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手下的人今日都看出老大好像有心事,开着会却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面色凝重,本来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长相,现在这么冷着脸更是吓人。
“老……老大,您怎么看?”
下属汇报完,半天不见秦彻开口,于是小心翼翼提醒了下。
秦彻回过神来,眉头皱了皱,漠然道:“就这么办吧,EVER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对我们多点关注也正常,平时多注意,不要给缉查局那边留下明显的把柄,其他都无所谓。散了吧。”
一众下属利落收拾完设备离开了,秦彻站起身,又拿出手机看了下,只见最新一条来自老狗的消息:【先生,学校各个角落都已经找了一遍了,没有找到小姐。】
联想到前面下属的汇报,秦彻心里瞬间生出不好的想法——
难道是被EVER的人带走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安排有信心,而且学校里面也他的人时刻暗中保护,但此时还是难免有些不安,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学校并不大,百来个监控将各个角落几乎全覆盖,男人在一众校领导的陪同下亲自盯在屏幕前,一帧一帧画面闪过,但始终没有从中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影子。
老校长满脸焦虑,不停搓着手向秦彻道歉:“真的很抱歉秦先生,您家孩子才转来这边两周就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们校方的责任,我们已经向缉查局报案,也一定全力配合……”
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用,而且相比较缉查局,秦彻还是更相信自己,于是不待她说完,起身问:“她最后出现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噢,是器械库。”站在校长背后的一位老师答道:“当时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您家小孩自告奋勇说要去帮老师拿跳绳。”
秦彻点了点头,“带我过去看看。”
几分钟后,他一脚踢开靠在墙边的一个落地垫,然后发现了后面铁架掉落的通风口。
“这……这个直通校外,后面是一片树林……”
老师的话还没说完,站在男人肩头的那只胖乌鸦已经嗖地从通风口飞了出去,而男人也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秦彻和老狗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拿一条围巾把自己绑在树干上,两只手紧紧拖拽着另一只血迹干涸的手——
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寒冬腊月,身上只穿着一个类似医院的病号服,裸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包括被你拉着的小手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而他此时一只脚悬空,一只脚踩在半截枯树上借力,用另外一只手死命拖拽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也同样穿着病号服的男孩。
你们很快被大人七手八脚拉了上来。
秦彻脸色很难看,脱下自己的大衣把你裹住抱起,你还扑腾着要看看那两个男孩,“秦彻,救救他们,他和他弟弟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快死了,你打电话给医生来救一下命!”
秦彻巴掌都抬起来了,但看小崽子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又心软,转身抱着人往车跟前走,一边吩咐老狗:“把他们带回去,叫医生来给看看。”
“医生真的能救活他们吗?那个男生说如果他弟弟死了他也会死的……他们好可怜啊,秦彻。”
秦彻气得不想说话,板着脸不吭声。
这个小白眼狼,却天生一副热心肠。今天救鸟,明天救猫,现在倒好,连人都救,还一救救俩,可偏偏就是不顾他的死活。
人找到了,情绪也松懈下来,此时将这个小崽子拥在怀里他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惧。
几乎没有人知道,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EVER下辖的秘密实验基地,而一旦小崽子落入他们手中,免疫者的身份被识破,接下来发生的结局可想而知。
真奇怪,平生第一次,心脏这样剧烈地跳动,以至于供血不足连呼吸都显得吃力。也是平生第一次,他问自己如果她死了他要怎么办?
枪林弹雨中生存的人,想要他命的人比比皆是,死在他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今日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无法接受死亡,或者更准确更直白来说,他不能接受“死亡”这个词作用在小崽子身上。
软肋原来是这样。
“秦彻……”
神经大条的你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跟秦彻炫耀自己的见义勇为的壮举,直到快到家门口才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秦彻,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在生气吗?”
秦彻依旧没说话,把人拎到浴室往里一丢,“先洗澡,洗完来书房找我。”
他转身就要走,你自觉不妙,扯住他的衣角,使出一贯的招数撒泼耍赖,“不要!我还是小孩,不会自己洗。”
“喊阿姨帮你。”
“不,就要你!”
秦彻毫不心软地掰开你的手指,拉开门往出走,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脑子突然一抽,在门关上的瞬间把手伸了出去。
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惊动了所有人,后来据薛明薛影说当时他们在楼下客厅都听到了,还以为这里也和EVER一样要拿活人做实验,吓得差点又逃跑。
所以那天把你们的家庭医生给忙了个够呛,前脚才给俩双胞胎兄弟处理伤口呢,后脚又被秦彻匆匆叫上楼帮你处理夹伤的手指。
“伤到骨头了吗?”
