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了。
尽管有了刚刚的一段令人不甚愉快的小插曲,可当一年一度的端午盛会开始时,众人还是完全被湖上的竞舟队伍给吸引了注意。
身着彩衣的勋贵子弟们两人一排做领头,坐于龙舟最前面,带领各自的队伍,奋力划动船桨,姿态飒爽,龙舟飞驰而去。
随着那些龙舟有来有往,有快有慢,众人情绪逐渐激烈。
刚才的阴影随风而逝,屠春花都忘了女儿刚刚险些被煜王刁难了去,伸着脖子往湖面瞧去。
鼓点声伴随着呼号声响彻思语湖,所有人都被这越来越激促的鼓点声影响的,抻直了脖子,目不转睛盯着湖面,就盼着自家儿郎能获胜。
只师钰宁,头一回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宁宁快看,那最前头的那小郎君,是不是你赵伯伯家的三郎。”屠春花兴奋地拉扯着师钰宁,想往前头挤一挤,好瞧得更清楚些。
师钰宁被拉扯着挤进了人群,瞧见了从高台上缓步下来的谢昭然,径直去了一旁的观景台。
那是特意为着太子和太子妃搭建的,上头有帷幕遮着,四周也有遮挡,日头晒不着,内里左右各放着两个冰盆,清凉爽快。
师钰宁见谢昭然同太子并肩而坐,似是议论着什么,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意。
太子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谢昭然展了笑颜,师钰宁见她凑过声去,贴着太子耳语,态度很是亲昵。
师钰宁不知怎么的,只觉着这日头比刚才更刺眼了些,刺得她似是睁不开眼。
观景棚内确实清凉,谢昭然脸上端着笑,凑近了太子,外人瞧着东宫夫妇倒真是感情不错。
只有太子尴尬地听着谢昭然脸上带着笑,说的却全是训斥他胡闹的话。
好不容易训斥完了,谢昭然上下仔细地拿眼神打量着太子:“可还撑得住?”
太子微微叹息,虽然很是辛苦,但撑完这场比赛应是不难的:“还行。”
谢昭然冷笑一声:“添乱!”
说着看了眼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湖面上的龙舟吸引,没人往他们这边瞧,谢昭然继续说道:“你不用来的,你这是不信我能处理?”
太子笑笑,否认道:“自然不是,本宫知道昭然能解决这些,只是并不想每次都让你担着这些事。”
太子说着话,笑容更加和煦,抬头看了眼今日的天色。
众人都说热得很,太子却觉着只有这般热烈的日头,才可温暖他这常年缺了血气的冰凉身躯。
他眯着眼,似是有些感慨:“总不好因着你行,就总让你独自面对。”
太子觉着他这一生对不住的人很少,谢昭然就是其中一个。
若是他能撑到谢昭然的计划成功还好,若是不能,到时候煜王坐上了至尊之位,谢昭然的处境可想而知。
瞧着谢昭然似是要反驳他的话,太子挥挥手,又指了指远处说道:“那头瞧着一处遮阴的都没有,不若请师家母女来此处,看得清楚也不晒。”
身旁的小林公公闻言笑着退了出去。
萧丽驹正走到了太子的观景棚外,就听到了这一句,登时有些不悦:“太子怎么没想着,你皇姐我那处无冰,也很热。”
太子失笑出声:“姐姐是听到了有热闹可瞧吧,这般爱凑热闹,哪里会怕热。”
听着太子调笑于她,萧丽驹也反讽了回去:“太子倒是记性不大好,本宫这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太子多少的信笺,这热闹还不是你叫本宫来瞧的。”
谢昭然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心微凝:“什么信笺?公主你提前回来,是因着太子的信?”
太子听到萧丽驹直接供出了他,有些嗔怪:“皇姐这么轻易就出卖了弟弟,弟弟以后有热闹可不敢分享给皇姐了。”
萧丽驹才不慌他这种轻飘飘的威胁:“哦,那你也别想要边关的话本子了。”
太子一秒不耽搁地立马求饶:“弟弟错了。”
京中养病的日子无聊,他可全指望着话本子打发时光。
而且京中那些话本子,唉,来来去去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写的也甚是含蓄。
那边关各郡的话本子可就不同了,那文风就跟他们那处的民风一样,甚为彪悍。
太子想到这,同萧丽驹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同道中人,岂能不知道这各中的好处。
谢昭然深吸一口气,忍下想把这两人丢出去的想法:“你们,能不能学点好。”
太子挑挑眉,笑得十分有深意:“昭然你不爱看吗,本宫怎么听说最近有人手不释卷呢。”
太子话音刚落,去请人的小林公公,正好带着人折返。
师钰宁听到太子这般说,福礼后笑着说道:“太子妃确实爱看书,午憩时还见她拿着一卷书,也不知是什么书,这般好看?”
