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蝴蝶 第2章 第 2 章

有人说，在医院听到的祈祷比教堂更虔诚。

一开始，秦笙只以为是名医号难挂。

后来她才发现，工作日的医院不比任何一个节假日的景点人流量小。

每一个候诊室外面都有人在排队等待。

室外，艳阳高照，气温高达三十五摄氏度。

而踏进医院大门的瞬间，冷气悄无声息地从各个角度渗透，由内而外地完成身心降温。

甲状腺疾病的问诊顺序是：面诊-彩超-抽血-面诊。

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医生会建议你穿刺，确认结节的性质。

人的适应性真的很强，明明才经历过一次，秦笙便已驾轻就熟，即便这家医院她也只是第一次来。

彩超室在五楼。

直梯上的人满满当当，秦笙乖顺地排在一个穿着黑T大裤衩，趿拉着一双人字拖的大哥后面。

各个楼层人来人往，休息等候区的座椅始终没有空闲。

有人翘首以待，望着门旁边的叫号大屏幕，期待自己下一个被叫号。也有人专注手机，打发漫长又难熬的时间。

咨询处的护士正在工作，眼前的这番热闹景象对她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秦笙按照指示进行报到，报到结束后才发现自己给自己预留的时间过长，“10:30-11:00”就诊，以致于报道顺序排到了98号。

现在大屏幕才排到14号。

理智说：没关系等一下就好。

情感说：宋医生让你来了直接去找他，你直接进去就好。

理智反对：插队不太好吧。

情感辩驳：事态紧急，大家应该可以相互体谅的吧……

秦笙打开线上问诊页面，再次确认宋医生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来了直接找我”。

她握紧手机，试图从不知名的地方得到勇气。

然后走向咨询处，佯装镇定。

“您好，可以请问一下宋医生在哪一间办公室吗？”

护士抬头看她：“你说哪位医生？”

她没有皱眉，没有被打扰的烦闷，表情冷静，声音平和。

但秦笙莫名的感觉到一股羞耻，好像自己一霎那间变成了被老师抓住作弊，还理直气壮要答案的学生。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声音听不出紧张：“宋国全医生。我在线上问诊挂的号，他让我来了直接找他。”

“哦。”护士见怪不怪，在电脑上查询了一番，“医生看诊信息还没更新，现在还不知道他在那间办公室，你等下再来吧。”

“好的，谢谢。”

秦笙退回到等候区，眼睛紧盯着叫号电子屏。

既感叹大家看病心切来得早，又羡慕那些名列前排的人可以早早检查完安心回家。

她也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拿起手机，打开常用软件界面，毫无兴致。

密密麻麻的文字，花里胡哨的图片，一切都宛若扰人清静的过客，入不了眼，更进不了脑。

“哎，刚刚是谁找宋医生？”

咨询处突然传来消息，秦笙几乎是一跃而起，快步走到护士面前。

“您好，是我。”

护士：“宋医生现在在三号彩超室，你可以过去找他了。”

“好的，谢谢。”

走进就诊室秦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走廊两侧是各个彩超室，门口三三俩俩的人，或坐或站。有人面露忧色，也有人喜笑颜开。

忽然的，秦笙的脚像灌了铅一样，踟蹰着，难以前行。

她奢望，自己先前的诊断结果是误诊。

又清楚地知道，误诊的几率有多小。

“没事，就算不是误诊，也可以知道能不能做消融，消融就是个微创手术，还有人做完消融手术，当天就回去上班了...”

秦笙是这样想的，她也是这样跟宋医生说的。

“宋医生您好，我是昨天在线上问诊的秦笙......我想问一下，我的情况可以做消融吗？”

宋医生笑得很温和，声音也很有礼：“我记得你，能不能做消融要看有没有淋巴结转移，没有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闻言，秦笙眼睛亮了一下，只要能做消融，那结果也还不算坏。

老祖宗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代人没那么讲究，但总也还是对动手术，在身体上动刀子保持敬畏。

做彩超时，宋医生在探头上涂抹一种耦合剂来提升探测准确性。

耦合剂混着探头的温度，刚接触到皮肤时冰冰凉凉的。

慢慢的，随着人体温度升温，变得温热。

此时，医生又会在探头处补充耦合剂，黏腻的肤感让人感觉并不好。

秦笙无意识地握紧拳头，感受着探头在脖子左侧，右侧，来回扫过。

有时是平直地扫过，有时又会返回过来，加重力度，在某个区域重点探测。

每当这个时候，秦笙就会特别紧张。

但又时刻牢记医生的话，“放轻松，别紧张。”

小小的彩超室，有宋医生，记录员和秦笙三个人在。

宋医生和记录员的对话简洁又清晰。秦笙知道自己听懂了大部分，仍心怀侥幸，期待那为数不多的少部分可以让她翻盘。

“你已经做过穿刺了，是吗？”宋医生坐到电脑面前。

秦笙一边擦拭着脖子上黏腻的液体，一边忙不迭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病历。

她发现甲状腺结节已经三年了，前两年都没什么太大变化，正如人们为甲状腺癌亲切取的昵称一样，“懒癌”，发展速度很缓慢。

但在今年体检中，本应继续保持低存在感的甲状腺重拳出击，陡然长大，让人猝不及防。

说来也奇怪，体检之前，秦笙并没有感觉有任何身体不适的信号。

体检之后，喉咙的异物感用了一两周才消失。

而此后，秦笙的右眼皮连续跳了一周。

左跳财右跳灾，华国人，尤其是华国女人，永远相信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右眼皮连续跳了一周，并有继续跳下去不停歇的趋势，秦笙终于决定去医院做个例行体检，检查一下，买个心安。

