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今日阳光明媚,天也蓝得纯净,院外一只不起眼的“麻雀”低低地盘旋了几回,随后落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正斜倚在榻上小憩的人被扰醒后,神色透着一丝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慵懒,她起身走到窗边,随手将窗户打开,那只“麻雀”便毫不怕生的落到她肩膀上,用毛茸茸的羽毛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微生卿失笑道:“好啦,知晓你功劳最大,等会儿让桑荃那小丫头带你出去玩。”
终于给小东西哄高兴了,不消片刻,一片羽毛缓缓从它身上落下,飘至半空时,微生卿抬手接住,她指尖轻动,一些细微得几乎瞧不见的粉末便覆上了那片羽毛,接着不过转瞬之间,原先灰黑色的羽毛竟逐渐褪成白色,而后缓慢地显现出上边的字来……
申时三刻。
鹿。
微生卿垂眸看着这五字,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皇宫内——
“怎么可能!”宣王闻言眼中的势在必得瞬间凝固,将纸面朝自己一转。
居然真的是一个字也没有!
“这、这不可能!”宣王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喘着粗气双眼布满血丝,拿着纸张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看得人想随时给他叫个太医。
“一定、一定是有人搞的鬼!对!裴昀!是你!是你陷害本王!”
“一定是你……”
“圣上醒了!”吕桑结从殿内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声高喊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不再管此时疯疯癫癫的宣王,拔开腿就往乾清宫内跑去,这帮坐轿子坐惯了的达官贵人平日里走两步路都得喘上三口气,此刻却生怕自己不是永安帝第一个睁眼看到的臣子,两条腿抡得飞快。
照理说,皇帝的寝宫平日里除了后宫的妃子同御医,以及偶尔被召见的臣子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可眼下特殊情况,众人都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纷纷抛之脑后了,即便有几个想起的,也都选择默默无言地跟随大流一同涌入。
倒是裴昀与司徒亦琛两人还站在原地。
“说起来,擅自携带兵器进入皇宫,该当何罪,将军可还记得?”裴昀故作疑惑笑着问道。
司徒亦琛冷声下令:“宣王擅自携带兵器进入皇宫,威胁圣上安危,恐有谋反之嫌,遂将其拿下,押入牢中,听候发落,其余人,抵死不从者,诛其九族,降者,可免死罪。”
宣王闻言不自觉地退后,“你敢!本王可是皇室之人,身份尊贵!你们不要听他的,都给本王……”
“哐当!”
“哐当、哐当、哐当当……”
一个人放下了武器,随即便是更多的人放下武器。
宣王猛地转过身,声嘶力竭道:“你们是想死吗!都不许放剑!”
司徒亦琛对此结果并不意外,毕竟他见过太多因想活着而放弃挣扎的人了。
哪怕不是为自己,也是为家眷子女。
将宣王拿下后,两人也进了乾清宫,还没见着皇帝,就听闻一阵诉衷肠的酸言酸语,那帮大臣几乎只要是个有嘴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的表达着自己对永安帝龙体的关怀之意,好不感人。
与之相对,永安帝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他一睡就睡了这么多天,如今刚醒过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听着那帮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讲得还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心头更是不耐,却还得做着表面样子稳住众人,同他们周旋。
永安帝一抬头正好瞧见走进来的两人,他便顺势开口道:“裴相与亦琛来得正好,朕有话同你们说,其余人便先行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俯首称“是”,依言退下了。
待整个殿内只余他们三人,外加一个在一旁伺候的吕桑结外,永安帝才舒了口气,慢慢开口。
“朕此次陷入昏迷,多亏你俩替朕稳住局势,咳咳!”不过说了两句话,永安帝又剧烈地咳了起来,惊得一旁的吕桑结又是帮顺气又是递茶水的。
司徒亦琛:“圣上这般状况,可有宣御医来看过?”
吕桑结愁眉苦脸地应道:“回将军,方才太医院的钟太医、李太医都来瞧过了,可就是瞧不出苗头,您说这……哎!”