太子同公主这回一个对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很是促狭地望向谢昭然。
谢昭然黑着一张脸,目含警告瞪了眼笑得开心的两人。
等望向师钰宁时,又换上了一副和煦正经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孙子兵法。”
*****
竞舟活动一结束,谢昭然就同太子一道先行离去。
师钰宁被她娘拉着去逛起了园子,左右离晚间宴会还早,只是师钰宁并没有什么心情看这花花草草。
刚才同谢昭然一道看比赛,见她时不时地总是会关切问一句太子,心里感叹两人的感情倒真是很好。
想到同太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可感受到对方是个好人,若不是身子不好,同谢昭然倒是挺相配的。
谢昭然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郎君吗?
师钰宁思绪纷飞,她娘同她说话,都有些回不过神。
不多会儿,萧丽驹派人来寻师钰宁,屠春花见师钰宁得公主看重很是开心,让师钰宁同公主好好玩,她在园子里再逛逛。
师钰宁随着宫女穿过花园,经过九曲十八弯的抄手游廊,又走过一条小道,到了一处竹林辉映的清雅小筑前。
正是午间她休息之处。
瞧见门口守着的羌笛,心下疑惑,公主难道也在谢昭然屋子里休息。
羌笛见着她,笑着替她打了帘子,等人进去后,不光放下帘子,还关上了门。
师钰宁心头存疑,缓步往里走,绕过柚木雕花博古架,往里头寝室走,就瞧见了谢昭然端坐在临窗的**椅上。
瞧见她来,匆匆合上了手上的书,盖在了桌案上。
师钰宁只见着谢昭然一个人,倒是有些意外,见过礼后问道:“太子呢?”
她记得谢昭然是同太子一道走的,如今怎么只有一个谢昭然在。
谢昭然:“太子先回东宫了。”
她邀请师钰宁在桌案另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拿着书走到了梨花木拔步床边,把手里的书塞进了枕头下。
师钰宁以为她是爱惜那兵书,想来是个很有用的兵书,叫谢昭然这般在意。
她轻声问道:“太子妃喊我来是有何事?”
谢昭然亲自拿过团桌上的茶盘,斟了两盏茶,端至窗下的桌案上,在另一旁坐下,笑着问道:“之前说了要同你说个秘密,可还要听?”
“要!”
师钰宁依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其实她刚才在园子里就想明白了,她不是光想着听八卦凑热闹。
她真心地担忧谢昭然,很想有什么能帮得上谢昭然的。
也好还她对她的恩情。
谢昭然不意外这个回答,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幽幽开了口,一开口就是个平地惊雷。
“我同太子,并不是真夫妻,所以日后,在人后,只有我们二人时,师小姐唤我名字吧。”
师钰宁本也端起了茶盏,听到这,登时又放下了。
因着吃惊,力度不小,还洒出来不少的茶水,她也顾不得擦。
“什么?”
师钰宁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秘密,这话她也有些听不懂。
谢昭然笑着递过手头的一张布帛,刚刚去放书的时候,从枕头下抽了出来。
师钰宁疑惑地接过,快速瞧了起来。
“和离书?”
师钰宁诧异万分,这竟然是太子写的和离书,还有太子同谢昭然两人的亲笔签名。
许是太过诧异,师钰宁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默了半晌问到:“这,有用吗?”
谢昭然秀眉轻轻一抬,倒是没想到师钰宁还懂这些。
“确实无用,自来没有嫁入皇家能和离的夫妻,太子这番也只能说是他的一天天真的好意。”
师钰宁不知道为何有些失落。
“但是,当初的婚事匆忙,许多地方礼数不全,只要太子日后说不作数,确实可以不作数。”
当然得是太子继位,手中有了权利,天子一言,既可指鹿为马,也可挑着错处废了一门亲事。
至于和离书,是太子成婚当晚,因着愧疚,非要同谢昭然签的。
两人借此划清了界限。
师钰宁有些似懂非懂,她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不喜欢太子?”
谢昭然轻笑一声:“我只当他是亲人,一起长大的表哥。”
师钰宁觉着这消息真是太过震撼,世人以为恩爱的太子夫妇竟然是一对假夫妻。
世人传说太子妃对太子感情深厚,当初不顾成亲就会守寡的可能,毅然决然嫁入东宫。
到没想到,这全是一出戏。
师钰宁脑袋虽然不灵光也知道,这后头必然有个大计划。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师钰宁眨了眨眼,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可是很好的攻击谢昭然的把柄。
谢昭然修长的指头,点点桌子上刚刚师钰宁撒出来的茶水笑着说道:“一个人守着秘密其实挺累的。”
师钰宁闻言赞同地点点头:“我懂!”
就像她计划着要去闯荡江湖一般,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实在是有些累。
可是她同自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说了,他却并不赞同,还给她泼冷水,她只好继续藏着这个秘密。
师钰宁笑得很开心,替谢昭然开心,她从来都觉着谢昭然若是一辈子困在红墙黛瓦里的四方天空下,实在是憋屈不快。
谢昭然瞧她笑得开心,没问原由,只跟着一起开心。
一直到了晚间宴会,师钰宁都还是一副傻乐的表情。
萧丽驹不解,问谢昭然:“师姑娘怎么了,笑得跟捡了钱一样。”
谢昭然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宫女来禀告。
说是皇后娘娘从宫中来了园子,还带着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