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在正厅独自坐了一会儿,良民为匪这事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最终长叹一声,起身去了自己先前住的院子,想看看清滢安置的如何了。
芜悠见了王爷,屈膝行礼。芜悠和芜綠长得都很白净,五官端正,虽谈不上貌美,但胜在气质温婉,惹人亲近。
不需要顾晨开口,芜悠便道:“禀主子,大公主正在屋内饮茶,奴婢现在就去禀报。”
长公主府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机灵。
芜悠再次屈膝行礼,向屋内通报去了。不多时回到顾晨身前,行礼后请主子进去。灵犀在门口候着,迎她进了屋内。
顾晨进去一看,当真是人多好办事,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刚坐下,就听清滢问道:“这些婢女是姑母赏给你的?我瞧着行事举止胜过了宫里的宫女。”
“是姑母赏给我的。”
顾清滢眨了眨眼,道:“等我的公主府建好了,也要去姑母那里讨一些来。”
顾晨哈哈大笑,道:“到时你可别提我哦。”
顾清滢轻笑出声。
顾晨从云逍手中拿过一包牛乳糖递给她,道:“这是刚做好的牛乳糖,你尝尝。”
顾清滢剥了一颗含在口中,赞道:“果然味道极好。”
“你喜欢就多吃些,我再让府中做。不过,还是不要吃太多,免得吃坏了牙。”
顾清滢点头,道:“你可给宫中送去了?”
“刚命人送去了。姑母那里也让人送去了。我听说吃药不易吃糖,会令药效减弱,便没给汐泠太多。你莫要当着她的面吃,免得她看了忍不住多吃。”
自己又不是贪吃鬼,怎会时时在人前吃糖。心里是这么想的,顾清滢还是应了下来。
顾晨犹豫了下,问道:“清滢,前些日子山匪抢粮的事,你可知道?我刚听程柏说,那些山匪好像都是良民,是因为吃不饱饭,才抢了粮食。”
顾清滢沉默片刻,道:“我略知一二。”
“你在宫中都知道,那皇伯他……”
“父皇也应是知道些的,但无论是何原因,他们都不应与朝廷作对。与朝廷作对,便是不敬皇权,天家威严,怎可容人侵犯?况且,那些粮食还是朝廷要赏给他们的,他们怎可如此忘恩行事?”
“清滢,若是百姓能吃饱,怎会去做山匪?若是那些粮食能都分到他们的手中,那些良民又怎会冒死劫掠?”
顾清滢不赞同的道:“朝廷分的粮食若是不公,百姓可以告官。父皇已经废了前朝民不可告官的律法,他们却选了如同谋逆的法子,是何道理?若是天下百姓都如此,大周岂不是要风雨飘摇。”
顾晨理解清滢的想法,作为古代上位者,有如此想法很是正常。她换了个说法,道:“百姓若是有如此行径,咱们应想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而不是将百姓一棒子都打死。以武力镇压,并非明智之举。”
顾清滢想了下,问道:“此事,你如何想?”
顾晨坐正了身子,道:“此事和悠悠之口宜疏不宜堵是一个道理,或者说和治水是一样的。若是用堵的,即使表面堵住了,内里却可能积蓄着洪水,必有决堤的一天。相反,若是疏通,便可慢慢化解。山匪一事,朝廷应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百姓如此。劫了朝廷的粮食,触犯律法,必是要惩处,但朝廷也应该给百姓一个交代。若是因为官员贪墨粮食,那么,官员也应严惩。”停顿几息,道:“只一味的派兵镇压百姓,而对造成这一切的官员不做追究,岂不是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顾清滢陷入沉思,道:“你说的有理。这几年……父皇也知吏治不甚清明,朝廷多有弊端。但牵一发动全身,父皇一直腾不出手料理这些。我知父皇内心也颇为焦灼。今日你与我说的这些,等我回到宫里,找个机会去同父皇说说。”
让清滢去说不妥,皇上已经下旨派兵前往,此时已无法更改,只能看后续是如何。况且,许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更不能事事出头。
顾晨笑着道:“若是要说这些,我入宫去说便是。皇伯已有决断,咱们只是姐妹闲谈,与旁的无关。我相信,皇伯必会整顿吏治,肃清不正之风,还朝堂一片清明。”
自从到了瑞王府,顾汐泠便觉身心舒畅,身体一天好过一天。每日或赏雪品茗,或闻香听琴,还能去久负盛名的梅园中踏雪赏梅。在皇姐和王姐面前也不需要拘着,嬉笑玩闹都是乐趣。
今日无风无雪,阳光明媚。顾汐泠想再去梅园赏梅,之前去的时候怕她冻着,顾晨只让她待了一小会儿。
难得汐泠主动说出想法,天儿也没那么冷了,顾晨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和清滢商量,去梅园边赏梅边吃炙羊肉。汐泠不能多吃,但吃上几块应是可以的。
顾汐泠听得眼睛都亮了,她好多年没有吃过炙羊肉,都记不得是个什么滋味了。
顾晨吩咐下人去准备,想了想,让靳忠陪云逍去一趟长公主府,邀请姑母前来。
“我早前向姑母提过,我从北境带回了几个厨子,尤其擅长做炙羊肉和全鱼宴。若是不去请,显得我不够诚心。姑母也是随性的人,来了咱们也不用拘着。若是不来,咱们就自个儿吃。下次见了姑母,还能说一说,馋馋她,哈哈哈。”
顾清滢挑了下眉,道:“你就不怕姑母到时折腾你?”
