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从格子窗中透下来,晃醒了榻上的少女。
叶圆圆懒洋洋地坐起身,正看到靠在椅子上看书的晏照安,男人换了一套月白色的暗纹长袍,窗外的风吹动着树叶,细碎的光影刚巧洒在男人卷翘的睫毛上,停留瞬间又调皮地游走到高挺的鼻梁上,最终落到了那微微上扬着的薄唇上。
不知何时,叶圆圆的嘴角也噙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睡醒了?”晏照安垂下眼眸,好似才发现的样子,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看向少女。
“咳,是啊。”少女低头整理起衣衫,“什么时辰了?”
“还有两刻钟才到未时,还可以再睡会。”
“不睡了。”少女站起身活动着,接过来男人递过来的温水,豪爽地喝下后,道:
“走吧。”
“去哪?”
“去爬山。”
“爬山?”
晏照安这次真的没想明白。
“嗯,石班主回来了吗?”
晏照安闻言起身,从开着窗子看向后院,可巧,石正大步地进了院。
“回来了。”
听着男人的话语,叶圆圆放下水杯,也靠到窗前。
“那走吧,我们陪他去爬山。”
这句话加上少女那调皮表情,晏照安懂了。
“哎呀,晏兄,叶女侠,为什么要来爬山啊?”
石正站在山脚下,依旧不情不愿,“我还没找到我师妹呢。”
“走吧,石班主。”
叶圆圆没给石正反悔的机会。
石正的力气又没有叶圆圆的大,整个人几乎是被赶着上了山。
三人爬到半山腰,远远地看到了那香火旺盛的道观。
“我要去求个签。”
叶圆圆大步地往内走着,眼神却和晏照安偷偷交流了好几个来回。
石正仍是一脸的不情愿,站在道观门口,没有进去。
晏照安见此也陪在石正身边,淡淡地开口:“石兄,你与你师妹可算是情投意合?”
“是啊。”
“那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娶她?”
石正看向晏照安,用手拨起自己额前的头发,“晏兄,你看我这脸上的刺青,我的身份在官府永远都是个受过黥刑的人,我师妹清清白白,何必与我纠缠。”
“那既然不想纠缠,你现在还寻她做什么?”晏照安不想给石正思考的时间,快速地问道。
“我……”
果然给石正问得哑口无言。
“我只是想确保她平安。”石正违心地回答着。
“石兄,你知道你师妹最初为何要害我吗?”
听到晏照安这句话,石正满脸愧色,摇了摇头,“晏兄,关于这点,我替我师妹跟你道个歉。”
晏照安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因为你师妹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了,她想为杂耍班子留下足够多的银子。”
“什么?”
石正听完这话,大步就要往山下走,却又回头看向晏照安,“晏兄,你可知道我师妹她究竟在哪?”
“在这。”
叶圆圆此时拎着包袱从道观中出来,迎着石正那期待的目光走近。
“叶女侠,这是什么?我师妹人呢?”
“这是你师妹留给你的银子啊。”叶圆圆把包袱递到石正面前,“她说,上次与你在此没能好好的道别,这次就是正式的道别了。”
“我师妹人呢?”石正瞪大了眼睛,重复着刚刚的话语,满脸疑问地看着叶圆圆。
叶圆圆的眼神偷偷望向悬崖边,而此时的崖边,正站着一个女子。
“师妹!”
石正兴奋地大步跑向女子。
随着石正越靠越近,女子转过身,往后轻盈地一跃。
“师兄,再见。”
“师妹!师妹!”
石正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跌到山崖边,那伸出崖边的手,只抓到一片破裂的衣角,上面明晃晃的一个佩字。
“哎呀,石班主!”叶圆圆颇为不合时宜地大喊着跑过去,把包袱提到了石正的眼前,“石班主,这包袱,你拿好啊。”
石正站起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包袱,沉默不语,叶圆圆见状又喊着:“石班主?”
“晏兄,叶女侠,这包袱你们帮我交给杂耍班里的人吧,他们愿意就还聚在一起,不愿意就分了各处去。”石正回过神,语气沉痛。
“那你呢?你不会是要随你师妹去吧?”叶圆圆好似提醒地小声说道。
石正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悬崖,点点头,对着晏照安和叶圆圆一抱拳,“有劳二位了。”
说完就大步跨了出去。
“哎呀!石正石班主啊,你怎么和你师妹一起跳崖了呢!”
叶圆圆这嗓门引得进出道观的众人纷纷驻足观看。
晏照安赶紧上前拉住叶圆圆,“师妹,你不要太伤心了啊,还有杂耍班,还有石班主的遗愿等着我们呢啊。”
两人就这样演着戏,悲痛欲绝的样子搀扶着对方,往山下走着。
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晏照安观察过四周后,惊讶地问道:“他们真的跳下去了?”
叶圆圆也是看了一圈后,突然地笑了,“是不是很神奇?”
