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遥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叹连连。她自认已经见过不少容貌出众的女子,如宁国长公主,妩媚动人,抬眼间勾魂摄魄。再如安国公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儿,冰清玉洁,让人不可逼视。但与眼前的宋雪相比,都少了分颜色。这宋雪容色绝丽,美艳不可方物,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无情也有三分情。
云逍也没想到,多年前那个很是好看又惹人怜的小姑娘,如今竟长成了真绝色。
程柏更是看直了眼,忘记摇动手中的折扇。宋雪貌美,京城皆知,可有幸亲眼见到真容的人并不多。他虽贵为文昌侯府的二公子,但奈何每月的月钱不多,不曾有足够的银子入闺房听曲,只远远见过她头戴帷帽的样子。现在终于得见真容,如此倾国倾城,难怪会出了天价!
顾晨的脑中想起了《硕人》中的诗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宋雪身着海棠红裙,缓缓走了出来,看了诸人一眼,垂首屈膝,轻声道:“贱妾见过瑞王殿下。”
一切仿若静止,只有宋雪身后的纱幔微微起伏。
钱妈妈很是识趣的没有动作,只眼珠来回转动着。转来转去,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突然吹进一阵风,吹动了宋雪的裙摆。
顾晨这才回过神,向前探了一步,可看着宋雪梳拢成结的发,停下了脚步,缓了缓,道:“宋姑娘免礼。”
宋雪直起身子,垂着头,恭顺的站在原处。
顾晨轻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微笑,道:“本王听闻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一绝,此次特来请宋姑娘教授琴艺。宋姑娘请入座,与本王详谈一二。”
闻言,宋雪微微屈膝一礼,款步至桌前,施施然坐下。
顾晨掀袍坐到了宋雪的对面。程柏倒是不客气,不用人招呼,坐在顾晨的身旁。
顾晨心绪略有不稳,摸了下手上的扳指,将视线从宋雪的身上移到了桌上。这桌椅是紫檀木所制,算得上名贵。桌上摆放着一套青白釉制成的茶盏,旁边放着青玉香炉,里面燃着松木香。玉制的香炉虽华贵,但不蕴香,常只做摆件观赏,可见宋雪对“香”并不太在意。这些年也不知宋雪是否被善待,但这桌椅、茶盏和香炉,用的都是顶好的。
程柏轻咳一声,拉回了顾晨的思绪。
钱妈妈吩咐莲儿上茶,上好茶!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很快就奉上好茶。
顾晨淺饮一口,道:“本王在外征战多年,回京后便听闻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论琴艺,当世无人可比。本王琴艺不精,有心补拙,望宋姑娘可以不嫌本王蠢笨,教授一二。”
闻言,宋雪缓缓抬头,看向顾晨。
这一眼,竟叫顾晨的心漏跳了一拍。
宋雪嘴角微翘,轻声道:“贱妾身份卑贱,怎可教授王爷琴艺。”
钱妈妈先是心头一紧,转而一想,要是能就此送走瑞王这尊大佛,当真是求之不得。
顾晨眉头一皱即松,道:“本王向人请教,不论身份。”
宋雪看着顾晨,几息后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顾晨道:“钱妈妈,你说呢?”
观瑞王神情,便知此事不容拒绝,她还能如何说呀?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道:“王爷既有如此雅兴,含春阁自是没有不从的。女儿呀,你能得了王爷青眼相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你必要好生伺候……不是,是好生教授王爷琴技呀。”
程柏摇着“不识抬举”,道:“还是钱妈妈识大体,通情达理呀。”
钱妈妈看着那扇子,嘴角一抽。
宋雪垂着头,道:“女儿听妈妈的。”
“既如此,从今日起,宋姑娘便为本王的琴师,需专心教授本王琴艺。钱妈妈,你可明白?”
钱妈妈眼珠一转,道:“贱妾明白,贱妾明白。只是……这……”
程柏摇着扇子,道:“钱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钱妈妈讨好的道:“程二公子聪慧过人,必是知道妈妈我的难处。”
程柏知道有些话顾晨不好说,拢起扇子,道:“曹三公子那里我会打点好,不会让妈妈为难。至于宋姑娘教授王爷学琴之事,我觉得还是将宋姑娘接到王府为好。妈妈觉得呢?”
钱妈妈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看出来了,瑞王对向宋雪学琴很是执着。又想到刚才瑞王初见宋雪时的神情,觉得这里面说不准会有其他的意思。要知道自前朝起,断袖、磨镜之风便盛行,到现在也被权贵视为风雅之事。别人不提,就说宁国长公主,府中不就养着众多美姬。
钱妈妈的喉咙紧了紧,大着胆子道:“不知二公子指的是‘出局’,还是‘长宿’?”
