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解在这十几天里就这样和这些流民们一起安定了下来,安定在这里。他的黑软长发已经变得短短的,随风吹起用手掌掀扬起就会如云般轻软翻卷。
朱明解照旧穿着他的这身单薄的白单衣在流民们扎的屋子附近游荡着。他是一个像梦幻般的少年。可此时的朱明解却有种自己是个和谁间活得都毫无联系的像是死了般穿着白衣的游魂野鬼。悲喜和任何情感变得透明。就算回想起之前的前尘记忆又如何,照样有种这已经是那个已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间无关紧要的前世今生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痛楚在,只有一种空洞的恍惚感。
现在凋零的世道上,地面上黄土连着尘埃的坎坷的道路崎岖嶙峋,不时有沙尘翻卷而过,朱明解走在这条路上,记忆开始慢慢蔓延着翻涌。
朱明解的第二个父亲身上有着青蓝色的麒麟刺青,会在夜晚时发出莹蓝色的光线。有时这个刺青又会隐没进白皙的□□之内,消失不见。明解心里很纳闷为什么他和父亲的长相如此相似,可按照常理,见过第二个父亲画像上的样子的朱家人可能早会将两者联想到一块,再加上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朱姓男子,他是绝不可能会犯下这种差错的,一切都在他的严密的掌控中。
每当夜晚降临,朱明解再一次见到在自己入睡时坐在床榻边对自己带着温和的表情的第二个父亲时,他听到父亲在告诉他:[你妈妈和所有被遗弃冷落的死去的女人们一样,想要对你名义上的父亲开一个大玩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男人好东西,可女人们却在这深夜里告诉我说,这朱府的大宅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随便吃,随便带去。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算是你和我们这些寂寞卑微的人在一起的,给你颠簸流离的人生的一点补偿。][另外,她们和我的所有孩子也将会被这男人认成是亲生骨肉被带回到外面繁华的厅堂里,连着你也一样。]明解在这瞬间意识到,第二个父亲有着一双在深夜里如猫般地眼睛,散发着黑夜特有的浓烈的香味。他也许是进到这府内的不好的东西吧。蛊惑这里被抛弃的女人们,再在这朱府里,和女人们的怨灵串通作怪。
于是那时的朱明解便对父亲喊了出来,说:[你到底是谁?]父亲却绕开了这个问题,狡黠的笑意弥漫在棕色的暗夜里,说:[连我也不知道啊,我从出生起就已经死了地活着。活到了现在了的。]随后他便离开了朱明解的房间里,消失不见了。
其他的女人们的孩子们,不久后果然被当成了是亲生的带回到了府内。这些被带回去的孩子们都和明解差不多大。有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们不久后也被朱氏亲族的一些纨绔子弟们当众承认是和楼院里的某个弃妇有染后生下的,朱姓男子对此的反应只是挥手一摆,当众答应了他们的亲事。而这些弃妇们则相比那些在环境恶劣冷清,条件极差的楼院里度过余生的女人们要幸运多了。
这些女人的神识们,遗留在了这个宅邸里。她们在为自己的曾经,要对朱姓男子进行一场清算。
可是每当遇到第一个父亲,再每次回住进条件恶劣的楼院里的时候,第二个父亲总是会这般手掌推进雕花窗的门时看到屋子内的很多个女人。男人就这样走进到了屋子里,找一个角落便如此睡去。而一些女人们,会涌上来依偎着他的身体而睡去。
男人只是眼色淡然地看着雕花窗外升起的泛着强烈亮光的圆月,黑沉的眼色,连着有些自说自话的唇角。
在这午夜梦回间,朱明解听到了自他从黑暗处走廊内延伸出的,喊着他的名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