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善晃晃悠悠的跟着父亲去了正厅,向文昌侯行过礼,端正的坐好。
文昌侯道:“继善呀,柏儿带瑞王去含春阁这事,你可知道?”
孙继善恭敬的回道:“晚辈知道。是瑞王想要学琴,刚好听说含春阁的宋姑娘琴艺一绝,便让程柏兄带她去了含春阁,向宋姑娘学琴。”
孙言庆问道:“你就没拦着?”
孙继善很是无辜的道:“我拦了呀,可我哪能拦得住王爷。王爷还特意问过我,朝廷是否有官员不可去青楼的律法。朝廷确实没有这个律法呀,我就如实回了。”
“没有律法也不能让王爷去呀。王爷还是个女子,与名声有损呀。”
“父亲,王爷在北境流血又流泪,不仅收复了疆土,还逼得北齐割地赔款,向我大周俯首称臣。王爷威名远播,以女子之身立下不世之功,岂是寻常女子呀!王爷不在意这个名声,亲口与我说,她既要学琴,必是要向最好的学。此去含春阁为的是向宋姑娘学琴,旁的,她都不在意。”
孙继善和程侯爷对视,那句流血又流泪,触动了二人。流血,让人想到战场拼杀。流泪,让人想到了老王爷。
孙继善接着道:“王爷与我和程柏兄有同窗之谊。这些年,我和程柏兄在京中安逸度日,王爷则是在北境刀锋剑雨的拼杀。如今,她总算能过个安逸的日子,就想要学个琴而已,我和程柏兄怎好一味阻拦。而且自古有言,英雄不问出处,那宋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但她的琴艺确实是当世第一。”
“你个混小子,英雄不问出处能用在这里?”
文昌侯劝道:“贤弟莫急,莫急。继善呀,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呀?”
孙继善摸了摸被打过的头,支吾着道:“这……这个……晚辈没怎么去过含春阁,没有程柏兄熟悉那里……王爷又见我困得厉害,就让我回府了。”
闻言,文昌侯唉声叹气的道:“早知如此,我真该听夫人的,让柏儿少去一些。”
文昌侯年轻时也极爱流连风月之地,娶了英勇公独女为妻后,方才收敛了。京中皆知,文昌侯惧内,相熟之人总以此事调侃,文昌侯听了也不恼,还会自我调侃一番。
孙言庆道:“先不说瑞王是否在意名声,你难道想不到京中的文官会对此事大做文章?”
孙继善嘟囔道:“我想到了也没用呀,王爷她不在意。”
孙言庆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不在意,但你们可以替她多想想呀。你们就不能想出其他的法子?”
孙继善无奈的道:“父亲错怪孩儿和程柏兄了。我们想过给宋姑娘赎身,程柏兄还去了含春阁。可是,含春阁的钱妈妈开口就要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呀,这个时候王爷要是拿出二十万两给宋姑娘赎身,那些官员怕是更会大做文章了。王爷执着于学琴,谁拦都没用,与其拿出二十万两来引火烧身,还不如去含春阁呢。”
这两个小子还真仔细想过。
文昌侯道:“贤弟呀,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我现在只领了个闲散的官职,在朝中说不上话。我儿程荣的官职也不高,而且他为人敦厚老实,不擅变通,难有办法。此事若是被人参上一本,柏儿怕是难逃宫里的怒火呀。”
孙言庆与文昌侯相交甚好,怎好袖手旁观。而且,这事自己的儿子也有一份,必须得想想办法。
“侯爷莫急,容我想想。”不多时,他看向继善,道:“刑部的案子审结了?”
孙继善也知道自己给父亲添堵了,乖乖的回道:“已经审结了。”
“审结上奏的折子可写了?”
“杜尚书命我写的折子,已经写好交给他过目了。杜尚书看后觉得不错,说是明日早朝会呈上去。”
杜尚书这是有意要抬举一下自己的儿子呀。听到后面一句,孙言庆眼睛一亮,道:“确定明日早朝就会呈上去?”
“是。这次彻查是皇上亲自下的令,杜尚书不敢耽搁。”
文昌侯问道:“贤弟,可是有打算了?”
