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持安全距离 第1章 兵荒马乱

闻天杨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把手机屏幕熄灭，倒扣在桌子上，下一秒，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飞延走进来，把装着相机的双肩包随意往床上一扔，动作没轻没重。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大半。

闻天杨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闻天杨装作毫无察觉，淡定地看着电脑屏幕。

李飞延晃晃悠悠地走到他旁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问：“你实习找好了吗？”

闻天杨摇摇头，诚实地回答：“还没有，怎么了？”

他们两个都是传媒大学体育新闻学专业的学生，他们专业实操性比较强，同学们一般大三下学期开始就会陆陆续续地出去找地方实习。

李飞延脑子活，性格好，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在外面兼职，这才开学几个月，就已经有好几个之前兼职时认识的老师问他需不需要给他介绍实习机会了。

闻天杨和他正好相反。

用他们年级里某个女生的话来形容，闻天杨就是高山上的一捧雪，遥远又孤傲，在他们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忙着找实习的时候，闻天杨依旧看不出半点焦虑的样子，简直和他们不像一个次元的。

“那你是不准备实习了吗，还是家里人已经帮你找好了？”李飞延问。

闻天杨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父母是干什么的，但李飞延知道他的家庭条件肯定不一般，单从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七位数的腕表就能看出来。

阳光从窗外洒在来，一部分落在闻天杨身上，另一部分直射在电脑屏幕上。

闻天杨看不清上面的字，眯了下眼睛，有些烦躁地合上电脑屏幕。

他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扶着颈椎长长舒了口气：“当然要实习啊，我还在找，只是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说一点也不焦虑，那是假的。

闻天杨从几个月前就一直在留意实习的机会，只是他目标明确，对岗位有着非常具体的要求，又不愿意让家里人插手，所以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李飞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去首都体育馆帮人拍宣传片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导演，她今天联系我了，说她那有一个新的工作问我要不要去，我听了一下，感觉挺适合你的。”

“什么工作？”李飞延成日里嘴上跑火车，闻天杨早就忘了他说的导演是谁。

闻天杨只是随口一问，李飞延却来了兴趣。

“她们是一个专门拍摄体育类纪录片的团队，前年很火的游泳队备战奥运会的纪录片就是她们团队拍的。她们马上要开新项目，拍摄对象是一个被业内非常看好的，说是两年内身价绝对会暴增的足球运动员，现在团队缺一个摄影助理，最好还会点剪辑。”李飞延越说越激动：“我记得你好像特别喜欢足球，一直想从事这方面工作来着，这不正合适吗？”

李飞延看了闻天杨一眼，发现他怔怔的，好像在出神。

闻天杨的呼吸漏了一拍，心跳忽然变得极快，冥冥之中好似产生了某种预感，身体的感官在一瞬间突破了自然条件的限制。

窗外，树枝间禽类的鸣叫在此刻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他甚至能听到树梢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摆动时打在一起的声音。

他张张口，用自己都不熟悉的，紧张的语调问；“……是谁？”

“什么？”李飞延以为他问的是导演，忙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他：“苏雯，很有想法的一位青年导演。”

“不是……”闻天杨舔了下嘴唇，搭在桌沿上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像在掩饰什么，“我是说，她们这次的拍摄对象，是谁？”

“你说这个啊。”李飞延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一下，将搜索出来的人物百科递给他，“许天意，你听过吗？13岁就受邀加入欧洲豪门俱乐部青训营的足球天才，还没成年就已经进一线队了，听说国家队也有意征召他。”

词条里的人物介绍还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不到两页，照片也不是最新的，那张脸看上去青涩极了。

闻天杨垂眸，拇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半晌，他把手机还给李飞延。

李飞延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不想去，于是继续卖力游说：“你不愿意去吗？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这是许天意的首部个人纪录片，团队要求很高，她们的拍摄日程初步计划在三个月左右，大部分时间都在法国，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实在不行，你就当公费旅游了呗。”

闻天杨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李飞延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动地叫嚣，可能正因如此，他的表情反而比平时看上去更加冷淡：“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去？”

李飞延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解释：“额……苏导说，她们经费有限，所以只提供机酒和伙食费，没有实习工资。”

“……”闻天杨偏过头，噗嗤笑了一声。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李飞延怒了。

“去，我当然去。”闻天杨说。

-

作出这个决定只需要短短一秒钟，但这个决定会在未来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还未可知。

怀揣着这种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闻天杨踏上了新的旅程。

他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从北京直飞巴黎。

飞机在戴高乐机场降落，落地时是巴黎时间下午四点。

闻天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飞机精准地驶进跑道，心中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期待。

和很多人相反，闻天杨对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巴黎，很早之前他就来过。

第一次，他在卢浮宫外被吉普赛人偷走了手机。

第二次，他陪母亲正奢侈品店购物时，正面撞上黑人老哥零元购。

总之，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所谓的浪漫之都，对他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但这次，他居然会因为某个人而对这座城市重新产生向往，这种感觉很新鲜，也有点奇怪。

在行李提取处取完行李，闻天杨推着两个超大号行李箱，跟在苏雯身后。

苏雯踩着一双低跟小皮鞋，走得飞快，笑着问：“是不是有点累？”

闻天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雯是在跟他说话，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实话实说：“不累，就是飞机上坐的时间有点久，座位太窄，腿稍微有点僵。”

苏雯满意地点点头，她特意招一个年轻力壮的实习生，就是因为这次的拍摄任务繁重，如果招来的人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或是一个吃不了苦的大少爷，那她会很麻烦。

