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让屋内的其他人困惑不已,却也知晓此时并不是出声询问的最佳时机,只见那名男子话落不久,西溪便让展钰放下手中的剑,接着便将人带去了微生卿昏睡的床边。
无需她多言,时清晏将自己带来的药匣子放置一旁后,便直接开始了问诊,他神情冷静,手下动作行云流水,此时倒颇有名医的气度。
西溪几人站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只要对方有一丝不对的迹象,她们便能让其在下一秒尸首分离。
“等等!看病归看病,你脱我家小姐衣裳作甚!”看到时清晏的举动,几人顿时不淡定了。
时清晏手下动作一顿,侧眸挑眉道:“你家小姐高烧不退,乃伤口感染发炎所致,据我所知,她的伤是在右肩,我不脱她衣服怎么看?在下不才,暂时还没有隔衣视物的能力。”
“……”几人无言以对,显然没料到这人知道得这般清楚,最终还是西溪咬牙应许了他的举动。
时清晏用指尖挑开微生卿的寝衣,又将先前刚换上不久的纱布拆开,心无旁骛地观察了那道狰狞血腥的伤口片刻,起身走到他的药匣子旁,翻找着东西。
“尽快将她伤口上的药粉清理干净,再准备一盆温水、一盏烛灯。”
展钰同扈锦下意识看向西溪,见后者点了头,这才行动开来。
东西很快备齐,时清晏回到床边道:“扶她起身。”
西溪闻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微生卿,在避开伤口处的同时,让其靠在自己的怀里。
时清晏伸出手捏住微生卿的下巴,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让其咬住,接着又拿出一柄小巧的匕首,放置在烛火上方炙烤。
“一会儿我先将她伤口上的腐肉剔除干净,放出污血,再用银针进行缝合。”时清晏话音顿了顿,“在此过程中,我需要一个绝对保持安静、不会被打扰的环境。”
剜肉剔骨之痛,非常人难以忍受,西溪几人闻言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扈锦、桑荃你俩去院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踏入院内半步,展钰留下协助。”
片刻后,一切准备就绪,时清晏拿着匕首,目光专注,低声提醒道:“开始了。”
……
微生卿在昏沉中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她不知道自己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维持了多久,右肩的伤口早已痛得麻木,意识跟着沉沉浮浮,想醒来,眼皮却犹如千斤重,愈是挣扎,愈是疲惫。
直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剧痛从伤口处袭来,她感觉有人在拿着刀将她的皮肉一寸一寸地刮下,又似被灼热的烙铁烫伤,火焰在皮肤上跳跃,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失,她整个人被极端的痛苦割裂得七零八落,又伴随尖锐的刺痛感被强行缝合。
西溪紧紧环抱着怀里痛得浑身颤抖的人儿,因隐忍而零碎的呜咽从竭力咬着棉布的唇齿中溢出,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像承受着莫大痛楚的困兽幼崽,令人闻声悲悸,却又无可奈何。
冷汗已经将微生卿的寝衣浸湿,额间的碎发也黏在了脸旁,西溪抬手替她拨开,艰涩又无力地安慰道:“小姐,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期间微生卿被硬生生痛得清醒过几回,不过很快又重新陷入混乱,待一切结束,已是末时。
而微生卿醒来时,月亮已经高悬于空,连着下了将近两个月的雪眼下也停了,之前被霜雪打压的花花草草终于暂时得歇了口气,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尖。
微生卿试着动了动右肩,嗯,还是有点疼,尚且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小姐!您终于醒了!呜呜!吓死我了!”
