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得知王爷回府了,赶到了崇运殿外。看了下主子的神色,识趣的没有上前,垂首候着。
“云逍,回房更衣吧。”
顾晨推开闺房的门,里面的摆设一切如旧,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欣喜。她细细的看过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不时抬手抚过喜欢的书和物件,心中无限感慨。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十几个婢女腰系孝布,手中托着衣服,拿着食盒,踩着碎步,快速又不失仪态的赶了过来。在门口站定后又立即跪了下去,为首的婢女恭敬的道:“奴婢们给主子请安。”
只见她头梳双螺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顾晨试探的唤道:“海遥?”
海遥抬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哽咽着道:“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还记着奴婢!”
顾晨把她扶了起来,抬手给她擦了下眼泪,道:“小丫头,莫哭了。”
海遥边擦眼泪边埋怨,“主子只带着云逍姐姐,一走就是五六年,留奴婢一个人在府里。奴婢哪里不好,主子莫不是不要奴婢伺候了?”
顾晨缓声哄道:“莫哭了,都成领事的一等婢女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她轻拍了一下海遥的头,道:“我随父王出征时你还不到十二岁,那么小,怎能带着你呀。”
海遥撇嘴,道:“十一岁怎么就小了?主子那时不也就十五吗?奴婢八岁就跟在主子身边了,十一岁更能伺候好主子。”
“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可好?”
海遥娇憨的点头,“嗯。嗯。”
顾晨一直将海遥当成小妹妹,无奈的笑了。
云逍上前给她擦干眼泪,道:“你呀,仗着主子自小就疼你,才敢这么跟主子说话。行了,别哭了。你干什么来了?”
海遥抽了抽鼻子,敛去了刚才的娇憨,道:“主子面圣回来后一直在崇运殿与几位将军议事,奴婢想着主子可能还没吃饭,定会饿坏了,便准备了吃食。刚见安生送几位将军出府,赶忙给主子送来。”她示意几个婢女将食盒打开,亲手将饭菜一一摆上,道:“主子快些吃吧,奴婢们在府中找了一圈才找到这里。菜都要凉了。”
桌上只有青菜豆腐,米饭汤羹,虽不见荤腥,做法却是顾晨喜欢的。
云逍道:“主子还穿着盔甲,要先更衣再用膳呀。”
“准备了,准备了。都怪我,哭的一时忘了章法。”她换了一声,冬儿带着婢女摆好两个火盆,屋里登时暖和许多。
海遥道:“主子,前面有周叔他们顾着,你安心歇息一会吧。”
顾晨想了想,同意了。
云逍道:“刚还怪主子不要你了。你看,主子最是疼你,只有你说的,主子才能听进去。”
顾晨无奈,道:“云逍,你这是变着法子的说我不听你的话呀。”
云逍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道:“主子,奴婢为你更衣吧。”
主仆之间打趣,这才是熟悉的日子。
春棠和秋泉捧着更换的衣裳进来,伺候着洗漱更衣,然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云逍和海遥服侍用饭。
吃过饭,顾晨确实乏了,脑袋昏昏沉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正准备休息,突然想起宫里,唤来周叔,让他遣人将从北齐带回来一些药材送入宫中。
“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安排稳妥。”见没有其他吩咐,周平道:“老奴有一事要请示王爷。王爷,你现在是王爷了,理应住在主屋……”
顾晨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少顷,道:“等父王入土为安后再说吧。”
“是。”
向云逍交代清楚药材的事情,就让她和周叔去办了。顾晨和海遥说了会话,问了问外祖是否安好,外祖母是否安好,舅母是否安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天方亮,京中三品以上官员陆续赶来王府祭奠。按照礼制,不是谁都有资格来祭奠王爷。
顾晨对前来祭奠的官员一一还礼。这种场合,避免了交谈周旋。
巳时,听得通传,“大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到!”
