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凛微微颔首离开,霍驰握着晏鹤的手腕将人拉进了办公室里。
晏鹤坐在软皮沙发上,再三深呼吸几次:“没事的,你给我看看微博上怎么说的。”
霍驰略有些急躁的来回踱步,闻言脚下的步伐顿了顿,懊恼的捂了捂额角。
犹豫半晌,他抽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晏鹤。
微博的图标被点了一下,迎面而来的第一条热点事件:知名女星艾婧被骚扰威胁。
艾婧新发的一条微博就明晃晃地挂在第一位。
她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地描述了盛鼎集团的某位管理层是如何霸凌、威胁、恐吓她的,这让她受到了深深的困扰,不惜与盛鼎集团违约。
她还捶出了这位管理层的身份,在读高中时就曾迫害过她,她因此被迫转学离开,还一度因此患上抑郁症。
有图有视频,证据确凿,评论区的第一位甚至有盛鼎的员工出来作证。
晏鹤的脸越来越苍白,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
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看向霍驰,话语也略显苍白:“我没有做,你相信我吗?”
霍驰微微上前一步,蹲下身来,恰好能与他平视。
“我相信你,只要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都相信。”
晏鹤愣怔片刻,忽然伸手抱住了霍驰。
他的力气不大,多半还是靠霍驰自己投怀送抱。
青年的嗓音略有些发颤,却格外坚定:“我没有做,她在污蔑我。”
霍驰叹了口气,抬起身来,粗粝的手指抚摸过晏鹤柔软的发丝:“我相信你,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到你头上。”
很快,法务部总监姜媛宜敲开了霍驰办公室的门。
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看向晏鹤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同情:“晏助理,你还好吗?”
晏鹤坐在霍驰几步外:“我很好姜总监,公司的一切调查我都可以配合,也很抱歉对公司造成了影响,但我可以保证,艾婧说的都是伪造的罪名。”
姜媛宜观察了一下霍驰的表情,轻轻抽了口气:“晏助理,你不用焦虑,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公司楼下围了很多自称是艾婧女士粉丝的人,对公司造成了一点小影响......”
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晏鹤也差不多领会到了。
“真的很抱歉姜总监,我会暂时请假几天,但是艾婧指出的一切罪名我都不会承认的。”
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再出现在公司里,但霍驰也不放心他自己回家,推了手头上的工作,亲自开车送他走。
楼下的粉丝已经被安保人员劝走,两人回御海苑这一路还算顺利。
还好御海园是高档公寓,安保系统严密,住户的**度更高,因此还没有艾婧的粉丝围过来。
霍驰将他送到了家,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鹤喝了一口水,唇色依旧苍白,他微微摇头:“没事,你把手机给我吧,我开勿扰。”
霍驰微微蹙眉:“你现在的表情没什么说服力。”
晏鹤苦笑一声:“再不好能有多糟糕,我如果束手就擒,只能背下这个骂名,如果选择挣扎,至少还有一线转机。”
霍驰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他们谁也没让步,谁也不愿让步。
以晏鹤现在的状态,霍驰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他抽出自己的手机,仔细看了看艾婧提供的照片和视频。
“你对这个场景有印象吗?”
晏鹤接过手机看了看,这一段正是那日督察遇见艾婧,她将水泼到自己裤子上的画面。
经过剪辑与拍摄者的恶意借位,不难看出晏鹤是在给艾婧脸色看,甚至当时拨开艾婧手指的动作看上去都很像是威胁,要不是自己就是主人公之一,他真要觉得视频里那个晏鹤就是颐指气使、姿态嚣张的霸凌者了。
“这天我在督察,她把水泼到了我身上,就在无忧工作室的接待室。”
霍驰微微蹙了蹙眉,接待室为表尊重是不会安置摄像头的,除非有人站出来作证,否则这件事是很难开脱的。
“江总监也在场,他能作证吗?”
