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你说啊?”
王青安仰头对着眼前的男人不住的询问。
“是你太好为人师了?”
“还是你觉得我太好看了,忍不住喜欢上了我。所以想要借着教我来接近我。”
陆秉文太阳穴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克制不住的跳了很多次。直到现在,听了这话他实在忍不住,一把把书拍在了桌子上。
“二小姐。”他两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她,“我说过了,下午看你的诚意。“
“如果你还是这般表现,不好好安静,那恐怕我明天帮不了你了。”说完,他把书重新拿起。
青安看着他摇头晃脑,开始还有些生气,只是一想到明天可以出去找到表哥,喜悦又大过其他。她也拿起书本,跟着陆秉文一句一句读了起来。
朗朗书声中,竟也像点模样。守在外面的丫鬟们止不住惊奇起来,紫鹃春红几个面面相觑。
“陆先生,是这个。”紫鹃举着大拇指朝春红示意道。
春红笑了拍开了她的手。
而这边陆秉文的思绪却在走远,他读着课文,余光却瞄到王二小姐的乌黑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光泽。他想起刚刚二小姐问他的话,其实他的心中也略微迷茫。他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今天说要带她出去,那日说要一定教她,都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只是他不大愿意反悔自己嘴里曾经说过的话。既然说过什么,就一定会要做到,而不是三天两头就改了主意。
所以他的同窗也曾说过,他是个死脑筋。
死脑经就死脑筋吧。反正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心里为着明天发愁,只怕到时候压不住二小姐,反惹出其他麻烦。心里一时筹谋着,要用什么制衡住她。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半点不露。他读完一篇就开始逐句讲解,讲解完又问王青安自己的见解。
几番对答后,对王二小姐也有了几分改观。
这王二小姐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他心里想。虽然文墨疏浅,但是见解还算独特,也有几分悟性。心念一转,他又想起刚刚阳光流转下,乌黑发上的光泽,他略带几分惆怅的向自己承认。虽然王二小姐她刁蛮、任性、自私、愚蠢,可是她确实有几分灵气…
即使这几分灵气,长到她这个年纪,已经显得有些稀少。他在心里可惜,想来任何人在看到一个外表如此端丽的女子,腹内全是草料时,也都会心生可惜的。
他轻轻放下书,长叹一声。
王青安一脸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先生一会一口叹气。她心想,我有这么笨吗,说的难道全不对,也可不至于叹气吧?他不会想反悔吧?
于是态度愈加端正,听课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这样等到下午下课,竟然称得上一句“宾主尽欢”了。
等到走前,青安还是好奇,她对着陆秉文问,“怎么样,死…陆先生…”她谄笑道,“明天可以带我出去吧?”
陆秉文闻言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慢点了头。
“那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王青安还是有些不放心。
“明日一早,你只管等在正门。”陆秉文拿着书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等到第二天清早,王青安就叫了人去喊陆秉文。她自己则一身男子装扮,明白衣裙绣了金线,再拿上扇子。四月里的天气仍算不上热,但也偶尔扇几下,就这样等在门口,谁看了也要承认,真是好一派风流贵公子的调调。
等到陆秉文到了门口,他看着面前的王青安眼神闪了闪。陆秉文今日如往常一样着一身青衣,这要是放在平时或可被赞一声简朴,但现在在王青安的公子扮相前就只能被衬成寒酸了。可他偏偏生的极好,一双桃花眼,流转间止不潇洒绰约。可人又极端正斯文,站在那里就像是根竹子,清瘦又有风骨。
于是二人站在一起,一个富贵风流,一个君子如竹,偏偏和衬极了。
王五跟着陆秉文一路交谈过来,看见他二人此时站在一起心里也忍不住暗赞。王五心想,王老爷虽说是乱点鸳鸯谱,可总归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他忘了,谢关也不是什么丑的人物。也许好看的人站在一起,都是和衬的。
这边陆秉文和王青安辞别了王五,两人面对面坐着在同一个马车车厢里,余下一些护卫都在车外走着路随行。
王青安几分喜悦,她冲着陆秉文用胳膊肘顶了顶道,“死书生,今天多亏你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出来外面,你怎么做到的?”
陆秉文躲开她的动作,有几分不适道,“你虽然穿了男人衣服,可也还要记得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
王青安止不住翻了白眼,可也忍住未说什么。
陆秉文继续道,“我只是告诉王老爷你要去找谢少爷。”
王青安瞬时眼睛瞪大,她看向陆秉文,“就这样?我爹就同意了?”