顾晨一噎,“呵呵,还是挺怕的……”
顾清滢和顾汐泠掩嘴轻笑。
长公主听云逍说明来意,应了下来,让云逍等着。
长公主出行必是要兴师动众,更衣都说不准要花多长时间。按理来说应让云逍先回去,也好让府里准备接驾。可长公主的命令,云逍只能听从。她还在想不知道要等多久,长公主就派人来说可以走了。没想到长公主如此雷厉风行,出来一看,长公主只是换了身衣裳,头上的珠翠都没有变。
长公主上了车驾,一行人向着瑞王府而去。
顾晨和清滢下棋,汐泠正往香炉里放香料,海遥进来禀告,长公主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
顾晨丢下手中的棋子要去府外相迎,见清滢和汐泠也站了起来,道:“作为主家,我去就好了。你们就不用去了。汐泠,你身子没好,还是少些走动。”
二人皆道不可,作为晚辈,理应前去。
“梅园那里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汐泠,你去梅园替王姐看看下人们准备的是否妥当。你就在梅园恭迎姑母,这样也不算失了礼数,可好?”
顾汐泠想了想,应下了。
顾晨和清滢到了王府门口,长公主的车驾正缓缓驶来。马车停稳,顾晨立即上前,高声道:“孩儿恭迎姑母!”
顾漪澜磨了磨牙,在心中说了句“小兔崽子”,缓缓出了马车。
顾晨伸出手,扬起笑脸,道:“姑母慢些,孩儿来扶姑母。”
顾漪澜搭上她的手,下车站稳,捏住了她的脸,“小兔崽子,喊什么喊。”
“姑母难得来孩儿府上,一时高兴嘛。”
顾漪澜白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才满意了。”
顾清滢上前,屈膝行礼,轻声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颔首,道:“免了。你看看清滢,行事端庄,举止得体。你好好学着点。”
“是。孩儿好好学。”
顾漪澜一副头疼的模样,道:“行了,进去吧。”
顾晨和清滢陪着长公主进了王府,向梅园而去。
顾漪澜与王兄和王嫂交好,这瑞王府她可没少来,熟悉得很。王嫂故去,睹物思人,她来的就少了些。这几年王兄和顾晨不在府,她一次都没来。此时走在亭廊之间,看着熟悉的周围,不觉想起了往昔,无声叹息。
到了梅园,远远的就瞧见亭中摆放了不少东西,离亭子十余步远的地方支着架子,下面烧着炭火。旁边的矮案上放着许多肉,几个厨子正挥刀处理着。
顾汐泠在亭中候着,屈膝行礼,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与年宴那日仿若两人。
“还是晨儿的王府养人呀。汐泠才来住了几日,看着身子竟似好了大半。”
顾汐泠诚实的回道:“多亏了王姐府上的沈医女日日照料,孩儿才好了不少。”
顾漪澜笑道:“宫里的太医治了你多年都不见好转,这沈医女是有灵丹妙药,还是医仙转世呀。”
若说头一句话还不显什么,这句话可就是话里有话了。只顾汐泠没有察觉出来,满怀钦佩的道:“沈医女比宫里的太医都要强上许多。王姐说沈医女是会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见姑母看向自己,顾晨尴尬的摸了摸脸,汐泠真是太单纯了,她随口胡诌,没想汐泠还记在了心里,当了真。
这小兔崽子惯会唬人。心里是这样想的,顾漪澜却没有当着汐泠的面说什么。她不喜欢蠢人,汐泠这孩子并不是蠢,只是常年被困在一隅,远离诸人,心思太过单纯。抛开敬妃和五皇子,她对这个缠绵病榻的侄女是有几分疼惜的。
顾漪澜向着汐泠微微抬手。
顾汐泠眨了眨眼,上前两步,让姑母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扶着姑母走上台阶。记忆中,这是姑母第一次与自己如此亲近,她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
“你如此欣赏这沈医女,若是哪日姑母身子不适,就找她来瞧瞧。”
难得姑母和自己说这么多话,还相信自己的话,她兴奋的点头,又柔声道:“姑母福星高照,定会一直身体康健的。”
顾漪澜眼含笑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
几人在亭内落座,婢女拿来羊毛毯子盖在她们的腿上,又送上暖手炉。亭子的一角放着一个炭炉,上面的陶壶冒着热气。冬儿打开陶壶的盖子,从中舀出热水为主子们泡茶。
顾漪澜见亭子内的桌上摆着许多碟子,里面是各种生肉和生菜,不解的道:“这是……”
“姑母,今日咱们吃涮锅子和炙羊肉。”
“涮锅子?”
顾晨解释道:“这涮锅子与锅子相似,只是锅子是煮好了拿上来吃。涮锅子是只煮好汤底,然后再将羊肉、牛肉、鸡肉和菜放进去,涮一涮就夹出来吃。想吃什么就涮什么,不想吃的就不放。”
顾清滢和顾汐泠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吃法,很是好奇。
顾漪澜问道:“这汤底可是有什么不同?”
“不愧是姑母,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涮锅子最重要的就是汤底。这汤底是熬炖的骨汤,再在里面加上一些药材和作料,可做辣的,也可做清淡的,味道甚好。药材还是我磨着沈医女开出的方子,冬日里很是滋补。”
又是沈医女,顾漪澜将此人记了下来,问道:“你哪里想出的此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