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年底日子过的越快,还有十多日便是新岁。
德妃带着小厨房准备好的点心和莲子羹去了御书房。刘淮得了皇上的话,将德妃请了进去。
“免礼。天寒地冻的,爱妃怎么来了?”
德妃温婉回道:“臣妾想着陛下殿内一直烧着地龙,久了难免燥气伤身。臣妾特意做了莲子羹,可以清心顺气,又能强心安神。”
顾敬笑道:“爱妃有心了。”
德妃拿出一碟绿豆糕放在了案上,又将莲子羹端在手上用汤匙轻轻搅动,觉得适合入口了,才呈给皇上。
“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要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顾敬接了过来,看着莲子羹,道:“嗯。晟儿前些日子进宫给你请安了?”
德妃眼眸微转,道:“晟儿现在在吏部当差,新岁将至,吏部事务繁忙,总算是得了点空闲,便进宫来给臣妾请安。之后又匆匆离去,说是还有好些差事要去办。”
顾敬吃了一口莲子羹,道:“晟儿很是勤勉,最近差事办得都不错。现在正是吏部最忙的时候,难免要辛苦一些。”
德妃见皇上夸奖儿子,很是开心,“能为陛下办好差,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该做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
顾敬看她一眼,道:“只是什么?”
德妃露出慈母的笑容,道:“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臣妾见他穿的却不够暖和,想来是府里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
顾敬又吃了一匙莲子羹,道:“嗯,晟儿一心忙于政务,为朕分忧,还没有娶正妃,确实是少了个贴心的人照顾。这些年,朕忙于国事,倒是疏忽了,等朕好好为晟儿选一选。”
德妃赶忙道:“晟儿的婚事哪里有国事紧要,陛下不必挂怀,国事为重。至于晟儿的婚事,只要能找个他觉得合心的人就够了,陛下不必为此劳心伤神。”
顾敬将碗放下,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晟儿有合心的人了?是哪家的女儿呀?”
德妃看了眼只吃了两口的莲子羹,谨慎的答道:“臣妾与晟儿聊起过他的婚事,听晟儿的意思好像是有了心悦之人。臣妾也没听出是哪家的,追问之下,他说婚姻大事当奉父母之命,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晟儿能这样想,很是懂事。这正妃也要是他满意的人才是,若是他有合心的人,大可以来和朕说。朕这个做父亲的,也愿意成全他。”
德妃见皇上面带笑容,心中稍定,欣喜道:“陛下真是慈父,臣妾代晟儿谢过陛下。”
“朕还要处理国事,爱妃先回去吧。”
德妃满脸笑容,温顺的行礼,退了出去。
顾敬看了眼德妃退出去的方向,让刘淮将莲子羹和点心都撤了下去,重新批阅起了奏折。
新岁越来越近,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康京之中一片喜气。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随着驿卒冲入城门,传进了文和殿。
朝廷将瑞王从北齐带回来的粮食分成多份,送往多地,安抚民心。其中一批粮食在快到达通城的时候遇到了山匪,粮食全部被抢,押粮的官员被杀,只有几个士卒侥幸生还。通城官员无力剿匪,只能上奏天听。
如今,与北齐的战事大获全胜,皇上下令免税三年,可谓是国泰民安,竟然有山匪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朝廷的粮食,还杀了朝廷的官员,皇上大怒,斥责通城官员无能。
朝堂之上,二皇子顾项力荐贾勇前去剿匪。
那年,贾勇在靳忠回京禀奏之时受了顾项的示意,反对顾晨担任大将军之职,当面质疑了国公爷。此事之后,皇上对贾勇的态度大不如前。顾项为此事烦闷不已,贾勇是最忠于他的武将,贾勇失宠,自己的势力受到了影响。正好利用此次机会举荐贾勇去剿匪,立功弥补前事。若是幸运,贾勇能够加官进爵,那自己的势力便会更强几分。
三皇子顾晟举荐杨将军前去剿匪。杨志很是疑惑,不明白三皇子为何会突然举荐自己,但这确实是个立功的机会,他也就配合着请旨。
五皇子顾曙在军中没有什么势力,没有掺和。
经过一番争论,皇上认为匪患而已,不需要杨将军亲自出马,命贾勇率领三千士卒去通城剿匪。
贾勇道:“区区山匪,不足为虑,两千士卒足矣。
龙心大悦,遂准奏。
这事只是新岁前的插曲,没有人太在意。康京之中依然是一派喜庆,转眼就到了宫中年宴的日子。
顾晨收拾妥当,带着云逍和安生进宫赴宴。她把海遥留了下来,帮着周平张罗府中事宜。临行前,道:“周叔,等我回来一起守岁。”
周平满脸笑容的应下,“诶,好,好。”
马车向着皇宫驶去,靳忠带了三十个府兵护卫在侧。靳忠的父母已经不在,又无兄弟姐妹,也没有成亲,如今是孤身一人。顾晨想让他留在王府和大伙一起吃年夜饭,有三十个护卫跟着就够了。去了就要在宫外候着,不要说吃年夜饭了,连个炭火盆都没有。