他们一行一共五人，三男两女。

除了苏雯和闻天杨外，还有一个摄影师，一个编剧，一个灯光师。

苏雯提前叫好了一辆七座的商务车，走出航站楼，司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司机热情地帮她们把行李安置好，然后启动车子，缓缓驶向酒店。

闻天杨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眼假寐。

其他几个人也像是困倦了极点，一路无言。

四月，正是咋暖还寒的时候，巴黎的紫藤花开得正好，耀眼的阳光洒下来，却并不怎么有温度。

车辆行驶在街头，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家还算高档的酒店门口停下。

大厅里挤着很多人，什么肤色的都有。

女编剧和灯光师去排队办理入住，却迟迟没有回来。

闻天杨皱皱眉头，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过了很久，她们两个臊眉搭眼地回来了。

酒店前台的人说，今天上午，法国轨道交通部门由于反对退休制度改革，爆发了大规模的罢工。罢工导致轨道交通几乎瘫痪，一部分原定于今天退房的客人因为这个原因，旅途被迫中断，无法按时退房。

酒店出于人道主义和顾客至上的服务宗旨，也没办法把他们赶出去，于是就导致了现在这种老顾客走不掉，新顾客进不来的场景。

总之，一片混乱。

他们本来定了四间房，现在只剩下一个标间，再怎么挤也住不下。

苏雯给附近几个的几个酒店都打了电话，情况都差不多，没房。

“怎么办？”灯光师问：“苏导，要不你和小陈住一间，我们三个大男人再去别的地方问问，实在不行地儿凑合一晚。”

这个提议被苏雯一口否决：“不行，今天街上有点乱，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他们几个人带着一大堆行李，站在酒店大厅正中央，摄影师的双肩包里还背着一大堆金贵的摄影器材，看上去狼狈极了。

真是草台班子。

闻天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他回来，把一个地址发到了苏雯手机上。

“苏导，今天晚上你和小陈去这里住吧，我刚刚已经跟酒店前台的人说好了。”

苏雯看了一眼那个地址，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震惊：“丽兹酒店，这会不会太贵了？”

“没事的。”闻天杨平静地说；“我妈妈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常驻法国，就在那里长租了一间，不住也是浪费。”

听她这么说，苏雯便不再推辞。

这两天的接触下来，闻天杨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非常谦虚低调，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一个隐藏的富二代，心里对他的欣赏又增添了几分。

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和许天意的经纪人碰头，接下来就要进入前采阶段，然后丰富脚本，未来的一段时间估计都会很忙。

苏雯请他们在巴黎一家知名法餐厅里吃了个饭，吃完饭后，几人早早就就回到酒店休息。

不到九点，房间里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闻天杨却有些睡不着。

明天就要见到他了，紧张吗？

或许有点。

闻天杨坐在飘窗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把苏雯给他的，有关拍摄对象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

纸张被他翻动地哗哗作响，连同他的心一同打乱。

-

许天意的经纪人西蒙斯大约是一个极致的实干主义者，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约他们早上九点在球队的训练基地见面。

一见面，西蒙斯就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他对于拍摄团队的期望和要求。

他要求，拍摄团队除了要充分展现出许天意的实力以外，更要最大程度地突出他的魅力。

许天意是天才，他13岁就被豪门俱乐部选入青训营，17岁顺利进入一线队，马上，在他的18岁生日当天，他将首次以主力身份出战。

对于一项体育运动来说，天才并不罕见。

但像许天意这种，天赋和机遇都拉满，球风突出，灵气四溢，外表更是出众的球员来说，天才远远不足以形容他，应该说是上帝的宠儿更合适。

而他身后还有着潜力巨大的中国市场，一旦出成绩，商业价值不可限量。

西蒙斯越说越激动，眼睛里都冒着金光。

闻天杨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能感觉到，西蒙斯只是把许天意当作一件商品，想要最大程度地挖掘他身上的价值。

或许这只是一个经纪人的本职工作。

但他就是不舒服。

闻天杨找了个借口，转身走出这间休息室。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才感觉胸口那股纠结冲撞着的郁气勉强散去。

调节好情绪后，他低着头走出卫生间。

还没走开几步，就听到不远处，球员更衣室门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交叠着，亲昵地挤在一起说话。

那高个子弯着腰，凑在另外一人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低个子伸出手，没什么力道地在对方脸上扇了一下，眯着眼睛笑了。

他的声音很清亮，是非常典型的少年音。

他们说的是法语，闻天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大概能从那个低个子球员黏黏糊糊的咬字和语调中推测出他们在**。

这场景实在有些辣眼睛。

闻天杨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不是有心偷窥，只是他现在的这个位置很尴尬，想要回到他来时的那间休息室，就得路过更衣室，那就必然会和那二人撞上。

他叹口气，刚准备硬着头皮走过去。

不远处，明显没有很好的把握住社交距离的二人却突然分开了。

低个子一把将高个推开，自己刚才被笼罩住大半的身影也完全露出来。

他仰着头，眉头拧着，嘴唇一张一合，看起来有点生气地在说着什么。

闻天杨的瞳孔骤然紧缩，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呼吸都变得急促。

闻天杨看到他圆圆的，眼尾略微上挑，猫一样的眼睛，还有他那头标准性的耀眼红发。

……许天意？

那一瞬间，闻天杨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然后被人毫不留情踩碎的声音。

安静聆听某人心碎破防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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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