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交织着各种不同的选择。
“阿笙啊,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上班累不累?”秦妈妈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莫名的,喉咙突然被哽住,秦笙喝了口水,强行把那股哽意压下去。
“还行吧,”话到嘴边的【和从前一样】,想了想又换了句,“没什么要忙的,不怎么累。”
“不累就好,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家里说...”
妈妈的爱在絮絮叨叨,说不完的嘱咐里面一览无余。
和记忆中众多来自家里的电话一样,除了父母话语里的关切多了几分,其他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多了一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辞职,回老家工作?”
电话的最后,秦爸爸才接过电话,慎而又慎地提起这个秦笙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沉默在电话两头蔓延,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个沉重的局面。
秦妈妈抢过手机,解释道:“我们最近也了解了很多,这个病和心情,压力有很大关系。你在外面工作如果这么不开心的话,不如回老家。不管做些什么都好,你就是什么都不做,家里也有你一口饭吃...”
秦爸爸和秦妈妈并没有想要秦笙马上做出选择。
在电话的最后才提出这个可能,也是为了尽量不要给秦笙太大的心理负担。
任由秦笙仓促地结束了这通电话,秦爸爸和秦妈妈坐在沙发上对视一眼,眼中盛满了担忧。
“笙姐,岚姐叫你。”隔壁的周浩点了点秦笙的办公桌,陈岚已经叫秦笙两次了,秦笙还是没有反应。
秦笙恍然抬头,陈岚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目光幽幽。
秦笙立马整理了下桌面,锁屏前的画面是一个新打开的空白文档。
她还有点恍惚,不知道陈岚叫她进去干什么。
难道是报告的事?上周五,赶在下班前最后一刻,秦笙把陈岚要求的报告写完发给她,一直还没收到陈岚的回复。
陈岚一如既往地直入主题,没有半分拖沓。
“你上周发的报告,我已经看完了。总体上没有问题,有几个要改的地方,我跟你说一下,你改完后再发给我...”
“好的。”秦笙打起精神,听陈岚一页一页的讲着。
陈岚做事非常仔细,虽说只有几个要改的点,但小到标点符号,大到内容编辑,一个不落的全部涉及。
听到后面,秦笙已经没有解释自己想法的意思,只是边听边点头,再记录。
正当秦笙以为终于要结束的时候,陈岚又打开了另一个文档。
“......”沉默是今天的主旋律,秦笙无话可说。
“天翔你还记得吧,你接手的第一个项目。”陈岚提醒道。
其实不用说,秦笙也记得。
不管是什么,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都是让人记忆最深刻的。
“之前你给他们家做的广告效果很好,所以他们今年又发来了合作邀请,甚至还指明这次设计需要你参加。”陈岚眼底划过一丝赞许,秦笙是个有灵气的好苗子,她一直很看好秦笙。
闻言,秦笙嘴角微微上扬,工作成果能得到客户认可,甚至回购,是对她工作能力的莫大肯定。
“都是岚姐你带的好。”秦笙谦虚道,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意。
陈岚没有否认她的吹捧,看了下日程表,说:“那这个案子你来负责,十月底给出初稿,没问题吧?”
除去国庆休假,差不多一个月的样子,陈岚认为秦笙完全可以做到。
十月底?听到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秦笙瞳孔收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怎么,有问题?”陈岚抬眸打量秦笙。
秦笙咬了下腮帮子,定了定神:“对不起,岚姐,我可能接不了这个案子了。”
陈岚认真看着秦笙:“给我个理由。”
不笑的陈岚气场强大,目光灼灼,秦笙难以直视。
“本来想周五再跟您说的,下周开始我要请假,去做手术。”秦笙能清楚感觉到自己说话时,尾音发着颤,仿佛又回到了初入职场的小白时期。
“你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秦笙回答,她又自问自答道:“是了,你前段时间说家里有事也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吗?很严重吗?”
陈岚抬了抬自己往下滑落的眼镜,略微拔高的声音显出了她的惊讶。
秦笙垂下眼睑,语气平静:“不是很严重的病,但是手术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眼前的秦笙同之前一样,是陈岚喜欢的年轻、明媚、大方的模样。不知为何,周身却笼着一层雾蒙蒙的烟,好像是要把她压住。
十指交握的手掌紧了紧,陈岚很快消化完惊讶的情绪:“大手术吗?国庆八天时间不够?”
秦笙:“嗯,医生说至少需要半个月以上。”
“行吧。”既然这样,陈岚也没办法强求。
“方便说是什么病吗?是不是体检检查出来的?”