霍驰摇了摇头:“他是咱们公司的员工,站出来解释会有一点为你开脱的嫌疑。”
不止有这段录像,还有那天两人在咖啡店见面的照片,艾婧戴着墨镜,一脸憔悴样,看上去仿佛真的遭受了他人的威胁与欺凌。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层令人怜惜的美貌皮囊下藏了一颗毒蛇般的心。
霍驰俯身摸了摸晏鹤的头发:“你别多想,把手机卡拔掉,先别站出来澄清,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他不可能一直不让晏鹤看手机,不看手机还有电脑,还有iPad,晏鹤也有自己的朋友,不能叫他的朋友一直担心。
连连安慰过他霍驰才离开,临行前还嘱咐:“我晚上过来,你休息一下,别想太多。”
晏鹤也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胡思乱想,将人送出了门。
一给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未读短信,未接电话接踵而来,晏鹤深吸一口气,照霍驰说的做,拔掉了手机卡。
来电震动声戛然而止,晏鹤没删掉短信和未接来电,他直接点开了微信。
没了手机卡还有WiFi,微信还能正常使用。
不出所料,微信里挤满了新消息,大多数是公司的同事,询问他还好吗。
最首位还在源源不断弹出新的消息,是慕容瑾。
联系不上他慕容瑾明显急坏了,微信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晏鹤点进去时手机甚至有略微的卡顿。
大多是些开解的话,询问他在干什么,顺便怒骂艾婧与简钧琦这对奇葩。
晏鹤给他报了平安,手机里立刻弹出来新的语音通话申请。
晏鹤按下接听键,对面的慕容瑾急匆匆地:“小晏,你在哪里?”
晏鹤苦笑一声:“我回家里了,微博的事我看到了,霍驰叫我先休息一下,我也打算整理一下思绪,寻找一下突破口。”
慕容瑾重重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你没事就行,我看这个艾婧是真疯了,竟敢找盛鼎的麻烦,你老公非吃的她骨头渣子都不剩不可。”
晏鹤先是一愣,随即脸色腾地红了:“什么啊,你乱说什么?”
慕容瑾选择避重就轻:“这个女疯狗不会再咬你一口吧。”
晏鹤无奈的摸了摸元宝的背:“说不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舆论愈演愈烈,晏鹤开始努力梳理他和艾婧这些年来的所有交集。
岁月虽然很久远,可带给他的伤害是无尽的,因此他可以清晰的回忆出往事的大部分细节。
傍晚六点,他刚把所有证据整理成文件,突然接到了慕容瑾的第二个电话。
他语气里略带几分小心翼翼:“小晏,你在做什么?”
这种语气让晏鹤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局,他装作无事道:“我没事啊,我在看电影呢。”
慕容瑾似乎猛地松了一口气:“这样啊,我刚刚买了个大拼图,马上送到家,你帮我拼一下好吗?”
晏鹤昂了一声:“可以,到了我就拼。”
挂断电话,晏鹤立刻打开了微博。
第一条明晃晃挂在热搜上。
艾婧貌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控诉自己与这位管理层本就是高中同学。
因为这位同学有精神病,所以一再忍让,即使受到威胁与欺凌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却不想这位同学行为越来越过分,对她的骚扰越来越明目张胆,艾婧多次向学校老师反馈,却得不到调解,无奈只好转学。
却不想在盛鼎集团再次相遇,再一次受到整个公司的不公平待遇,这给她的身心都带来了极其严重的伤害,忍无可忍之下她只能寻求法律的援助。
通篇大论读完,晏鹤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三个字——精神病。
从公司到御海园开车只需要十五分钟,霍驰几乎是气喘吁吁的打开房门的。
自上次起那把钥匙一直在他手里,只是还从未不经主人同意就使用过。
屋里很安静,霍驰鞋都来不及换,进了卧室。
窗帘拉着,卧室内的灯光昏暗至极,只能大致判断出是有人窝在被子里的。
床上跳下一只小猫咪,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很难过,所以它的动作很轻。
霍驰没抚摸蹭自己裤腿的元宝,他轻轻走向床上躺着的青年,看着人削瘦的脊骨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起伏。
“晏鹤。”
他极少叫晏鹤的名字,上一次是因为他替霍庭打掩护,欺骗了自己。
那漂亮的脊骨猛地一抖,霍驰被他抖得心惊肉跳,随即才见晏鹤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上去略显憔悴,但那双眼睛依旧干干净净。
霍驰轻轻蹲下,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睡着了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见自己手边有一板白色药片,上面少了几粒。
霍驰心一惊,悄无声息的收走那板药。
晏鹤摇了摇头,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我睡不着。”
霍驰手指轻轻蹭了蹭他侧脸:“我陪你躺一会儿,好吗?”