“明日早朝,借着刑部这事,我试着引引话头,看能不能让人无暇提及瑞王的事,然后再视情况而定吧。”
文昌侯清楚孙言庆的能耐,见他有了主意,肯出手相帮,心中稍定。
“那就拜托贤弟了。”
“侯爷不要如此说,我这混账儿子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不说了,且看明日会如何吧。酒菜应已备好了,走,咱们吃酒去。”
孙继善被打发回去睡觉,他看着爹和文昌侯乐呵呵的携手去吃酒了,仰天长叹,王爷呀,程柏呀,我尽力了……
翌日,趁着等候上朝的空隙,孙言庆凑到杜尚书跟前,笑眯眯的谢过他有意提携继善。
“令郎办事勤勉、细致,确是可塑之才。此次审理,他全程参与其中,可说是尽心尽力,这奏折理应由他来写。等上朝了,我会将奏折呈上,皇上是否满意,非我可断言。”
孙言庆颔首,很是认同,实则是确认了一会儿他会上奏。
时辰到了,官员入殿。
朝堂之上,杜尚书第一个出列上奏,将近日审理的案子总结道来,列出了下狱官员所犯之罪,将奏折呈上。
在场的官员听着杜尚书列出的条条罪状,越听越心惊,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呀。
顾敬仔细翻阅着,然后将奏折重重的摔在龙案上,道:“朝廷竟养出了这么多蛀虫!你们都说说,为何会如此?”
谁敢吱声?
顾敬看着一个个垂头装死的官员,心中更气,道:“这些年为了北境的战事,朝廷一面削减开支,一面不断加税,苦了百姓。就连朕,都是紧衣缩食。这些人,一面装着两袖清风、忧国忧民,一面却趴在朝廷、趴在百姓身上不断吸血。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一群人呼啦啦的跪了下去,道:“陛下息怒。”
顾敬的怒气又往上窜了窜,道:“你们让朕如何息怒?如果不是张大人力主整顿吏治,朕下令彻查,这些个人,这些个事,是不是就会一直继续下去?同样在朝为官,朕要尔等何用?”
“臣等无能,陛下息怒。”
顾敬眉头紧锁,气得阵阵头痛。
孙言庆见时机已到,向旁膝行出列,道:“陛下,臣有些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诚如陛下所言,大谏张大人直言进谏,所言皆是为国为民之事,直指利弊,实属难得。而陛下愿聆听臣下谏言,虚心纳谏,实乃当世明君。若无张大人切中要害,若无陛下圣明,恐怕还难以查出这些贪官。微臣以为,臣等都应向张大人学习,每每上奏,必要深思熟虑,言之有物,多为朝廷和百姓着想。只有这样,才不枉为官,不负陛下的信重,还吏治以清明。”
大谏张松玉瞥了孙言庆一眼。
想到每日都有雪花般的奏折堆在案上,顾敬深以为然。他日日批阅奏折,许多奏折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有甚者,抓住点事就故意夸大其词,参这个,参那个,自命清高的想要得个好名声。凡此种种,真是让他不厌其烦。
“孙爱卿所言极是。”接着对着众人怒气不减的道:“你们都要向张大人学学,所奏,皆应是为国为民。那些无足轻重,无关利害的事就不要上奏了。诸位爱卿都是饱读圣贤书,所行所想的应是国家大义,而不是搬弄是非、危言耸听、沽名钓誉。你们都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为官了。”
孙言庆道:“陛下圣明。”
其他人也只能跟着附和,“陛下圣明。”
顾敬头痛的厉害,不耐烦的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刘淮立即道:“退朝!”
一大早就被皇上骂了一顿,然后就散朝了,在场的官员都不好受,可不好受也只能受着。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出了文和殿。有几个官员捂了捂袖子,刚听了皇上的训斥,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参瑞王逛青楼的折子露出来。
大谏张松玉走到了孙言庆的旁边,只看着他,不说话。
孙言庆竖起大拇指,道:“张大人真乃当世第一谏臣!”
孙言庆为人圆滑世故,有时甚至“狡诈”,但张松玉并不讨厌他,正相反,还很欣赏他。不过刚刚到底是被他利用了一番,张松玉轻哼一声,甩了下袖子,走了。
“张大人!张大人莫急呀!等等我,一起走呀!”
孙言庆嘴上是这么喊的,脚上却没有追赶的动作。见张松玉越走越快,离得远了,他也就不喊了,更不用憋笑了。
稍晚一些,皇上连下了三道旨意。前两道圣旨都去了刑部。其一,皇上亲自定了罪臣的刑,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命刑部按旨去办;其二,褒奖了杜尚书和参与审理案子的官员。称赞了写奏折的孙继善,官升一级。
第三道圣旨去了礼部,命礼部准备好加开恩科的事宜。
孙继善开开心心的升了职。刑部得了皇上的褒奖,杜尚书也难掩高兴,但他心里明白,皇上的意思是就查到这里了。看来,皇上为了南疆战事,还是要求稳,为避免朝堂动荡,只能暂时罢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