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楚大公子还在期待后续的发展,声音却戛然而止。
“没了?”
“没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神仙眷侣还不好?”楚二公子反问,“那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
“既然是传言中十恶不赦之人,那他怎能得善终呢?”
歇脚的客栈大堂里有不少人听到了这个故事,走南闯北的人也不忌讳这些,就有人不自主地答了出来。
“只是可怜他的妻儿,想必高门大户也容不下他们了!”
楚寻风听了后也就是笑笑,容不容得下那谁知道。
“走吧。”尽管潜意识里楚大公子觉得这不单单是个烂大街的故事,但看着弟弟神色无常,也不好逼他。
想来秦姑娘有伤在身,尽管养得差不多了但总还是比不上身强力壮的兄弟二人,不过一日他们便在一座繁华市井的小茶馆里遇见了。
楚寻风当即便要上前,楚扬墨一把拦住,来的路上他便一直在想,这姑娘举目无亲横空出世是要去哪儿?显而易见的是自己弟弟好似知道,他不由得皱眉。
“你可知父亲大人的意思是……”除掉秦姑娘……
不管是阴谋诡计还是堂堂正正,楚家主的意思都是不会放过秦姑娘,但自动请缨的二公子在见到秦姑娘后立即乐颠颠上前打招呼,这便是不会遵从父命的意思。
楚扬墨并非在意无关之人的生死,可楚大公子由着弟弟任性妄为。
“你也知道,此事有了结果后我不会回去,我只是想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开暮河城。”
言外之意,不管楚家主是什么意思,反正从踏出暮河城的第一步,他就没打算家主的话了。
“二位公子哪来的闲情逸致竟然跟我到这里?”
该说秦姑娘眼神好用还是心思细致,他们一路出行已经掩饰容貌衣着,熟人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楚寻风无奈,“秦姑娘聪慧过人,想必也知道我兄弟二人的意图。”
话音刚落就见华颜姑娘立即站到秦姑娘身前,谢见涯思忖之后也将秦姑娘护到身后,楚寻风见此仍是面不改色,唯有楚扬墨拧紧了眉头。
“这是干什么呀!叠罗汉也不是这种叠法。”秦姑娘边调侃便将身前的两人扒拉开来,后又带着盈盈笑意冲楚大公子道:“您看楚家主吩咐的事可还能完成?”
转眼就见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弟弟,片刻功夫站到了秦姑娘身后。
楚扬墨冷峻的面庞微微有些撑不住了。
且不说楚寻风,但就那位秦姑娘在骚乱那日一柄软件宛若长蛇,身受重伤还能伤了他父亲,他便不能小瞧此人。
目光游离至秦姑娘腰际,看着是柔软纤细的腰肢,但他知道那里还缠着一把锋利灵巧的兵刃,尽管这姑娘似乎伤势未痊愈,但他不打算冒这个险,何况他与那位红衣女子交过手,看似人家略逊一筹,实则还是不相上下。
即便楚寻风站在他这一边,他们光明正大出手也不见得就能杀了这姑娘,何况只他一人要和三人相抗,其中还有亲兄弟,实属为难。
楚大公子不傻,不合适是其一,人家也有了警惕,自然也就不会再出手。
不必思索就将谢见涯刨除在外,可见楚大公子是当真没有把一名书生放在心上。
这个决定不难,楚扬墨知道父亲想要秦姑娘死的理由是什么,在他看来,这姑娘若是有机会还是要杀他父亲的,留着性命后患无穷,但他杀不了自然也不会为难自己,大约也还是对父亲盲目的信任。
他不觉得自己武功卓绝心智坚韧的父亲会死在这个姑娘手里。
而且很微妙的,她似乎对他们兄弟二人没什么敌意,甚至对楚寻风还有些好奇。
“我跟你们一起去。”
秦姑娘闻言眼睛眯成一条缝般笑道:“大公子知道我们要去哪?”
“不知,如果他去那我一定去。”楚扬墨说这话时并未看秦姑娘,而是盯着楚寻风就差没直说“我不放心。”
“不行。”秦姑娘不假思索拒绝,尽管她有些好奇楚寻风的长相与一个人那样相似,但这不代表她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给别人招致祸端。
“那就不去了。”楚寻风无所谓摊手,“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去你们那地方。”
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唇舌,不想还挺干脆利落的。
“正好离了暮河城,游山玩水也不错。”语罢便望向楚大公子,“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吧!”
“这你不用操心。”
“也是,你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没了你楚家哪还有继承人……”
“唯一的…儿子……?”楚扬墨已然抓到重点,心中早有猜测与当事人亲口所述还是有差别的,他以前怀疑过,但寻风与父亲五官上还是有相识之处的,现在听来不妨他做另外的猜测,比如那个故事里的高门千金又是谁?