靳忠不肯,越是这种令人松懈的时候,越是要更加谨慎。
见他严阵以待的样子,顾晨不再拦着,免得辜负了他的一片丹心。她让云逍将前两天做的牛乳糖拿出来分给了府兵们,天冷,什么吃食都会冻得硬邦邦,没法吃。有了这些牛乳糖,至少能缓解饥饿。
顾晨坐在马车里,从小布袋中拿出一颗牛乳糖,剥掉外面的油纸,含进了嘴里,顺手就把小布袋揣进了怀里。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了宫门外。
云逍推开车门,见一人疾步而来,单膝跪在车旁,道:“卑职天元卫副统领,钱进,参见王爷。”
顾晨探出头,打量了一下,笑道:“钱副统领,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钱进抬起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眼眸明亮,道:“托王爷的洪福,一切顺遂安好。”
顾晨听得明白,钱进是在感谢她帮了他的婚事,道:“快起来吧。”
钱进站起身,道:“王爷,皇上传来口谕,今日是家宴,王爷的车驾可直接入宫。卑职会护送王爷前往宏德殿。”
若是其他人传话,顾晨必会多想一想。钱进的话,顾晨很是相信,道:“好,那本王就乘车进宫。还要劳烦钱副统领将本王的府兵安置一下,天寒地冻的,找个能挡风的地方让他们候着。”
“王爷放心,卑职会好生安置。”
主子的车驾要直接进宫,云逍懂规矩,立即下了马车,跟在马车旁。靳忠主动上前将车夫换了下来,卸下腰间佩刀,亲自赶马车。云逍见此,心中感叹靳将军的忠心。就这样,靳忠赶着马车,云逍和腰间佩刀的安生走在马车旁,后面跟着钱进率领的一队天元卫,进了宫。
宏德殿烛火通明,亮如白昼。檀香袅袅,芬芳馥郁。
殿内最上之位空着,皇上和皇后还没有来。在两阶之下,德妃、敬妃、婉妃并列而坐。台阶下的右侧依次坐着二皇子和皇子妃、三皇子、五皇子和皇子妃,还有九皇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之间有一个空位,应是留给八皇子的。左侧首位坐着宁国长公主,旁边空着三个位子。
丝竹编钟位于殿侧,数十乐师端坐于旁,随时等着演奏。
顾晨进到殿内,先向上首的三位皇妃行礼。德妃、敬妃、婉妃还礼。德妃刚想开口,见瑞王已经走向了宁国长公主,只能合上了嘴巴。
顾晨向宁国长公主躬身行礼,道:“孩儿向姑母请安。”
顾漪澜懒懒的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坐吧。”
“姑母旁边的位子应该是清滢的吧。”
顾漪澜斜了她一眼,道:“我让你坐,你便坐。哪来那么多话。坐。”
“是是。孩儿听姑母的。”说完转回身,隔着遥远的距离向几个皇子行礼,然后坐在了长公主的身边。见姑母勾了勾手,她乖巧的倾身过去,一下子被捏住了脸。
“听说你把府上的厨子都送走了?”
顾晨咧嘴笑道:“没有没有。姑母还没吃到炙羊肉和全鱼宴呐,我怎么会把人送走。”
顾漪澜松开了手,道:“笑的真难看。”
顾晨揉了揉脸,委屈道:“姑母掐着我的脸,能不难看吗。”
顾漪澜挑眉。
顾晨赶忙讨好,道:“是孩儿难看。若是孩儿能有姑母一分容貌,必会好看的。可惜呀,孩儿连姑母一分容貌都没有。”
顾漪澜轻哼一声,也不管皇上还没来,拿起酒樽将酒一饮而尽。殿内敢如此做的人,也就只有宁国长公主。
德妃和敬妃见她们姑侄二人感情甚好,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对宁国长公主手中掌握的人脉和势力略知一二。二人都想拉拢宁国长公主,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对自己的儿子也冷淡的很。如果是旁人,她们能说上一句不识好歹,可对着这位,她们连个冷脸都不敢给。
她们太清楚这位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皇上哪次得了好东西都是巴巴的命人先给长公主送过去,等人家挑好了,才把剩下的赏给后宫。宫里没有的东西,长公主府有。对此,皇后都不敢有半分微词。谁要是敢说长公主一句不是,皇上立时就会大发雷霆,说杖毙就杖毙。若说现在瑞王得皇上信重,无人敢招惹,那宁国长公主就是皇上的逆鳞,触之即死。真是好一个兄妹情深。
二皇子顾项和三皇子顾晟看着对面,心中比德妃和敬妃更酸。姑姑对王叔的孩子如此亲昵,对着嫡亲兄长的儿子却是爱答不理,这是个什么道理?往日对姑姑都是恭敬有加,时时讨好,却换不来姑姑一丝热络,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只因顾晨是女子吗?
他们都垂涎宁国长公主手上的势力,却如何都得不到她的青睐。眼前的画面刺激着他们的内心,眼不见心不烦,收回了视线。只有九皇子顾煦直直的看着,清澈的眼中满是羡慕。
婉妃安静的坐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疏离神色,却将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