“嗯,程家的幻术果然名不虚传啊。”
叶圆圆调皮地拍了拍沉思着的晏照安,“快走吧,石班主说把包袱交给杂耍班呢。”
随后豪爽地把包袱甩到肩膀上,而那肩膀仿佛还没碰到包袱,手上的包袱瞬间被晏照安接了过去。
“沉,我背。”
“不行,你的伤!”
叶圆圆没能成功夺回包袱,就又见行人上山,只得再换回悲痛的模样,瞪着在一旁低着头偷笑的晏照安。
两人很快赶回了万臻楼,当站在后院,把包袱和石班主的话交代给众人时,两个也不得不跟着又哭了一场。
“你们还是要尽早去官府,把石班主和程姑娘的身份销了才好。”
“是。”一个矮小的男人接过包袱,也不知是看透了还是没看透,只顺着叶圆圆的话,“谢过这位姑娘了,石班主的伤本也是凶险,如今和程师姐一起,也是得偿所愿了,我们会尽快去官府的。”
见事情办妥,叶圆圆和晏照安便也溜回了望月居。
叶圆圆大口地喝着茶,又拿起晏照安的折扇扇起风来。
晏照安只在一旁笑着给女孩的杯子又填满茶水,“程姑娘有说他们要去哪吗?”
“程姑娘说,她晚上会过来,”叶圆圆放下茶杯,“好像是有事要说。”
“嗯。”晏照安点点头,也放下了自己的茶杯。
入夜。
“还要再熄灭一盏。”
少女蹲坐在窗下,背靠着墙壁,指挥着男人吹灭蜡烛。
“这样不会太黑了吗?”晏照安又吹灭一盏蜡烛后望向少女。
“我怕太亮了,被人看出来呀,程姑娘和石班主他们好不容易假死脱身呢。”
叶圆圆说着,看向窗外,“纪六和纪七你都吩咐好了吗?”
“吩咐好了,他们绝不会再打晕石兄。”晏照安举着仅剩的一盏蜡烛,也坐到了叶圆圆身边,却是转头问着:“怎么非要坐在窗下?”
“这样光就不会透过窗户,映出我们的影子了啊。”
话音刚落,身后的窗子就飞进来了两个人影。
两个人影,进到屋内明显地一愣。
“叶大夫?”
“晏兄?”
“这里,这里。”
叶圆圆轻轻应答着,晏照安则晃了晃手中的蜡烛。
石正和程佩回头先是一拜谢,随后也坐到了窗下。
“程姑娘。”
“叶小大夫。”
叶圆圆和程佩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叶小大夫,我先说。”程佩笑着拍了拍叶圆圆的手背,两人仅然一副相熟的密友样。
“你说你说~”
“叶小大夫,传信给我师兄杀晏兄的不是我。”
“嗯?”叶圆圆有点没听懂。
“我跟师兄下午聊过才得知,竟然有封信,那封声称有人迫害我的那封信,不是我留的。还有,我想了又想,每次来给我传信杀晏公子的都是燕儿,可杀你的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杀我和杀她是不同的人?”晏照安抢先问道。
程佩的语气却是犹疑,“嗯……我也不确定,只是来传信的人不同。”
“那装扮呢?”
“装扮是相同的。”程佩又想了想,“所以我才一直觉得都是拂柳阁的人,可细想来,又好似不对,若是拂柳阁的人,一张纸说清楚就可以,何必又来一张纸呢。”
“嗯……”
房内安静下来。
“叶小大夫,这个给你!”还是程佩先开口。
“梳子?”叶圆圆看看手中的物件,又看向程佩。
“嗯!”程佩笑了笑,“实在不知要怎么谢你,今天看到这玉梳,觉得你会喜欢。”
叶圆圆低头看着玉梳,又听到程佩慌乱地解释:“不是这样就算谢过了,叶小大夫,我……”
“明白,那我就收下啦。”叶圆圆晃了晃手中的梳子,同样露出笑容,“程姑娘,你们以后要去哪呀?”
程佩和石正对视一眼,面露羞涩,“寻个深山村落,安安稳稳的生活。”
“嗯,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呢。”叶圆圆那满是羡慕的语气,被晏照安牢牢记在了心中。
“可别笑我们了。”程佩假意理了理头发,遮挡着害羞。
“石兄,程姑娘。”沉默许久的晏照安终于开口,“若是二位信我,我可以帮二位换得一个新的身份,这样就算隐居在山村,行事也方便一些。”
“真的?”
“真的?”
“真的?”
三声相同的疑问,出自三个人之口。
“真的!”晏照安看向叶圆圆,轻轻地顺了顺女孩的头发。
“哎呀,晏兄,这我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了。”
石正抱着拳,止不住地拜谢。
“石兄,你太客气了,二位若是信我,就五日后在小莲城见。”
“信啊!”石正又是豪爽地说道。
“晏兄,叶大夫,你们俩的恩情我们铭记于心,若有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你们只管说。”程佩也是双手抱拳。
“客气了。”晏照安回礼着。
程佩和石正二人不便多留,说完事就匆匆告辞了。
晏照安关好窗户,重新点好蜡烛,转身又见叶圆圆坐到了桌前,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