人随言到,众人赶忙跪下。
顾清滢走上前,亲手扶起躬身行礼的顾晨,道:“王姐请起。父皇龙体不适,母后陪侍宫中,不能亲自前来祭奠王叔,命我等前来代为祭奠。”
顾晨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叩首,道:“臣叩谢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隆恩。”起身后向公主和几位皇子行平礼,道:“几位殿下亲至,臣不胜惶恐,感激涕零。”
三皇子顾晟道:“王叔故去,我等理应前来,一家人切莫说两家话。”
五皇子顾曙道:“二哥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
灵堂之上,公主皇子按礼制祭拜,八岁的九皇子顾煦做得周全无误。只有二皇子顾项略显焦躁,行事不若其他几人尽心。
顾项心中极是不满。他与王叔虽不算多亲近,还是心怀敬佩。可昨晚父皇传来圣旨,命他与几位皇子和清滢今日一同前来,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圣旨上写的是安国公主代皇帝和皇后,协诸皇子同往。父皇平日里偏爱清滢也就罢了,如今连此等昭示群臣的事情都以她为主,这让他这个长子颜面尽失。老三老五和那个嫡出的老八该如何看自己?朝臣该如何估量?他恼了一个晚上,现下当着众多权臣的面,更觉脸上无光。
群臣眼神扫过几个皇子,心中各有思量。
顾晨作为主家一一还礼,礼毕,恭敬的引着几位殿下去了偏厅。
待几人坐下,三皇子顾晟率先开口,道:“王妹,王叔仙去,我也是悲痛万分,忧伤不已。王妹要保重身体,切莫操劳。若是府中缺人手,我可立即遣府上的人过来帮忙操持。”
二皇子顾项听他开口就是“王妹”,讨好之意明显,不禁斜眼看他,心中极是不耻。
五皇子顾曙面色温和。
八皇子顾昀见长姐垂首饮茶不语,便也端起茶盏。
顾晨被那一句“王妹”给恶心到了。几个皇子是什么样,她是清楚的。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解的历史是这个世界现存的两倍。自己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比他们多得多,怎会不清楚他们想要什么。尤其是这个顾晟,看似贤良宽厚,实则奸猾狡诈,又胆小无能,还一直打着她的主意,很是膈应。
对方是皇子,顾晨还是要应付一下,道:“多谢三殿下关心。臣的府中一切都好,照应得过来。”
自称为臣,一下就和三皇子拉开了距离,点的就是那声“王妹”。
顾晟怎会不明白,却无不悦,道:“好。若是有需,随时遣人来我府上。”
“多谢三殿下。”
顾晟热脸贴了冷屁股,五皇子顾曙很是识趣的保持安静。
顾清滢放下茶盏,道:“汐泠本也想来,你也知道,她自小身子就不好,现下已经卧床月余。”
顾晨很心疼这个体弱多病的堂妹,问道:“汐泠……二公主殿下这么多年身体还没有养好?”
五皇子顾曙适时开口,道:“皇妹一直按太医的嘱咐好生将养着。可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每每入冬都要在鬼门关走上一遭。我这个做兄长的……唉……”
二公主顾汐泠,年满十五,和五皇子顾曙同为敬妃所出。
顾晨知道顾曙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一直以来没做出过什么令她反感的事。观他脸上的担忧不似假,宽慰道:“五殿下莫要担忧。昨日,我将从北齐带来的药材送进了宫里,想来那些药材对二公主殿下也会大有裨益。”
顾清滢道:“多亏了你带回来的药材,太医给父皇和汐泠改了药方,昨夜二人服下了。今晨向父皇请安,父皇说胸口舒爽了不少。汐泠那里我也去了,看着气色比平日好了些,还难得说了会儿话。她不能来祭奠王叔,心中有愧,让你莫要怪她。”
顾清滢的嗓音很是清冷,但顾晨听着最是舒服。她看着清滢未施粉黛,却难掩秀丽的脸庞,温声道:“我怎会怪她。等过些日子,我进宫去看她。”
五皇子顾曙立即站起身,道:“我代替皇妹,谢过王爷。”说着一揖到底。
顾晨起身,道:“臣受不起如此大礼。”
三皇子顾晟面上带笑,心里却直恼汐泠不是自己的同母妹妹。
顾清滢观顾晨神色疲乏,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有诸事要理,我们就先回了。”
安国公主是代皇帝皇后行事,见她起身,几位皇子也都跟着起身,一并告辞。顾晨亲自送几位殿下到府外,看着几人上马车。
九皇子顾煦身量尚小,皇宫的马车又比寻常的马车要高上许多,他上这马车很是吃力。在旁的太监仿若没有看到,无人上前放车凳。
顾晨厌恶忠义侯宋括,但对他的胞妹婉妃却有几分好感。九皇子尚在襁褓时,顾晨还抱过他一次。念着这份过往,她走过去,矮下身子,道:“九殿下,我扶你上马车,可好?”
旁边的太监赶忙弯腰过来,道:“怎可劳烦瑞王殿下,奴才……”
顾晨一贯看不上这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一个眼神慑得太监定在原处。
顾煦看向她,稚嫩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抿了抿嘴,道:“好。”
顾晨双臂一抬,将人轻巧的举上了马车。
顾煦瞪大了眼睛,在马车上站稳后,恭敬的行礼,道:“煦,谢过王姐。”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宫里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呀。顾晨郑重回礼。
顾煦看着她,眼神明亮。
二皇子顾项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上了马车。原本,他是要呵斥顾煦身边的奴才,顾煦毕竟是皇子,又是幼弟,做兄长的怎能眼看着他被奴才欺了去。顾晨动了,他便没有开口。
顾晨一转身,与清莹目光相触。
顾清莹微微颔首,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