这一逛，就是彩超-抽血-穿刺大礼包。

发展速度之快，秦笙做完穿刺人还是懵的，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

“你有淋巴转移，不能做消融，只能做手术。”宋医生态度依然温和。

虽然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

秦笙无力地扯着嘴角，强颜欢笑：“这样啊，那医生您有推荐的外科医生吗？”

宋医生笑：“我们医院的医生都很好的。你自己有想过找哪些医生吗？”

秦笙连夜做的笔记，“我想找林文和医生或者刘明谷医生。”

宋医生对她的选择表示肯定：“嗯，你找的都是很不错的医生。”

秦笙接着问：“宋医生您知道他们最近的手术安排吗，最快需要排多久啊？”

好的医生总是供不应求。

秦笙看到的经验交流贴，有些病友甚至等了一个半月才约到手术排期。

宋医生只是笑：“我最近也没有和他们交流，不知道呀。”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秦笙收拾好心情，礼貌道别：“好的，谢谢宋医生。”

走出门的时候，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目前看来，误诊是不可能的，消融也是没机会的，只有手术是必须的。

既然这样，就只能多看几次彩超，多问诊一些名医了。

这也是秦笙从网上经验贴学到的经验，甲状腺ca是癌，但是它也不会突然恶化。所以不急着像其他癌症一样，需要立马住院手术治疗。

相比起立马介入治疗，多看一些彩超医生，确定可能的手术范围，再找一位充分信任的医生进行手术，才能更好地治愈甲状腺ca。

不同医院，不同名医的出诊时间并不一致，连挂号难易程度都不一样。

整整一周，秦笙奔波在各大医院的彩超室。

彩超结果既主观又客观，主观上取决于医生丰富的知识和实操经验，客观上又依赖于仪器设备的精密程度。

幸运又不幸，每一位医生给出的彩超诊断基本一致。

相应的是，外科医生的手术方案也毫无差别。

有人说眼缘，看病就医也讲究医缘。

考虑过各位医生的网评，以及排期时间后，秦笙终于定了方元医生的手术，手术时间半个月以后。

确定完手术方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刹那，秦笙由内而外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总算要被她干掉了。

华国女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狠。

“医生，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

问诊到最后，下一个患者马上就要进来了，秦笙还是没忍住，把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我想知道，这个病为什么会发生呢？”

哪怕是现在已经接受自己生病，即将要手术的事实，秦笙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癌症会发生在年纪轻轻，正是有为的自己身上...

方医生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没有回头：“这个病医学上还没有找到确切的源头，有很多原因，基因啊，饮食习惯，生活作息都有关系...”

是了，世界上不幸的事情每分每秒都在发生，谁又能肯定自己不是下一个“幸运儿”。

“喂，前面那个穿粉色卫衣，背黑色包包的女生你等一下...”

秦笙双手按着黑色挎包的带子，头朝前看，努力让自己迈大步，轻快朝前走。

“嘿，你怎么走得那么快？”

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一下，秦笙疑惑转头，是一个不认识的，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你是？”

“你好，我是方医生带的研究生，我叫刘伦。这是你的入院通知书，你刚才忘记拿走了。”刘伦平复呼吸后，解释道。

“哦，不好意思。”秦笙尴尬地伸出手，接过通知书。

她一心想早点回家，这会儿的功夫，已经从就诊室所在的三楼走到一楼大厅了。

刘伦挠挠头：“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了。”

秦笙礼貌微笑：“好的，麻烦了。”

刘伦比秦笙高出一个半头，秦笙脸上的表情变化，从礼貌客气，到尴尬想快点逃离，他一览无余。

“不用太担心，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方医生技术很好的，你回去好好休息，正常生活就可以了。”

刘伦下意识就多说了几句，看见秦笙惊诧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好的，谢谢刘医生。”

秦笙确实有点惊讶，她刚刚离开的时候，方医生什么都没说，自带一股尽在掌握之中的名医风范。

“嗯，你走吧，下次再见。”话一出口，刘伦又想拍自己的嘴巴，哪个患者在医院听见医生说下次再见会开心的啊...

好在秦笙并不介意：“好，刘医生下次再见。”

秦笙转身，脚步轻松地走出充满冷气的大厅。

“你在看什么？”一个肩膀撞击，撞到正要离开的刘伦身上。

刘伦顺势望了过去，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

“一个患者，刚刚约好手术时间。”他回答道。

“哦。”男子没了兴趣，医院最不缺的就是来来往往的患者。

“现在甲状腺疾病怎么就越来越年轻化了呢？女患者好像都不太能想开啊...”

男子瞥了他一眼，无意讨论患者私事：“你的报告写了吗，这周末就要交了...”

“啊！仁哥，我恨你！”刘伦无语地看着他，下一秒变脸。

“仁哥，我的好仁哥，你一定写完了对不对，借我抄一下，不对，观摩一下，参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