“没有,只是表层皮肤受了点伤,上点药再冰敷一会儿就好了。”
你一边揉眼泪,一边偷偷觑着秦彻的反应,许是麻醉剂的作用,不一会儿你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手指有些发烫,应该是才换了药,闻起来一股冲击鼻子的味道,你才蹦下床,突然想起昨天好像还有个没解决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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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光窗帘全覆盖,装修低调奢华的卧室只亮着一个床头阅读灯,秦彻才拿起一本书翻开,只听见卧室门咔嚓响了声,然后是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果然下一刻,一只缠着纱布的小爪子扒着玄关处的玻璃,缓缓探出了颗毛茸茸的脑袋,小小声问:“秦彻,你睡着了吗?”
男人啪一下合上书,冷漠道:“睡着了。”
“……”
狗东西,坏脾气!都昨天的事了,怎么今天还记仇呢?
你心中暗骂几句,想到自己的伤手,顿时又觉得很占理,于是大摇大摆走过去,踢掉拖鞋就爬到了他的床上去。
“你多大了?”
狗男人斜眼瞪你,甚至还按住被子防止你往里钻。
你不满皱眉,伸出好的那只手比了个数字,“怎么了?突发良心发现要归还我的社会福利金?”
“……”秦彻懒得说,顿了下问:“手还疼吗?”
你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又改了口,“疼,超级疼!疼得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秦彻没好气瞪你一眼,“那睡得呼呼流口水,啃着我的手说让秦彻等着的大概是某只小猪吧?”
你看了眼他手背上清晰的牙印子,随即便心虚了,但还是凑到他眼前嘴硬狡辩:“真的很疼!说不定我根本就不是睡着,很有可能疼晕了!”
“哦,那还真是可怕。”
男人轻描淡写敷衍了句,又拿起书翻了起来。
看看看,一本破书有什么好看!不想理我就直说,还装模作样的,可恶的大坏蛋!
你心里偷偷吐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这个时候不趁机讨好让他同意自己收养捡来的那两个小男孩,后面等考试成绩出来那更是没戏。
你几乎都能想到成绩单寄到家里后,某个坏东西的表情了。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你眼一闭心一横,扯着他的袖子从他手臂下钻进去,然后抱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道:“秦彻,daddy,想你啦,不要不理我呀……”
没心没肺的小崽子,这个时候还试图用撒娇来萌混过关,笑嘻嘻贴着他的脸蹭蹭蹭,一口一个daddy地喊,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知道从昨晚哄她睡着到现在,他一会儿往她卧室跑一趟,根本都不敢闭上眼睛。
医生前面向他汇报了楼下那俩双胞胎的情况,更让他心惊不已,若是这个小崽子被禁锢在实验台上,像小白鼠一样,身上这里被割一块,那里被捅一刀,他只怕会疯。
“秦彻?daddy?小叔叔?”
小小年纪也知道说什么人爱听,于是变着法地讨好,贴贴亲亲,黏黏糊糊的赖在他身上不下去,“哎呀,理我一下嘛,我真的知道错了。”
在你的软磨硬泡下秦彻终于丢下书看向了你,但是……
他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秦彻?”
你又唤了声,半晌他似才回过神来,望向你的眼神晦暗不明,“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不开心吗?所以千方百计想要逃跑?可是当初不也是你自己拽着我的手说要跟我走的?”
秦彻清楚记得那时候你也彻夜拽着他的手,生怕他丢下你不管,甚至连做了噩梦都会喊秦彻不要走,可是现在放不下的人好像变成了他自己。
他没有想过养大一个小孩之后会怎么样,只是觉得相比较原先打打杀杀的日子,生活中多点吵闹也不错,但从今天起,突然意识到小小鸟长大了终究是要离巢的。
“秦彻,你怎么了?”
你捏着他的耳朵又问一遍,哪里知道这个强大又冷酷的老男人此时百转千回的惆怅,只是觉得他的发言好迷惑,“什么逃跑?我就是觉得学校太无聊了,想要出去玩一下,然后就听见动静……”
唉,果然人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
你有些无奈地又将昨天的事情经过同他讲了一遍,还得意洋洋道:“总之我都是按你教我的做的,中间还听见有人搜寻的声音,生怕是坏人,所以我藏得好好的,一点声音都发出。”
小崽子一脸骄傲,秦彻终于心软绷不住,大手在那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上又揉了一把,“那下次做什么之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这个监护人是摆着好看的?”
嘿嘿,终于接收到和好信号!你兴奋地连连点头,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啃他脸颊,“知道啦,下次一定。”
“还有下次?”
秦彻擦掉脸上的口水,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力道不轻不重毫无威胁,但你还是十分配合地连连保证,“没有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那天你死皮赖脸找了一系列借口,又是手指痛,又是害怕不敢一个人待,最后缠得秦彻没办法,终于同意你在他床上躺着听完一个睡前故事。
后来想起,对于他的心思其实要早于那个相拥而眠的冬日,所以那次应该也算得上梦想初成。
对父秦大人有点不好的想法很正常,很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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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软肋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