钟太医和李太医是如今太医院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两位,若是连他们都瞧不出永安帝昏迷的原因,那可就有点糟糕了……
更令人头疼的是,永安帝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便将对方近来三个月内碰过的吃食、物件,接触的人,去过的地方,挨着全宫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好在永安帝清醒后除了有些虚弱还不能下床处理朝政外,并无其他大碍,不少后宫的妃子都趁此机会开始大献殷勤,却基本没一个能成功见到永安帝的。
那日在乾清宫,永安帝下旨命裴昀与司徒亦琛共同查明此事,务必要找出幕后下手之人,然后,杀无赦。
他们离开前同永安帝提及宣王一事,对方沉默片刻,最终只是缓缓闭上眼让他们出去了。
待裴昀回到相府,奉命在府中守了一日的古樾便随着他进了书房。
简单得知今日之事后,古樾道:“那便奇了怪了,倘若不是您的安排,那东西又会是谁交到宣王手中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包呢?”
裴昀却道:“未必是调包。”
古樾闻言不解,就见裴昀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件,定睛一看,正是今日宣王手中的那枚圆筒。
“我曾听闻西域有一物件,名为‘双旋’,呈圆筒状,表面与平常的信筒一般无二,首次旋转七下即开出第一层。”裴昀垂眸看着手中的物件,淡声道:“而后无论怎么开,都是第二层。”
“您的意思是……宣王当时开出的第一层的确是他所谓的‘证据’,而今日在众人面前开出的却是第二层,所以是一张白纸?”
古樾提出疑问:“可那人怎能确认宣王当时开了第一回后不会再开第二回?若他提前开了第二回不就会露馅了?或者说他干脆看了之后就不放回圆筒了呢?那这第二层不就没用了?”
裴昀:“因此宣王拿到东西的时间很关键,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至于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今日这‘证据’是从旁人那递到宣王手中的,若你是宣王,拿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放心交由旁人保管?”
古樾想了想,诚实道:“大概率不会。”
裴昀笑了笑,眼底却一片冷意,“但宣王是必然不会,可他偏偏做了,其中缘由我们不得而知,但能看出的是,背后操作这一切的人对宣王,甚至是我,都很了解。”
正如裴昀所猜测的那般,待古樾将圆筒拆毁后,第一层只余一些纸张燃烧后的灰烬,风一吹,便带着那不为人知的真相一同消散了。
·
永安帝昏迷的那段日子,南宫谨身为新任太子,只能义不容辞。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其中以支持南宫进的主要党派为主,不断有意或无意地给他施压。
可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平日里这位跟在南宫进身后毫不起眼的八皇子却并非传闻中的那般无用。
这一日下朝后,南宫谨走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永安帝清醒后,让他每日下朝后都去一趟乾清宫汇报朝中情况,可今日他却被人半路拦截了。
南宫谨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这是何必呢?”
拦截他的人正是南宫进,这些时日来找南宫谨的茬找得最频繁的就属他了。
从前南宫进最喜欢他不争不抢的模样跟在自己身后,可如今再看却只觉得虚伪至极。
南宫进嗤笑一声,“都成了太子了,你还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二哥若是无其他事,臣弟就先行告退了。”南宫谨闻言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掀一下,绕过他便离开了。
南宫进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养不熟的白眼狼!”
南宫谨来到乾清宫,吕桑结进去禀告了一声后,便将他迎了进去。
“太子请。”
南宫谨客气道:“有劳吕公公。”
待他进入殿内,永安帝正倚靠在龙床边咳着,一声接着一声,南宫谨顾不上行礼,快步走了过去,替他抚着胸口舒缓着。
永安帝好不容易止了咳,南宫谨便出声问道:“吕公公,父皇今日可服了药?”
吕桑结:“回殿下,圣上的药刚熬好,还未来得及服用。”
“那便将药端来吧。”
南宫谨不急不缓地伺候着永安帝服用了汤药后,将空碗递给一旁的下人。
永安帝:“朕听闻你这几日朝中事务都处理得不错。”
南宫谨:“父皇过誉了,儿臣只愿不负所望,能替父皇分忧一些。”
“咳咳,不必过于谦虚,你比你那个二哥让朕省心多了。”永安帝又咳了两声。
南宫谨只是抬手替其掖了掖被子,没有接话。
永安帝却没有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你可知,朕为何会留有一道密旨,又为何会是选你当这个太子?”
那日他昏迷,整个太医院都找不出原因,就在众人群龙无首之际,吕桑结拿着永安帝很久之前就拟好的圣旨在众人面前宣读。
对不少人来说,是定海神针。
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是当头一棒。
南宫谨犹豫片刻,却还是道:“……恕儿臣愚钝。”
永安帝叹了口气,“你并非愚钝,你只是不敢说。”
“可你要知道,成大事者,就是要做那常人不敢做之事,言常人不敢言之语。”
“你若要坐稳这个位置,南宫进身后的势力便是你要解决的第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