见他点头,霍驰放下心来,脱掉鞋子光明正大的滚进了心上人的被窝。
不过他现在心里升不起一丁点旖旎的心思,他只有满腔的痛苦。
心爱的人躺在身侧,形容枯槁,灵魂似乎被抽取干净,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体。
霍驰手指离他越来越近,他试探道:“我有一套很有名的催眠方法,你想不想试试?”
晏鹤歪了歪头:“真的?”
霍驰就当他是同意了,他立刻把人抱进了怀里。
温热的躯体入怀,鼻腔里钻进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青年身上的真丝睡衣很光滑柔软,他的身体也软绵绵的,像一颗留着果香汁水的果冻。
晏鹤被他抱进怀里,并没有挣扎,他只是侧着脸,背对着霍驰,一言不发。
男人宽厚的大掌抚上他的脸颊脊背,动作轻柔的拍打他的后背,试图让他成功入睡。
这个方法太拙劣了,就算他拍一晚上晏鹤也不一定能睡着。
在他拍了无数下后,晏鹤忍无可忍的按住了他的手。
“你别拍了,你的方法压根不灵验。”
霍驰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吧,其实不是想哄你睡觉,是我想抱着你。”
晏鹤吸了吸鼻子,看着略有几分可怜:“我想看看日落。”
身后的老板大人立刻起身,拉开了半扇窗帘。
九楼的高度不够,不足以睥睨整个城市,看不见落日的美景,只有黄昏的光照进来,略微有些刺眼。
晏鹤拍了拍自己的另一边枕头,示意霍驰躺上来。
身边再次多了个灼热的躯体,晏鹤才启唇缓缓和他说话。
“我小的时候家庭很幸福,我父亲是年级主任,母亲是高级教师,他们很恩爱,在结婚的第三年生下了我。”
霍驰手指抚摸上他光滑的额头:“就这样我的小晏助理出生了?”
晏鹤唇角勾起个极小的弧度:“是,我刚出生的那几年很幸福,我父亲是个极其温柔的人,我母亲很健谈,他们很呵护这个家,直到我十岁那一年,我父亲出了车祸,离开人世了。”
之后的故事很简单,在极大的刺激下,母亲患上了抑郁症,且渐渐转向双相情感障碍。
她辞去了工作,开始变得浑浑噩噩,渐渐开始酗酒,喝多了就会对着年纪尚轻的晏鹤大发雷霆,控诉人生的所有不公,甚至一度要求晏鹤辍学出去打工。
直到读高一时,乔敏因为愈发严重的心理疾病从27楼一跃而下,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晏鹤冷淡的说出自己的惨痛经历,他的眉心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只是在转述别人的故事。
“我早就忘了那时候的心情,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解脱,我以为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至少回家不用再面对那样的母亲,但是并没有。”
一切都没有按照晏鹤像的那样进行,他患上了广泛性焦虑症,整日整夜睡不着觉,坐立难安,日日提心吊胆。
那时就已经结识了慕容瑾一家,慕家是一个很善良的家族,慈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一个满是自由想法的儿子。
他们帮扶着晏鹤,让他足以支撑下去。
高二刚开始那一年,晏鹤的病情略有好转,重新回到学校学习,却遇见了简钧琦。
这人读高中时就蛮横无理,被家里娇生惯养的无法无天,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里,拿不到就抢。
他曾经疯狂追求过晏鹤一段时间,害的晏鹤被艾婧盯上,常常在落单时被他们暗戳戳的欺辱嘲笑。
这场追逐游戏进行了一个月,简钧琦渐渐心生怨恨,不满晏鹤对他的置之不理,恰巧此时艾婧站出来,向他贡献了一个好办法。
晏鹤不是看不上他吗?他偏要出现在他眼前,叫他不得不看向自己!
于是从那一天起,晏鹤一踏进教室就会受到莫名的针对,书桌里开始出现不属于他的垃圾,进卫生间莫名被反锁,做值日时突然变成一个人......
直到有一日,他们翻到了晏鹤书包里的药盒。
自此,晏鹤有精神病这件事彻底在学校里传开。
长得俊秀、成绩名列前茅、受老师的欣赏,这样的学生本就会遭到其他同龄人的关注与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