这会儿是桑荃守着,她一个转身的功夫,微生卿就睁了眼,还自己坐了起来,惊得她在原地愣了三秒,回过神后立马飞扑到微生卿怀里,但又时刻记得不敢碰到微生卿的伤口。
微生卿好笑地用左手揉了揉小丫头毛茸茸的发顶,也知道自己这回估计是真的吓到人了,语气温柔且略带歉意:“让你们担心了。”
桑荃摇头,又哭又笑,断断续续地打着哭嗝,说不出一个字。
屋内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三人,几人惊喜过后又是一阵忙上忙下,探温度的探温度,看伤口的看伤口,去端药的去端药,微生卿说了两遍自己已无大碍愣是没人听,便也只好由着她们去了。
西溪将煎好的药捧到微生卿跟前,一边搅拌一边道:“这是按时公子给的药方煎的药,他交代等您醒来一定要喝了。”
微生卿看了眼面前这碗乌泱泱、还飘散着浓郁苦味的汤药,这才迟来感到一丝悔意……
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躲过那一剑。
微生卿叹了口气,在西溪想要一勺一勺地喂她时伸手挡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她用左手接过那碗汤药,皱着眉头直接一口气闷完了。
好苦。
“头一次见小姐喝药喝得这般爽快,也是奇了。”扈锦在一旁接过空碗,啧啧称奇,同时不忘往微生卿手里塞了两颗蜜饯。
“笑话我?”微生卿闻言挑眉,她含着蜜饯,唇齿间有些含糊不清。
扈锦撇撇嘴,“我哪敢啊。”
几人没心没肺似的逗趣了一番,最终还是一旁的展钰看不下去了,主动开口将话题拉回正事。
“小姐,您昨日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微生卿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只好将昨日之事同几人说了,哪怕已经尽量精简了许多,也还是费了好一阵功夫,将事情交代清晰后,微生卿从桑荃手中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西溪听完后皱着眉头道:“所以,您是已经知晓是谁要害皇贵妃腹中的孩子了?”
微生卿淡淡道:“有所猜测罢了。”
扈锦也好奇道:“那今日那位时公子也是您的安排?他临走前说是受人所托,还助我们瞒过了裴相。”
微生卿点头,她似是有些乏了,眸光微微垂着,落在某个虚空的点,脸上的神情透着些许懒散,“他同楚依然有点关系,我既帮了人,总得收点回报。”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差点忘了,她们家小姐并非那等心善纯粹之人,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
“行了,小姐刚醒来,体力尚未恢复,其他事待明日再说吧。”西溪瞧见微生卿脸上的倦色,便主动开口道。
几人随之反应过来,也不再多说,相继退出了寝室,桑荃原先想要撒娇留下来,却被扈锦一把扛上了肩,小短腿不安分地扑腾个不停,跟只被人抓住的小鸡仔似的。
桑荃保证:“我又不同小姐睡一床,不会压到小姐的……”
“不行。”扈锦不为所动。
桑荃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较为合理的理由,“那、那小姐半夜口渴想喝水怎么办,我得留下来照顾小姐……”
“就你睡着后那副雷打不动的死样,怕是小姐喊破喉咙你都醒不来,还照顾小姐,呵。”扈锦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桑荃气急了,可不待她反驳,人已经被扛出了寝室。
微生卿看了半晌,唇边始终漾着一抹浅笑。
展钰留到最后,她迈出两步后又似是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微生卿道:“对了,小姐,今日裴相来了两回,我总觉得他还暂未完全打消疑虑。”
微生卿闻言并不意外,她随口应道:“无碍,此人要真这么容易相信,那才有问题。”
待屋内恢复寂静,微生卿再抵挡不住困意,放任自己陷入睡梦中,可常年的习惯性警惕让她睡得并不沉,即便是很细微的动静也能让她即刻清醒,更别说有人在一步步靠近她的床。
那人坐到了她的床边,虽久久没有动作,可那道难以忽视的目光却始终游离在她脸上。
似探究,似眷恋,似猜忌,似着迷。
微生卿感受到那人抬手,指尖停在毫厘之间,缓慢而又细致地描绘着她的轮廓,从眉眼,到鼻尖,一路往下,最后停在唇上。
唇珠被很轻地触碰了下,似是不经意间的撩拨,那人指尖泛着些许凉意,却点燃了一簇星火,似有若无的灼烧感从唇珠开始。
不痛,却扰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焰蔓延至下方,那人的动作变得粗鲁了许多,大拇指时而摩挲、时而按压着她略微干燥的下唇,力道很重,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痛感,落在她唇上的视线也变得愈发灼热。
微生卿埋藏在被子下的拳头悄无声息的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动作忽的一顿,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手下的力度也变得轻柔,像是在弥补方才的失礼。
不待她松开拳头,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忽然覆了上来,略微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依旧紧紧缠绕着她,微生卿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恶狼盯上的猎物,逃不开,也挣不脱。
可谁规定了,猎物就一定得逃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尚书·盘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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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半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