秦姑施施然又坐了回去,稍歇一会儿便要启程赶路。
楚家兄弟二人既然说了要去游山玩水,便也不会再跟着秦姑娘。
其实楚寻风打从暮河城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跟着秦姑娘他们,楚扬墨在楚寻风站到秦姑娘身侧的时候才想明白了这件事。
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不被父亲注意而离开暮河城,离开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大约是什么真相之类的,也或许只是早知道的真相手足无措,只能逃避,又或许还没有找到,也可能是存有疑虑。
一行人走了半日,谢见涯见那二人果然没有跟过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惹得秦姑娘一声轻笑,“怎么?你还怕人家赖上你?”
“……”谢见涯很是无语,“我是为了谁!”
不识好人心的祸害,他不还是怕秦姑娘的身份,勉强也称得上是魔教妖女了,身份一事一旦暴露了,朝廷前头刚赏赐了秦姑娘,后头就被人知道秦姑娘是个妖女,还能有命在?
“行吧,为了我,我。”还真是自找麻烦!
一路无话,直到秦姑娘瞧见她熟悉的地貌与林地时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有了安放之地。
谢见涯自然是第一次来到所谓的川渝蜀地,按说他也算是行万里路了,却从没见过一模一样的青山绿水,山林树木大都似曾相识,初见便感慨良多,肖似故乡,那他还不得肝肠寸断而亡。
自然传闻中尸骸遍野鬼气森森的魔教总坛也未能勾起他的思乡之情,只缓缓跟在秦姑娘身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这一趟在路上花费了七八日的光景,到此地的时候已入九月了,秋风萧瑟,连带着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裹紧了衣衫,且还是拖家带口的匆忙往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就算是离开了这儿,到了别处要是有人知道他们的故土是蜀地,也不会被善待的。”
秦姑娘偏头看过去,从谢见涯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的一点点,整个人缩在帷帽里,眼神明明暗暗,看不清楚。
“被人误解轻视也只是一时的,留在这儿怕连累他们性命。”
话糙理不糙,身家性命面前,活得苟且些也无妨。
越向南走,人迹愈发少了。
谢见涯暗自思忖,再这么走,怕是出了大夏国境了,莫非传闻中的魔教竟还不是中原立足的门派?
未等他出声询问就见不远处有人像是等候多时了,通身的气派与一路走来的那些人迥异,且他看到了从没见过秦姑娘的表情,像是终于飘在半空,虚浮不定的游魂,终于找到了心安理得的归处,尘埃落地之感。
到此时他才明白他为救秦姑娘一命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
他尽可以安慰自己,就算不是因他的缘故,龙椅上的那一位也会找别的理由来讨伐魔教,为了救秦姑娘他只是推波助澜,将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拿来做文章而已。
他问心无愧,不,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中还夹杂着沾沾自喜,聪明人总是能凭借各种手段在保持着我还是个好人的前提下达到目的。
那是他错估量了怀忧城和无归林在秦姑娘心中的分量。
一个早知道自己家人已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注定会被别人所杀,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突然有一日,这个被杀的理由变成了自己要杀他们,而秦姑娘心中的难过与羞愧大抵与此相仿。
“师父,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人影绰绰,负手立于风中,谢见涯不知秦姑娘是怎么准确无误地认出来那人是谁的,反正他看着就是一白衣公子,墨发如瀑披于身后,发带轻扬,正侧着身仿佛在思索什么,听到秦姑娘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
谢见涯努力回想他是何时见过怀忧城易公子的,当初一面之缘的易公子风姿何等卓绝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华颜拜见易公子。”
青衫女子双手放于身前躬身行礼,红衣猎猎的女刺客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不远处去陈却浊的仙人身处缥缈云雾间,只有他是个外人。
他跨过了世俗红尘迷津才走到他们面前,却还是自惭形秽的凡人。
“出去一趟瘦了不少,你丁竹姐姐见了定要笑话你。”
寒暄过后便注意到了谢见涯,易昶不是当真超然物外的仙人,见有外人在让秦姑娘二人起身后总要问问来历。
“这位公子随你而来,也不能怠慢,你先说说他是何人。”
“师父,他的事先不急,我来的路上看到城中百姓四散……”因为我的缘故,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易昶没有作答,秦姑娘紧咬下唇,眼神闪烁,继而低声道:“对不起。”
她离开这儿的时候信誓旦旦作保,绝不会连累他们,到头来成了一句空话。
华颜忧心望着秦姑娘,也知道这等场合她说的话没有分量,说到底她也有责任。
“蠢丫头!见了你丁竹姐姐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会令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