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朝廷的制度说到底是皇上同意制定的,皇上要破例施恩,也不是不行……
赵令想要通过打压瑞王而帮上宋括,况且,他对顾晨以女子之身承袭王爵,当上大将军之事耿耿于怀。他咬了咬牙,双膝跪地,道:“陛下明鉴,此事不合规矩,有违朝廷的制度,还请陛下三思呀。”
顾敬面带微笑,道:“赵尚书,朕倒想问问你,宋括将隶属于兵部的巡城兵马司当做府兵来用的时候,你在哪里?”
闻言,赵令心中一咯噔。
“宋括在你的管束之下,公兵私用,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加管束,放任自流。瑞王提前向朕禀明,又向兵部上了折子,一切做的规规矩矩,怎么赵尚书就大义凛然的反对了?你一口一个规矩,在你眼里,这‘规矩’二字到底是何意?”顾敬沉声道:“赵令,你到底是何居心?”
赵令跪伏在地,慌乱不已,“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
“来人,传朕旨意,兵部尚书赵令,遇事不明,行事昏聩,御下无方。官降两级,罚俸一年,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赵令心惊胆战的道:“陛下,臣……”
刘淮上前,道:“赵大人,跪安吧。”
赵令将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打压瑞王没成,更没帮宋括说上一句话,这一趟却为他自己“搏”了个降级罚俸,外加一顿训斥……
赵令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佝偻着退了出去。
两位朝廷重臣接连被皇上严惩,一时间满朝寂然。对瑞王要招募女府兵的事,也没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有人私底下说此事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翻遍大周整个法典,也没有女子不能做府兵的律法。至于礼法,瑞王都是女子,招募女府兵又算得了什么?瑞王折子里写有女府兵在身边行事方便,这说法多合情理呀。
顾晨对宫里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这会儿她正走在长公主府的回廊之中。
先帝曾御赐长公主府,当今圣上登基后重新选了京中最佳的地段,拆了三座原有的府邸,下令督造了现在的长公主府。用料考究,极尽奢华,耗时五年才完成。建造之初便有官员上奏,极力劝谏皇上不应为长公主大肆铺张,劳民伤财。都被皇上骂了回去。
很多人不能理解,就算长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妹妹,皇上也没道理如此宠爱。他们哪里知道,若不是有长公主相助,当今陛下怕是早就没了性命,更成不了九五之尊。
长公主顾漪澜三嫁,全都是为了皇兄顾敬。前两次是长公主向先帝请旨下嫁,为的是给皇兄收拢势力,助其坐稳太子之位,与其他皇子分庭抗礼。
顾敬登基后,为了能够迅速稳定朝堂,拉拢权臣,他满怀愧疚的请求妹妹再嫁。顾漪澜答应了,但与皇上讲明,此次之后,她要为自己而活。顾敬在太庙里对着先祖的神位起誓:今后绝不会再让皇妹做任何违心之事,皇妹可以恣意而活,为兄必不相负。
顾敬此言发自真心,皇妹为他做过的,可不只是嫁了几次人而已。先帝想要废掉他的太子之位时,皇妹曾为了他向先帝求情,不惜上演骨肉计,跌入御花园的清池之中,险些丢了性命。先帝疼爱独女,生了恻隐之心。“嘉阳之乱”也是皇妹最先发现不对,当机立断,派人火速赶往南疆。这才有了瑞王顾光千里勤王,诛杀逆贼,保住了他的帝位。凡此种种,他这个做兄长的始终觉得对妹妹亏欠良多。
帝王的亏欠,用无尽的恩宠来偿还,有何不可。
顾晨对长公主府很是熟悉,跟着秋兰穿过重重回廊,去往后殿。
“秋兰,姑母这些年可好?”
“回王爷的话,长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姑母可顺心?”