秦笙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甲状腺结节。最近出现了一些恶性指征,医生建议尽快手术。”
“甲状腺啊...”陈岚有些感慨,但也没有多说。
“既然这样,那你这段时间就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把生病请假这件事说出来之后,秦笙比想象中更轻松,类似于当时定好手术时间的尘埃落地的踏实感。
走出陈岚办公室,秦笙轻舒了口气。又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还有三天,熬过去就好了。
至于错过天翔的案子,说不遗憾是假的。
但总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家人,比如自己...
周五的交通格外让人心焦。
看着满是红线的实时地图,秦笙和赵可儿不约而同地选择地铁出行,就算整个人差点被挤扁了。
当身后的人再一次随着人群方向,将自身重力施加在位于前方的秦笙身上的时候,秦笙深吸一口气,然后艰难而又缓慢地转身。
“不好意思,大兄弟,你是下盘不稳,所以站不稳吗?”秦笙脸上挂着咬牙切齿的微笑,看上去随时都会给对方一个**篼。
恰巧,列车在这个时候又是一个大转弯。站着的乘客纷纷努力抵抗向心力作用,连刚刚那位站不稳的大兄弟也在一个微微前倾后,稳住了身体。
大兄弟没有回答秦笙的问题,睁着眼睛,全身上下洋溢着听不懂人话的无辜感。
看多了真正可爱无辜的生巧模样,秦笙自然不会被这种劣质的装无辜给骗到。
她学着眼前人的模样,瞪大双眼,警告道:“既然能靠自己站稳,那就好好站稳。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说完,她挑衅似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姐姐我啊,可是练了好几年的泰拳...”
下一站是个大站,整个车厢瞬间空了一大半,秦笙余光看见后面的大兄弟也走了,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泰拳老师第一节课上说的什么话吗?”见秦笙洋洋得意的复述自己击退猥琐男的经历,赵可儿只觉得头疼。
秦笙刚查出来甲状腺癌的时候,她担心秦笙平时压抑得过分,什么事都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内耗。
于是,大家都劝着秦笙不要太委屈自己,有气当场就要发出来,千万别憋着。
现在瞧着,似乎是劝解的效果太好,活生生把秦笙从闺秀变成了莽汉。
秦笙不是没有害怕,她也记得老师每节课都会强调,“真遇上事,别犹豫,就一个字跑。跑就完事,跑不过才考虑打。切记,动手是下下策。”
只是几年前她在地铁上第一次经历类似的事情,当时她没能勇敢替自己发声,她一直很后悔。
为此她特地选了泰拳来学习,练了几年,也算是有了保护自己的一点能力。
所以,这一次,她想勇敢地保护自己。
“凡事不要冲动,看好场合,男女体力的差距不是你有技巧就能拉平的。”赵可儿语重心长,苦口婆心道。
最近一段时间,她感觉自己都要变成秦笙的长辈了,明明她才是那个小一岁的人。
秦笙无话可说,老老实实跟在赵可儿后面,亦步亦趋,宛若刚学步的小鹌鹑。
高铁站里人山人海。
秦笙上学、回家、出差,没少来高铁站和飞机场,但接人属实还是第一次。
和她相反,秦爸爸秦妈妈来京市的次数不多,更多的是送秦笙上会京市的高铁。
顺着人流走出来的时候,秦爸爸和秦妈妈脸上依稀可以看到佯装镇定下的紧张。
“叔叔,阿姨这里!”赵可儿视力好,很快就看到了秦爸爸秦妈妈,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唤。
不知为何,秦笙陡然升起一股羡慕赵可儿的心情,羡慕她可以这么坦然大方地叫喊,她做不到。
多余的想法也就一阵,秦笙很快收拾好心情,加入赵可儿迎接的队列。
说来有点奇妙,先前赵可儿叫了好几声,秦爸爸秦妈妈都没听见。
秦笙刚一抬手,两人视线就望了过来,肉眼可见,神色舒展了许多。
秦爸爸秦妈妈一人一个28寸的大行李箱,各自身上还背着大书包,颇有点搬家的意味。
秦笙接过秦妈妈的行李箱,赵可儿想要帮忙分担点,两人说什么都不让,只道自己拿得下。
还好他们打车回去,接单的是辆SUV,一般的出租车还不一定能够放得下。
赵可儿坐在副驾驶,秦家三口在后座,秦笙坐中间。
秦妈妈一边拉着秦笙的手,一边和赵可儿搭话。秦爸爸视线集中在前方,余光不时扫过秦笙。
秦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别扭,但她确实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回家的路,很少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