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交易,义父归家,梅荞还未对他道一声谢。她将自己心中那丝难过之意压下,对他感激道:“大人如约将我义父平安送回叙州,多谢了。”
叶煦知见她未回应自己的问题,也不着急,直起身子,道了声:“娘子客气。”
梅荞看了一眼叶煦知方才放书之处,眼眸一转,问:“大人要寻的书,可寻到了?”
上次见他是在书坊,这次见他是在藏书楼,梅荞还有何不明白的?
叶煦知摇了摇头,道:“只怕还得多来叨扰几次。”
“无妨。”
其实他要寻书,直接问梅荞更加方便。但他不多说,梅荞也不便多问。
简短的对话之后,二人便都陷入沉默。梅荞知道,叶煦知这是在给她时间考虑他方才提出的建议。
她垂眸,明白叶煦知说得没错。他身在府衙,自然比她更能接触到那些官场秘事。况且两人之间是交易的形式,有来有往,并不麻烦。
她拿定主意,抬眼问他:“大人的条件呢?”
叶煦知明白此事有望了,微微一笑,伸手向她示意,道:“我们坐下聊。”
梅荞随他往里走了走,一方雅致的桌椅映入眼帘。四楼所藏之书不算多,除了有这一方桌椅之外,另一侧还有一张软榻可供小憩。
桌上放着两碟精致的花糕和酥饼,一旁还有一个白瓷酒瓶。而令梅荞意外的是,他竟然准备了两个杯子。
她有些惊讶地问:“大人早知我会来?”
叶煦知摇头,复又点头,然后道:“左右娘子都已经达成所愿,你我第一个交易将成。今日这事,算是我有求于娘子,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他说到“诚意”二字时,梅荞便又看了眼桌上那有些可怜的两碟点心,等视线再移回叶煦知身上时,她的神情已不如方才冷淡,甚至还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可叶煦知丝毫未觉有任何不好意思,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寻遍我那小宅,也无像娘子的藏书楼这般雅致的地方。我今日来此,权当借个地方与娘子谈事了。”
他笑吟吟地问:“娘子心善,想来也并不介意吧。”
今日叶煦知有求于她,故而态度也比此前热络许多。热络之余,梅荞还觉得他脸皮有些厚,却又偏偏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她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对上他的眼神,脸上终于又挂上了惯有的浅笑,道:“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大人请。”
“娘子请。”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发出了清脆而有些密集的声响。两人相对而坐,衣衫随风轻轻摆动,空气中弥漫着糕点的香甜气息与淡淡的书墨香。
叶煦知为梅荞斟上酒,酒液呈鹅黄色,散发出阵阵馥郁醉人的香气,梅荞不用尝也知道,这是梅花酿。
他道:“此酒为碎星所酿,他手艺不精,还请娘子莫嫌。”
“怎会?”
梅荞尝了一口酒,此梅花酿醇和甘爽,绵软悠长,岂是手艺不精之人所能酿出?
她有些惊讶地赞道:“大人过谦了,我看碎星手艺是一绝呢!”
说罢,她又指了指眼前这两碟糕点,问道:“这,不会也是碎星所做吧?”
叶煦知同样也喝了一口酒,含笑点了点头,道:“娘子尝尝。”
梅荞又伸手拿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口,这酥饼层次分明,香酥爽口,同样也味道极好。
叶煦知见梅荞脸上惊讶之色频现,便对她解释道:“碎星以前,是在军营里做火头军的,故而厨艺不错。来到我身边之后,又精进了些。”
说到此处,他浓眉稍扬,有些自得。可若是碎星在此,必定腹诽:当然,遇上阿郎这个要求又多,又无比挑剔的主子,想不精进也难!
梅荞点了点头,一块酥饼下肚后,不知是这糕点太过好吃还是如何,竟顿感腹中饥饿之意更甚,一连吃了几块糕点,就连酒也喝了好几杯。于是,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正当叶煦知为梅荞斟上第五杯酒之时,她摆摆手,用手撑着头,拒绝道:“我已吃饱喝足了。”
叶煦知也不勉强,停了下来。梅荞见他如此,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疑道:“大人所求究竟是何难事?”
“你如此这般,莫不是想灌醉于我,想趁机让我答应?”
梅荞此时略有醉意,盈盈的眼眸越发潋滟,如此发问,竟带有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娇憨。
叶煦知见她如此,有些失笑,道:“娘子误会了。”
梅荞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逐渐恢复了些清明,坐正身子,道:“大人请说吧。”
叶煦知脸上的神色一收,看向梅荞的眼眸中除了请求还蕴含着些别样意味,语气也染上一抹郑重,对她道:“我想请,娘子帮我查个案子。”
“查案?”
