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设在府内东北角,与外街巷口只有一墙之隔,且建有一个小门,方便买办们出府采买。
除了两位主子在自己院中单独设有小厨房,其余侧福晋,格格都是由这里提供膳食。
每日清晨,午时,黄昏后,这里就成了府内最热闹的地方。
虽说小厨房得到了李侧福晋的暗示,近日不必再为难闵格格,可到底是个不受宠的,还是个小小侍妾,厨房内也没人重视她。
因而文秀穿过整个云雾氤氲的厨房,也没找到属于自己主子的膳食。
她连找了两回,仍然一无所获,不由得急了,心下害怕,难不成侧福晋派人叫她同来,只是为了欺耍她?
屋子里唯一的食物全被自己吃了,如果没有晚膳,格格几乎快两日没有好好进食了!
想至此,身旁几处灶火连着她心底的躁意一并迸发出来,急得她热出了满头汗。
她人微言轻,在厨房也没有熟悉的面孔,原想拜托同来的侧福晋的人帮忙询问,可她回头一瞧,那人早就扔她一人在这儿,拎着膳食回去了。
不得已,文秀只好硬着头皮,拉过一个看上去面善的伙计问道,
“这位小哥儿,敢问闵格格的膳食在何处?”
想来那人也是有活在身,他拧着眉不耐烦地撇开文秀的手,向外头随手指了个地方,“那儿呢,自己找去吧。”
话落,文秀目光穿过厨房,看到位置,闵瑶的膳食,和一群下人的饭菜堆在一块。
不知怎的,她鼻尖一酸,一包泪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不是头一回发生这种事,可她依旧心酸的无以复加。
联想到闵瑶此时还在等她把膳食拿回去,她连忙收拾好心情,抬腿过去寻找饭食。
看守饭菜的更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一身洗的几近褪色的衣服,瘦瘦巴巴的小个子,他一个人缩在矮凳上,有高桌子遮挡,文秀差点没瞧见他。
“找,找,谁……谁的?”看到有人过来,他费劲开口。
按说一般人见到这副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忍不住诧异,可文秀一门心思沉浸在悲伤的思绪中,倒也没注意小太监的特殊之处。
“闵格格的。”
说完,小太监起身,轻车熟路拿过一个两层梯笼,装了一份白粥和小菜,递给文秀。
动作倒是很麻利。
文秀见了,忍不住拔高音调,可没有丝毫震慑力,话尾带着哽咽的颤音,“就这些?”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只敢蹦出几个字,“总,总管,吩咐。”
文秀在厨房耽搁了不少时间,她拎着膳食回去的时候,侧福晋都已经吃完了,满院子飘散着饭食的香气,久久挥之不去。
文秀见状,心底委屈更是无以复加。
她顶着一双红眼眶回到屋子,闵瑶见到她这副模样,误以为她是受人欺负,不由得开口询问,“怎的哭了?”
文秀边打开盒子边低声道,“奴婢没用,只拿了这两样食物回来。”
简简单单的白粥小菜,寡淡又无味,搁在破旧的桌子上,看上去怎一个惨字了得。
闵瑶轻笑,倒不觉得自己委屈,何况她现在早就饿过了劲儿,已经不觉得饿了。
“无妨,你去这一趟辛苦了,饿了几顿,我这时候反而忌讳大鱼大肉,清淡白粥正适合我!”
文秀不懂那些身体构成,甚么大病过后切忌暴饮暴食等医学类常识,她只单纯认为主子是在宽慰自己。
于是心里更加肯定,欣慰自己跟了一位好主子。
闵瑶坐在桌前,舀了几勺送进嘴里。
虽说无味,可终究是让肚子吃上了食物的味道。
一人坐下吃着,一人在旁边站着“观看”,闵瑶顶着文秀的眼神艰难吃下几口。
于是她拉着文秀的手试图让她坐下一块吃,可文秀像是过了电似的,急忙抽开手,嘴上高呼“午后奴婢吃独食已是坏了规矩,格格还是不要折煞奴婢”,说完,接着跪下请罪。
闵瑶见她这一连贯一气呵成的动作,心下不免有些悲哀,打小根深蒂固的东西,她一时也改不了,罢了,就暂时先这样吧,她坚持认定的东西,有时在不经意间,也是在害别人。
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吃白粥。
文秀见闵瑶不再坚持令她坐下,不禁松了口气,而后重新站了起来。
一主一仆偶尔中间穿插闲聊。
“格格这样也好,不论厨房送的什么饭菜,总归是吃饱了肚子,明儿个见福晋,您也有些精神。”
看到闵瑶能够重新进食,文秀欣慰极了,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要面见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不论是看过的电视剧还是曾经的文学作品,都算是给闵瑶提前打了预防针,因而她也不算有多惊讶。
只是速度之快,仍旧令她不适,她歪头看文秀,“明早便要去拜见福晋吗?”
