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病看完了,也该告辞了,赖着不走也不是这么回事儿,抬脚就被喊住了。
“姑娘可方便将名姓告知?若是寻得良药,还望能为姑娘略尽绵薄之力。”
林夫人不愧是大家出身,一番话温柔至极还能卖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惭愧,实在是名讳难登大雅之堂,秦楼月。”
林夫人笑道:“姑娘妄自菲薄。”
“秦娥梦断秦楼月,咸阳古道音尘绝。” 林孟生适时出声,引凤台善乐女,繁华梦,断今宵,长安道上音信断绝,兴衰更迭之意。
楚寻风若有所思,轻佻眨眼,就是不知秦姑娘的姓氏是秦娥之姓还是秦楼之名呢?
秦姑娘不好意思笑道:“林山主见笑。”
“爹,你们在说什么?”
林月疏不懂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知道封长舟过分,只当是她爹娘在打圆场,便岔开了话题。
“对了,寻风哥哥,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说回正事上,楚寻风收敛吊儿郎当的模样,“家父请世叔和叔母早些上清源山,今日差我来请,我家兄长年纪也不小了……”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林孟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中叹气,看了一眼身旁傻乎乎的闺女,见她满心满眼都在楚寻风身上,只得苦笑。
秦姑娘见这场合也不太适合她待下去,便要告辞。
良久沉默的封长舟忽然出声,“秦姑娘手上的剑可是清霜剑?此剑寒气太重,于你不祥。”
林月疏先是一愣,继而呵斥,“你个大傻子,你不是只知道医术吗?怎么还认得清霜剑了?”
楚寻风挑眉,心道:哎呦!这是多大仇啊!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谢见涯拱手作礼,平稳镇定说道:“这是我家姑娘的私事,不便作答,先行告辞了。”
林孟生看着是秦姑娘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上前出声,容易让人忽略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是个弱质书生,也不好过分为难,只好任由这三人离去。
秦姑娘无言看了封长舟半晌,忽而轻笑,还真是没看出来,这位“小表哥”还真是跟她有深仇大恨啊!
“多谢封医师良言相劝,小女子身无长物,并无诊金相付,这……”
林月疏忙道:“不必不必,本就是我撞了姑娘,封长舟还是我家人,便两两相抵了。”
林孟生也不拦着自家闺女,默许了这说法,便任秦姑娘自己离去了。
楚寻风看那三人走了,只匆匆道了别,“家父在清源山上恭候世叔,小侄还约了回春楼的姑娘,见谅,告辞。”
林月疏见状也要追出去,被林孟生拉了回来,厉声喝止,“你去干什么?去看他□□吗?你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些?”
转而又对封长舟和颜悦色道:“长舟啊,你快去收拾行李,楚独傲既然让人来请了,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事儿。”
“到底月儿早晚是他家的人,面子上过不去。”林夫人这般劝慰,拉着林月疏回房,依稀还能听到温声细语。
“你也是,你爹好不容易松了口,你还上赶着去找那楚二公子,他有什么好的,哪个当爹的愿意看自家女儿眼巴巴的追着个浪荡公子,半点眼力见没有。”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渐好的日子也让母女关系亲近不少,林夫人伸手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臭丫头,养大了都是别人家的!”
林孟生远远听到了,重重“哼”了一声,方才望着门外的愁苦也散了几分,便正是清霜剑又如何,秦家风头无两之时不再,他林孟生再不济也能护得妻女周全,谁想动也得掂量几分!
走远了的秦姑娘三人,一路无话,谢见涯也是到了逼仄小巷里才问道:“封长舟,那位公子与你有什么仇怨?”
华颜姑娘冷眼瞅着他,谢见涯苦笑,这也算是好事了,若是前两日,只怕剑已经架脖子上了。
“没什么,他们家欠了我家不少东西,他娘还打算赖着不还,就教导他实际上是我家欠了他们的,不过你看他这么傻,这点事儿倒是记得挺牢啊!”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的,封家流离之人,口无遮拦的傻子,清澈懵懂的眼神,还有林家做靠山,了不起。
华颜不依,冷呵道:“他要真是个傻子会专挑你的刺?”
“哎呀,反正目的达到了,林孟生知道清霜剑在我手上,只怕今日就要上清源山了,不知真假的清霜剑,身患寒症的秦氏女,你猜他们是要斩草除根呢还是恭恭敬敬将我奉为座上宾?”
谢见涯觉得自己应该抓住了什么要点,却又一闪既逝泛泛而过,秦姑娘假冒风华山庄遗孤先入为主,在他心中秦姑娘品行低劣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所有的思绪都绕不开假冒二字。
若说林楚两家杀人灭口怕她污了风华山庄的名声情有可原,将她奉为座上宾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姑娘就是以此为目的混上清源山的,至于除骗吃骗喝之外还要做什么,那是魔教之事,依他之见,对天下百姓而言不见得是坏事。
更何况,他是个书生,与秦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除却心底的那点不甘与悲愤外,江湖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他将莫须有的情绪归结为自己正直善良,见不得欺瞒。
“秦姑娘记得在下还是要考状元的吗?万万记得给在下留条生路啊!”