梅荞疑惑更甚,接着问道:“我一个商女,从未接触过案子,也不会查案,如何能帮大人?”
“大人若是遇到难事,府衙之中有那么多掌查案的大人,皆是大人之帮手,大人怎会想起我?”
梅荞是真觉得疑惑无比,可观叶煦知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叶煦知却并不急着答话,而是喝了一口梅花酿,眉宇微沉,看着她道:“这个案子,只有娘子能帮我。我很抱歉,其余的我不能多说。”
“甚至不敢保证娘子为我查案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能承诺给娘子的,只有一桩事。”
他停顿了一下,眼眸愈发深沉,而眸中的郑重和坚定同样愈甚,复又沉声道:“那便是,我一定会护娘子周全。”
从那日暑热被叶煦知所救之后,梅荞还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不仅严肃,还清晰地向她表露出了自己的诚意。
怪不得,怪不得他先是以为她解惑为条件提出交易,又如此殷勤地为她准备好佳酿和糕点。
梅荞垂眸,静静地思索着。叶煦知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耐心地等待着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所以窗外的雨声便愈发的明显。但此刻的雨声已不如方才那般密集,而是缓慢地、滴滴答答地打在窗棂之上,并不焦急。
未过多久,梅荞抬头,对上他的眼神,道:“好,我答应你。”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像前世一般被蒙在鼓中,事事无知,更不会甘做他人掌中之棋。
得到梅荞肯定的答复,叶煦知的脸色终于稍霁,眼眸中的深沉也消散了不少,他举起酒杯,道:“那就望我与娘子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了。”
梅荞也举起酒杯,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两人达成合作之后,叶煦知便很快就告辞了。梅荞从藏书楼往下俯瞰,此时仍然下着绵绵细雨,但叶煦知却并未撑伞,任由细密的雨丝打在他的肩头。
明明是在梅府,但他的脚步从容不迫,犹如在自己家闲庭信步一般自在。
与他方才有些沉重的神情截然不同。
这让梅荞不由得更加好奇,叶煦知想请她帮忙查的案子究竟是什么了。
梅荞在窗边伫立了一会儿,直到叶煦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中,才收回视线。
她又看了眼桌上残留的糕点,叶煦知一口未动,大半糕点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梅荞的眼眸闪了闪,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吃饱喝足,一阵困意袭来,她走到软榻处,将褙子脱下放于一边,便躺了上去……
叶煦知与梅荞告辞后,并未离开梅府,梅府中的仆从见到他,与早上一样,并无什么反应。
叶煦知知是梅荞已向他们打过招呼,轻轻地笑了一声,脚下的步伐便更加从容了,他叫住一个仆从,请他通报梅老爷一声,说有人来访。
仆从也并未询问他的身份,只是弯腰应了声是,又为他指明了中堂的方向,便脚步麻利地离开了。
叶煦知便又到了中堂,不多时,一丫鬟前来为他上好了茶和点心,又将梅广思的那一份备好,便又立即离去。
看得出,梅府被梅荞管理得很好。
叶煦知撩袍坐下,尝了一口点心,喝下一口热茶,将将才将茶杯放下,便见梅广思来了。
他站起身来,极快地理了理衣衫。
梅广思进到中堂,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叶煦知,神色疑惑,并不认得这位年轻人。
来通报的仆从也并未说他是谁,只说是姑娘的贵客。可他也从未听令禾提起这号人物。
他开口问道:“官人是……”
叶煦知向他一揖,在他身前站定,肃容道:“纪大人,自平州一别,已过经年,您老可还安好?”
梅广思闻言一惊,立即看向周围,见无人窥探,方才放下心来。他的双眸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多年前的记忆也随着这一声“纪大人”再次汇入他的脑中。
他脸上的神情感慨无比,眼眶也渐渐泛红,但仍在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叶煦知的手臂,颤声问道:“你,你是那个孩子?”
儿时的记忆袭来,叶煦知也有些动容,听梅广思如此问,只是对他说道:“我是叶昉。”
梅广思低头,落下泪来,拍了拍他的手臂,感慨地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
“这些年,苦了你了!”
叶煦知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脸上的动容之色,微微皱眉问梅广思:“纪大人,您当初为何要准许梅荞与梅彻安顿在叙州?”
中堂:正厅、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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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