文秀收下闵瑶疑惑的询问,跟她和声解释,“格格,按照惯例,您进府第二天就该同年侧福晋一同拜见,您也是病了这几日,福晋才免了这几天的礼。”
闵瑶听闻,讷讷点头,其实心里也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自己病了多久,只要人在府里,这些早晚都要面对。
不过文秀此时却是有另一番心思,她见闵瑶发愣,还当是格格恐惧,因而连忙宽慰,
“格格不必害怕,虽说几位侧福晋,格格们经常拈酸吃醋,口中不饶人,但是咱们福晋却是顶好的,温柔贤惠,对下人们也是宽柔并济,她不会为难您的……”
文秀话没说完,便被闵瑶一声冷笑打断。
温柔贤惠吗?
闵瑶没记错的话,李侧福晋可是以年福晋新婚,不宜请太医冲撞了喜气为由,阻止了文秀的要求。
她不相信偌大的府邸,福晋连手下一个格格病重都不知情。
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想不想做,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文秀没注意闵瑶的思虑,她仍旧自顾自讲道,然而声音却压低了不少,“再有,真算是各位主子们拈酸吃醋,也醋不到格格您身上,您连主子爷的面儿都没见过,谈何吃醋?”
“也就是苦了年侧福晋了。”
这句被思绪回来的闵瑶一字不差捕捉到,她向来有些八卦,接着有些兴奋的眼神,神秘兮兮道,“你说四爷最近一直歇在年福晋院儿里?”
提及主子们的私房事,文秀露出羞赧,她道,“奴婢也没亲眼见过,都是听其他人说的。”
“年福晋貌若天仙,温柔小意,主子爷很是疼爱。”
“就是每日拜见福晋时,被其他主子们针对,听说昨儿直接哭着从福晋院里出来。”
闵瑶闻言,不禁咂舌,这么惨?
看到主子露出怀疑的目光,经受过李芸梅淫威的文秀,立马给出肯定而恐惧的神色。
仿佛在说,就是这么惨。
可年盈娆背靠年希尧,年羹尧,年遐龄,也算是背景强大,另外有皇帝下旨赐婚,她如何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文秀洞穿闵瑶的心思,也不怪她能看出来,毕竟这类怀疑,做奴才的都提前思虑过。
“格格不知情也难怪,奴婢听说年福晋十分懂礼,无论写给父兄的家书或是收到家书,都会誊抄一份送到主子爷面前,而且她也从不提自己在府里的遭遇。”
难怪被人欺辱到这个地步,闵瑶垂眸思忖道,除去年盈娆性子弱,府里的这些女人们也都不是善茬。
自己一旦有了宠爱,无家无世的自己,收到的恶意绝对比年盈娆的还要多上千倍万倍。
不过到底如何,还要她明天目睹过才好。
听人说千遍万遍,不如自己亲眼见上一见。
时间随着二人的闲聊逐渐流逝,等到闵瑶反应过来,天儿已经黑了。
古人睡得早,文秀见天色已晚,忙不迭伺候闵瑶梳洗,唯恐睡得迟明天清早误了时辰。
第二天大清早,文秀一把把闵瑶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或许是重病过后亏了底子,也或许是由于闵瑶本人赖床的性子。
总之,在文秀不断的叮嘱声里,闵瑶愣是坐在镜子前又睡了一通回笼觉。
而等她清醒后,外面的天才在东方那儿露出一点鱼肚白。
闵瑶见状深深吐了一口气,她抿了抿春,暗地里宽慰自己,入乡随俗,这种情况每天都要发生,还是早些适应吧。
接着,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一张病容被文秀着意装扮过后,又描红了唇色,苍白的面色被遮掩的很好。
再添上件新衣,远远望去,她的气色好转了大半,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刚从阎罗殿回来的人。
一双杏眼在胭脂水粉的陪衬下,显得更加亮眼突出,论谁第一眼瞧去,也躲不过她这双涓涓流水的杏眸。
头发被梳成了小把子头,不过她只是格格身份,头上戴不了太多华贵的头饰,何况她也没有。
牙白色的旗装套在身上,意外地符合闵瑶目前的状态,只是病中身子还没好全,阵风吹过,显得衣裳空荡荡的。
闵瑶住在李芸梅的院子里,当初刚建府时,李芸梅正得盛宠,于是府中唯二景致别致的院子便赏给她住。
唯一一点不好的,便是离福晋的院子万分遥远,看来以后每日请安,都要早早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