陆秉文道,“王老爷说谢少爷不在杭城,他确实已经回家了,要过段时间回来。所以我们今日,并不去找谢少爷。”
王青安闻言,一把揪起陆秉文衣领,“你不早说,谢关不在。”
陆秉文仍是一脸平静,他道,“我想府里人人都确实和你说了,谢公子确实不在。”
“只是你认为,他在躲你罢了,你觉得他还在杭城的某一处。”
青安慢慢放开他的衣领,而后才道,“那今天出门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便道,“干脆回……”
话刚要说出口,她又变了主意,她冲着陆秉文道,“我要去般若寺。”
“哼,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看一看就知道了。”
山雨欲来,这边般若寺里也有诸多不平。
“小姐,听府里人说,老爷已经回家几日了。”王萱旁边站着的丫鬟道。
王萱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拨着佛珠,嘴里念着心经。听到这,她睁开眼。
“下次,什么事都不要在这时候说。”
丫鬟连连称是,眼睛却不停的瞟向仍跪在那里的大小姐。大小姐如今的性子是越发清冷了。太太没走时,不让小姐读经,看了总是要呵斥一番。如今太太走了,小姐和老爷又陌生,更没有人管了,小姐竟是天天都看起佛书。可不,上次和二小姐起了冲突,小姐说要来寺里她就觉得不好。
这些天,小姐天天吃斋,日日念经,她看着竟然有几分心惊。今日得了府里来送东西的人的话,知道了老爷回来,便存着几分激将的心,也不管是不是挑拨离间,她就想着得把小姐给激回去。
于是她道,“小姐,上次二小姐都打了您,难道您不委屈吗?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怎么能如此偏心。”
王萱听了,却是笑笑。她一笑起来,室内仿佛都开起了桃花,瞬生芳华,可是说的话却冷淡,并不像是个妙龄少女。
她说,“手心掌厚,手背肉薄。背上被针刺了,不疼不痒。手心要是被刺了,既有可能针扎在肉里拔不出来叫人挠心挠肝,又有可能穿出来时一个大洞,血肉模糊。所以,自然是手心重要些。”
“下次,这些事不用再提。”
丫鬟只好停了话头,又去挑着谢关说道,“谢少爷又叫人送东西来了,说是知道姑娘爱看书,都是些古书。还叫人送了信。”
王萱皱起眉头,她正要开口,丫鬟赶紧把信一放退了下去。
等到房里人都退了下去,王萱仍维持着刚刚的跪姿,丫鬟摆的东西都放在她身后,而她只是感受着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看着面前的菩萨宝相庄严。
她俯身下拜,充满了虔诚,可是并不为信仰。她只是为她自己,为自己的满身迷障寻求一个解脱的路径,让她在这三千世界中,可以终于找到圆满。
拜完她起身,终究心里一动,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那封信。
她轻轻拿起。
自谢关出门,他时常给她写信,信里总是一些路上的见闻。后来她主动要来寺里,信又被转寄过来,到现在若是许久没看见他来信,王萱心里倒是会有些不惯。
她轻轻展开信纸,果然又是一些奇闻逸事,她微微一笑,又把信纸原样装了回去。她把那些书都抱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好好放了起来。
其实,她并不爱读书的,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习惯了读书、?写字、下棋、弹琴。是以在回到王府,见了王青安后,她甚至心里对王青安起了羡慕。
她小时候很顽皮,所以经常挨打。尤其是在母亲坚持着带她回了老宅。在老宅的日子,很苦。虽然府里时常派人送东西,可是毕竟在乡下,又要经常被乡下的姨婆婶娘指指点点,忍受着他们充满同情的目光。
她的娘亲是好强的,所以她总是会在她顽皮的时候狠狠打她。她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个真正的淑女。她娘亲成功了,王萱翻开一本书的一页。她心里想,如今她比王青安更端庄娴静,恐怕她娘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怨了一辈子的人的女儿,会是那个样子。
可是,那又能怎样?
她从那一页书看了下去,心里却止不住虚浮的痛苦。她并不想和王青安比什么,无论是她的爹还是其他的。可是即使她的心里并无所求,她仍然痛苦。这痛苦自从母亲去后,越发强烈,王萱逐渐觉得,她与这世间的联系正在慢慢减少。
“王萱!”
一个人声突然出现。
王萱放下书本抬头,却见谢关就悄然站在了堂前。
她目露诧异。
谢关却径自上前,和她说起了东西。仿佛他单方面的写了很多封信,也就单方面的和王萱拉近了距离。
“你怎么回来了?”王萱对着谢关退后一步道。
谢关似无察觉,他笑道,“事情办结了,我想着你就赶紧从京城回来了。”他像是没有察觉到话里的暧昧,继续说道,“这一路上,我给你带了许多新鲜玩意儿,都是我信里给你写过的。”
“你看了吧?”他语带紧张。
王萱并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谢关又笑道,“听说你爱吃甜的,我又给你带了许多特产的甜品点心,回头你试试看,好吃我下回还给你带。”
王萱依旧沉默的听着他这次,下次,喜欢,不喜欢。她偷偷看着眼前的男人,还是个少年,甚至比她还小几岁,和她的妹妹同龄。可是体格却比她大了许多,这样挡在她面前,就遮住了旁边小窗照进的所有的光。想到这,她又想起那日他替她挡了一鞭子。王萱的目光茫然的穿过他的衣襟,她心里想,不知谢关的鞭子好了没有,应是好了的吧。
谢关见她愣神,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碰到时脸上带了红晕。
“王萱,你…”你发呆看着我作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话没说完,却被一声爆喝,“谢关!你还说什么去了京城,根本就是骗我!”
屋外丫鬟带着哭声推阻,却拦不住王二小姐。
谢关往外一看,只见王青安一声男子装扮,闯到屋里。她迎面就对王萱霹雳一鞭。谢关赶紧侧身把王萱护在身下,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