秋兰想了想,道:“长公主殿下不常出府,在府里一切安好。”
不常出府,那就是没什么大事需要亲自去处理。在自己的府里当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随心所欲。看来姑母这几年过得很自在,真好呀。
姑母三嫁,第一次嫁了个常年卧病在床的驸马,成婚不足一月,驸马便病逝了。第二次倒是嫁了个身体康健的驸马,结果不到一年,驸马醉酒后纵马,摔下马背,命丧马蹄之下。
第三次驸马倒是没有死,婚后两年二人相敬如宾,就在众人都认为这次姑母必会与驸马白首偕老时,有人撞到了驸马通奸。按照大周律法,通奸要被处以宫刑,甚至允许动私刑,当场打死。皇上得知此事大怒,要下令处死驸马,还是姑母几番求情,最终陛下降旨,命姑母休夫,算是饶了驸马的性命。
顾晨对姑母是既心疼又敬佩。心疼姑母作为皇家女儿要以婚姻作为筹码的遭遇。敬佩姑母不凡的政治格局和手腕。姑母每次嫁人都能将夫家及其背后的势力全盘接收,变为己用,夫家不仅没有怨言,还会对姑母感恩戴德。
长公主休夫之后便在身边养了许多面首美姬,每日歌舞不断,纵情享乐,放荡不羁。世人皆当宁国长公主是受了刺激,才使得性情大变,对此也多是叹息,少有责难。
一行人终是到了门口,守在门口的婢女主动将门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殿内烧着地龙,一副宴饮的布置。殿内主位摆放着一张长榻,宁国长公主正斜躺在一个美姬的腿上。
姑母是顾晨见过最为妩媚的女子,一双美眸仿佛带了钩子,抬眼之间,风情绕眉。单单是这么随意的躺着,便是风情万种。
美姬用白嫩的手指剥着橘子,细细的将每一瓣上的橘丝去掉,温柔的将橘瓣喂到长公主的唇边。
顾漪澜扫了顾晨一眼,随口道:“来了。”
声音醇厚,犹如佳酿。
顾漪澜红唇微启,将橘子含进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顾晨瞬间觉得自己在姑母心中还不如那瓣橘子,叹了口气,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孩儿给姑母请安。”
顾漪澜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她随便坐。
顾晨偏不,再次行礼,道:“是,孩儿退下了。”
顾漪澜将橘核吐到美姬的掌心,慵懒的坐起身,道:“小兔崽子,还不回来。”
顾晨嘟囔道:“让人来了,又不理人。听话的走吧,又不让走。姑母现在怎的这般难伺候。”
顾漪澜拿起一个橘子扔了过去。
顾晨反应灵敏,抬手接住,笑嘻嘻的道:“谢姑母赏橘子。”
顾漪澜拢了拢身上的朱红外衫,白了她一眼,道:“坐吧。”
顾晨脱下白狐裘,交给了海遥。
海遥没见过长公主,惊叹于长公主的妩媚妖娆。难怪那些个公子毫不介意长公主已经嫁过三次,还有克夫之说,一个个哭着求着的想娶长公主。她不敬的想,长公主长得虽算不得绝色,但就身上那股子媚,连她一个女子都觉得惑人。她不敢显露半分惊讶,捧着狐白裘,垂首而立。
顾漪澜扫了海遥一眼,眸中带上一丝玩味。
顾晨跪坐于矮案后,婢女端上一壶酒,酒壶下面还放着冰块冰着。又有婢女端来瓜果点心,冷盘佐菜,一一摆在案上。
这寒冬腊月的,在烧着地龙的殿内饮冰镇的酒,还是在早上,整个京城也就只有姑母才会懂得如此享乐。
婢女将酒倒入石榴花纹杯,顾晨端起来轻嗅,是葡萄果酒。她先含了一些细品,然后问道: “姑母,这葡萄果酒酿的不错。不知是哪位能人有如此不凡的技艺?”
见姑母招手,她起身跪坐到姑母身旁。
顾漪澜抬指戳在她的额头,笑道:“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呀,竟拿姑母寻开心。”
顾晨狡黠的笑了,她知道姑母喜欢果酒,在随父出征之前将改良过的酿造方法交给了姑母,让姑母找出色的酿酒师傅照着酿造,只为能让姑母喝到更好的美酒。
顾晨亲自斟酒,道:“姑母如此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真是羡煞孩儿。孩儿回京这些日子,没能早些来给姑母请安,姑母可不要生孩儿的气呀。”
顾漪澜饮尽杯中酒,道:“你呀,就别在这装乖巧了。”她凝神细看,抬手摸着顾晨的眉毛,道:“你长大了,更像你的母妃了。这眉毛倒是和王兄一样。”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提了。今日好好陪陪姑母。”
顾晨乖巧的应下,道:“孩儿从北齐的陪都带了些古玩珍宝,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姑母的眼。若是有瞧着还行的,姑母就留下来赏玩,剩下的,可以用来打赏人。若是实在看不上……就换成银钱吧。姑母府上人多,花钱如流水……”
顾漪澜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姑母缺钱?”
顾晨讨好的笑道:“哪能呀,谁缺钱,姑母也不会缺钱呀。只是,孩儿知道为了北境的战事,姑母从府里拿了不少银子贴补国库,还派人私下从南魏买了一批粮草送到了孩儿手中。孩儿能打赢战,多亏了姑母。这是孩儿的一番心意,姑母就收下吧。”
顾漪澜也不推辞,道:“那就留下吧。”
顾晨嬉笑道:“孩儿还特意收罗了些奇巧玩意,单独装成一箱,姑母无聊的时候拿来看看。”
顾漪澜来了兴致,“哦?现在就拿上来瞧瞧吧。”
顾晨脸一红,道:“等孩儿走了,姑母得闲再看吧。”
见她表情有些古怪,顾漪澜也没再坚持,转而道:“听说,昨日你很是闹了一番。”
顾晨换上委屈的表情,道:“哪里是孩儿闹了,分明是忠义侯府太过欺人。”
顾漪澜可不信她,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那般针对?”
顾晨垂眸,道:“孩儿听闻了忠义侯府这些年干过的恶事,特别是那宋高,畜生不如,害了那么多女子。孩儿也是女子,当然是气愤不已,就教训了他们一下。”
顾漪澜知道她没说实话,挑了下眉,道:“你说是如此便是吧。不过你也要更多些考虑,宋括毕竟是婉妃的兄长,是九皇子的舅舅。现在太子之位悬空,这里面的干系甚多,你可别乱了局势,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