
恐怕以后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必然得摔几个跟头了。
像是故意计算好似的,两位侧福晋的大戏刚落幕不久,福晋姗姗来迟。
众人一齐起身参拜。
作为头一天在众人面前露脸的闵瑶,无疑成为了今天的主角。
不管是谁,都要开口提点她几句,无非是要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有机会见到四爷承宠。
福晋的话也不例外。
只是到底还是个地位卑微的侍妾,在福晋等人看来,愿意提点她,已然是她的荣幸了。
接着,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福晋笑着道,“上个月,我去宫里恭贺额娘寿辰,席间额娘一时高兴,赏了我两只缅甸进贡的狮猫。”
话落,从内室出来两个婢女,怀中一人一只抱着长毛狮猫。
众人自然又是好一番恭维,福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得意。
闵瑶在现代见惯了各类品种猫,见到这两只神似波斯猫的品种,也是见怪不怪。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福晋绝不会好端端扯出一个话来,果然,下一秒她道,“额娘赏了两只,我自然是留下一只奉养,剩下一只想送给妹妹们逗个趣儿。”
不论其他,光是德妃娘娘亲赏这一层关系,众人也会挤破了头争抢。
闵瑶暗地里观察众人的神色。
年盈娆一张俏脸挂满了蠢蠢欲动的张势,可一双手却紧紧攥着帕子,身子不自然地往后缩,就连身后的婢女也是张开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身前,看来即便有心,她也是怕了猫了。
至于李芸梅……
“福晋,弘时前儿个才跟妾身说,想要一只猫儿狗儿养在身边,不如赏给弘时吧。”
李芸梅开口便不客气地索要。
哪料福晋根本不接她的话茬,看来她自己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福晋转头看向钮钴禄格格,眸光含笑,她柔声道,
“之前妹妹侍疾辛苦了,这只猫便赠予你玩耍吧。”
既然是福晋开口,钮钴禄.荣欢即便想推辞也是不能够了,她先是讪讪看了眼李芸梅,而后顶着她嫉恨的目光,无奈起身拜谢,
“谢福晋赏赐。”
这一下,福晋给钮钴禄荣欢拉了好一波仇恨。
直到姐妹们散了后,李芸梅还不忘敲打钮钴禄.荣欢一番,
“赏了你便是你的福气,妹妹好生抱回去伺候吧,可别哪天不小心摔了跌了,又或是病了没了,福晋找你要猫!”
说完,赏了她一顿白眼,在无双的搀扶下扬长而去。
文秀扶着闵瑶落在最后,走到院外时,钮钴禄格格将将起身。
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却是愤恨对着李芸梅消失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年福晋入府,李福晋依旧是嚣张跋扈。”
文秀怯懦地道,原本她就怕了李芸梅的淫威,如今她更是变本加厉,对下人愈发苛刻。
可她有三个子女傍身,早年又十分受宠,只要不做出十分出格的事,主子爷和福晋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她们作为下人,只能硬受着。
文秀的话不断在闵瑶耳边回旋,二人虽往回走着,她的思绪却不在跟前。
因而路过一处拐角,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突然窜出来时,唬了她好一跳,踩着一双花盆底,闵瑶差一点没站稳摔到地上。
等主仆二人回过神来,这狸花猫竟大摇大摆躺在了前方的必经之路上。
看来是不怕人的。
闵瑶倒不像年盈娆似的,怕猫怕得不行,她联想起方才那两只狮猫,再添上这只,突然乐了。
堂堂雍亲王府是猫咖不成?到处都是猫。
文秀也被这只猫吓了一下,不过见闵瑶并没被吓到,不禁松了口气。
如若格格再受伤,她可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这猫儿是哪个主子养的?竟然堂而皇之溜在外头?”
实在是这只猫肥胖壮实,一溜儿的毛发也顺滑亮眼,不像是下人们能养出来的。
“奴婢也从没见过。”文秀低声摇了摇头,
“不过也奇了,府里到处都有猫,连福晋那边都赏下一只。”
闵瑶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谁料文秀闻言却兀自笑出了声,闵瑶诧异地侧目,柳眉拧起,“笑什么?”
“格格进府时间短,当然不知情,其实咱们主子爷喜爱猫儿,所以府中人也唯主子爷的喜好为尊!”
这时,闵瑶才恍然明白,那年盈娆的反应自然也有迹可循,怪不得她怕猫怕成那样也想索要,原来答案在这儿?
闵瑶若有所思盯着猫看了一会儿,之后神色如常带着文秀跨过肥猫往来时的路回去。
主仆二人早起并没用膳,等到两人饿着肚子回去时,凳子还没坐热,李芸梅身边那位颐指气使的二等婢女又来传话了。
“闵格格,咱们侧福晋有请!”
闵瑶明白,李芸梅这是气没撒够,准备拿她当出气筒呢!
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果然不假,她一天住在这里,便要老老实实地念一天经。
无奈,她只好跟在婢女后头,前去听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