“出局”是将女子接出青楼一时,陪着吃席或者是风流一晌,然后就送回来,多是按时辰算。“长宿”是将女子接出去住一段时日,按日子算。
程柏不和钱妈妈兜圈子,跟这个人精兜圈子没有半点用。
“自然是‘长宿’。”
钱妈妈愈发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是真的,恐怕瑞王意不在学琴。再一细想,她可不能让宋雪“长宿”,一旦宋雪进了王府,那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若是后面王府不放人,她要如何将人要回来?虽说有律法,可一旦走到那一步,就是要和王府作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讨不到一丝好处。但现在又不能当着瑞王的面拒绝。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视线落在了宋雪的身上,计上心头。
钱妈妈笑着道:“‘长宿’自然是好呀,能去王府,那可是登天了。女儿呀,等你去了王府,可别忘了妈妈呀。”说着变脸似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道:“妈妈一直都在这,你可要时时念着妈妈呀。”
宋雪掩在袖下的手猛地攥紧,咬了下嘴唇,起身屈膝,道:“贱妾不愿‘长宿’,还请王爷恕罪。”
顾晨定定的看着宋雪,可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为何?”
“贱妾在含春阁多年,不愿离开。”
这是什么话!怎会不愿离开含春阁?是不愿去王府,还是当真不想离开含春阁?难道是想在含春阁待一辈子?
程柏心里也直犯嘀咕,脑中闪过钱妈妈说的话,突然明白了。见顾晨面色不虞,他赶紧道:“既然宋姑娘不愿‘长宿’,王爷也不会强人所难。便让宋姑娘留在含春阁吧,王爷意下如何?”
观程柏神情,顾晨知道这其中必是有什么缘由,稍一思量,道:“无妨,本王来含春阁便是。”
程柏道:“钱妈妈,王爷可是给足了含春阁面子,你可要心中有数。学琴不是一两日的事,若是按月算……”
这是在问价了,钱妈妈心头大定,满脸堆笑的向程柏伸出了五根手指。
程柏不会天真到以为是五百两,皮笑肉不笑的道:“五千两?钱妈妈,你可真是……”他唰的一下打开了折扇,露出“厚颜无耻”四个大字。
钱妈妈嘴角又是一抽,强维持住笑容。
“钱妈妈,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这般狮子大开口!”
钱妈妈弯下腰,道:“瞧二公子说的。当着王爷的面,就是借贱妾一万个胆子,贱妾也不敢呀。”瞧了眼宋雪,道:“二公子也应是知道的,五千两,可算不得多呀。”
程柏摇了摇“厚颜无耻”,道:“钱妈妈如此说,那我就要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顾晨开口了。
“云逍,拿一万两给钱妈妈。”
云逍从怀中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了钱妈妈。
钱妈妈躬身接过银票,正乐得合不拢嘴,瑞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钱妈妈,这一万两是两个月的。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宋姑娘现在是本王的琴师,她在含春阁断不可受了丝毫委屈。否则……”
钱妈妈点头哈腰的道:“王爷放心,王爷放心。贱妾绝不会让雪儿受丁点儿的委屈,若不然,任凭王爷处置。”
顾晨扫了她一眼,道:“好,记住你说的话。”
“是,是。”
程柏看向依然站着的宋雪,轻叹一声,他怎会不明白顾晨为何急着给银票。顾晨是不愿见他们当着宋雪的面讨价还价,折辱了宋雪。
程柏站起身,继续摇着“厚颜无耻”,道:“妈妈与我出去吧,莫要搅扰王爷学琴。”
钱妈妈识趣的跟着程柏出了门,被守在外面的安生和靳忠吓了一跳。瞧见他们腰间的佩刀,赶忙疾步走开。
小厮一直在旁边等着,赶紧跑了过来,道:“妈妈,曹三公子来了,正等着呢。”
程柏道:“钱妈妈,我随他去见曹三公子,让人快上些好酒好菜。”
钱妈妈应下,立即吩咐人去备上。等程柏随着小厮走了,她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啪”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手扶胸口给自己顺气。好一会儿,走到桌前,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茶,随意的擦了下嘴,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出口气。
瑞王竟亲自来了含春阁!满京城都知道瑞王不喜忠义侯府,瑞王不可能不知道宋雪的身份,竟然还让程柏来给宋雪赎身!今儿这事处处透着古怪,说书先生都不敢如此编排。一开始可真是吓死了,还好自己经过的风浪多,稳住了,也赌赢了。想到这,她从怀中拿出那张一万两的银票,眉开眼笑。昨个儿得了曹三公子的一万两,现在又得了一万两,这瑞王哪里是什么在世杀神,分明是散财童子呀。今后可得看紧了宋雪,攀住了瑞王,还有什么可愁的……
曹三公子正盯着桌上的酒壶出神,听到开门的声响,看了过去,进来的是程二公子。程二公子乃是京城第一纨绔,他虽然经常会遇到,但奈何身份太低,够不着程二公子,顶多算是点头之交。他赶紧起身,拱手行礼。
程柏拱手还礼,征得同意后与曹三公子相对而坐。程柏率先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委婉的告诫他不要再纠缠宋雪,免得惹祸上身。
曹三公子低头苦笑,沉默良久,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程柏见状好言宽慰了几句,竟打开了曹三公子的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