“哈哈哈,不成想我避雨竟结交了位状元郎?”谢见涯朝身后看去,左摇右晃的年轻人迈着四六不着的步子,嘴上打趣着未来的状元公。
一时间,谢见涯竟觉得这话在外人面前讲太过夸耀,不禁向后缩了几步,单手捂脸,无颜见人。
“楚二公子怎么在这儿?还有闲情逸致偷听小侍从的这点白日梦,林小姐居然还没跟着?莫不是楚大公子亲自来了?”
这话有些戳人痛脚了,林月疏痴缠楚寻风人尽皆知,楚二公子放荡不羁,不喜女子纠缠,偏偏这位还是与他大哥有婚约的未来嫂子,人人都在看这出好戏要如何落幕,却没人敢当面说出来。
这么当人面撕他脸皮的,秦姑娘也是第一人,楚二公子果然收敛了笑意。
“秦姑娘是位美人,又生的口齿伶俐,想必武功和嘴皮子一样利索,在下忍不住想讨教一番!”
谢见涯趁无人处撇嘴,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与姑娘动手,虽然秦姑娘嘴上是有点欠,可也是楚寻风偷听在先,真论起来,还真不占理。
尽管不是很清楚秦姑娘的身手如何,许是深藏不露,许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在他看来华颜姑娘要胜这楚二公子,不费吹灰。
而秦姑娘跟华颜之间,平白的不显,细微之处面面俱到,方才碍着秦姑娘装模作样的弱质女流,华颜也不好当面揍封长舟,憋着一口气没地方撒,送上门来的出气包,不用白不用。
楚寻风说完便将折扇合上,今日的紫色锦袍衬得眼波潋滟,虽未见过楚大公子是何等风貌,想来论及颜色,定然是比不上的。
巧的是今儿个同他过招的华颜,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倒叫旁观的二人大饱眼福。
华颜姑娘收到了秦姑娘点到为止,不至伤残的叮嘱,这会儿便是连剑都未使出来,赤手空拳较量。
秦姑娘靠在墙边静静看着,就差指挥谢见涯买斤瓜子嗑了。
楚二招式华丽衣袂翻飞,手上折扇转出了花样,招式上还有些顾忌留情,华颜拳脚未放,单单避着他的招式,电光火石见他就明白了自己留情面的做法根本伤不了这姑娘分毫,招式愈发凌厉。
谢见涯抽空看了眼秦姑娘,见她毫不在意,问道:“楚寻风或许不是阿颜姑娘的对手,可又不以命相搏,要伤到她也并非难事,你就不担心?”
“你又不是江湖中人只凭着坊间的传说就判定楚二公子不是阿颜的对手吗?蠢书生,你这样可是考不中状元的!”
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扑面而来,谢见涯不作搭理。
“唔,楚寻风到底是差了些,能让阿颜受伤的人同辈中也必然是凤毛麟角的,能伤她之人也未必就有能力杀她,若是楚大公子亲临,阿颜只怕讨不到好,可单凭他楚寻风,呵……”
语罢的未尽之意,不必详说,自然都能听出来。
那边的较量,差不多也分出了胜负,楚寻风的折扇破损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做不了假,边还揉着自己肩膀,再看华颜,只是发丝有些凌乱,高下立见。
谢见涯眼睁睁看着楚寻风默默走到远处,脚步还有些踉跄,狼狈之态不忍再看,而秦姑娘兴冲冲跑到华颜身旁,为她理了理发丝,擦了擦额角细碎的汗。
“阿颜,辛苦了!”
“别擦了,我没出汗。”华颜回秦姑娘话的时候都是耐心细致的,手上接过秦姑娘的帕子。
谢见涯抬头望天,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姐姐妹妹之间的小秘密,回去你俩自个儿说就说呗!
楚寻风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林大小姐他不喜欢,这会儿挨了揍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看着,捡了折扇后又巴巴跟上来,腆着笑脸,全然不记得自己方才是被谁打的了。
“秦姑娘,阿颜姑娘,你们看我这样也不能回家,不如求你们收留一晚?”
谢见涯觉得这套路略有相似,不过几日的功夫,他差点忘了他是怎么上的贼船。
“楚二公子,她们可……”不是好人。
谢见涯一句话没说完,便没了声。
“混小子!你还想去哪?”
巷口一位玄色衣袍的男子抱剑立墙,一时间竟没人察觉他是几时来的。
冷峻的声音传到楚寻风的耳朵里,惊得他身子一抖,忙扶墙站住,艰难回头。
“大哥!你怎么来了?”
秦姑娘了然,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大公子了,原是这副模样,看他这架势也不似是来拜会未婚妻的,反倒神色全放在弟弟身上。
“别喊我大哥,知道打不赢还傻乎乎冲上去,不能忍一忍回去喊我吗?你可长点心吧!”
秦姑娘:……
楚大公子楚扬墨不苟言笑,冷面严峻,性格沉稳,不爱美色,不喜金银,一心钻研,精进武学,无嗜好,待人冷淡,便是亲爹也只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可想而知他和自己同父异母出身瓦子的弟弟关系如何。
这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言辞,秦姑娘如今只能道一句: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