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初心底一软,一步一步轻声走上前去,仿佛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居高临下的看着病弱的紫萧,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完全没有了当日在回春楼的戾气。
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双手,犹豫了再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心痛扶上他的脸颊,果然皮肤的温度发烫,脸颊两侧都透着一丝灼热的红,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虚弱。
“啪嗒!”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像一颗一颗的珍珠一样散落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到滚烫的脸颊,给躺着的到人带来一丝清凉。
颜如初心惊的看着泪水从紫萧的脸颊缓缓滑下,而他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并没有醒来的迹象。稍稍松了一口气。
颜如初身子偏了偏,防止泪水再次落在他脸上,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心底泛起深深的自责。
若是可以他们一开始就不要相遇,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么多无奈和纠葛。
“你这是何苦,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逼迫自己,逼迫我,也始终无法和命运抗衡,我们从出生就是注定的结局,我们是没有未来的!”颜如初泣不成声,一开始的隐忍和压抑让她仿佛是找到了突破口,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委屈。
“我从不信命!”紫萧微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沉浸在悲伤中的颜如初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喃喃自语道,“命中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一定有办法。”紫萧坚定的声音让颜如初彻底清醒过来,她抽泣的停止哭声,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紫萧。
这一刻紫萧心底狠狠的一阵抽痛,比之前她决绝的话语更让他心痛。他从未见过颜如初如此泪流满面心碎无助的样子,心底闪过十二万分的愧疚。
“你,”颜如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紫萧一个用力,猝不及防之下拉入怀中,紧紧抱着。
颜如初刚要挣扎着起来,耳边就传来紫萧沙哑的声音,“我身上有伤,又烧的没有了力气,你若是想要挣开我奈何不了你。”
颜如初身体一顿,想到青意之前说的旧病复发,心骤然紧缩在一起,“你这样会弄疼伤口的。”
“不疼,只要你在身边,我一点都不疼。”紫萧舍不得放手,也舍不得打破这样的宁静温馨。
“对不起,我。”颜如初想要为那日刺伤他的事情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紫萧直接插断她的话,抱着她柔软香甜的身子,身上所有的病痛似乎都没那么难受了,“是我自己所为,与你无关。”这件事情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那就是刺杀皇上,等同谋逆,连自己都无法护下她。
颜如初自然明白紫萧的维护,心底某个角落塌陷了一大块,“你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明天就能好。”紫萧难得见颜如初如此温柔好说话的一面,添油加醋的提条件。
颜如初心中愧疚,但是想到贵太妃所言和太皇太后的警告,心底十分不安,“听说康王三日后回京。”这句话仿佛是两个人之间不能触碰的禁忌,此刻一言已出,果然身下之人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康王的回归就意味着他的婚事有了着落,若是不肯大婚他就无法亲政,从而光明正大的从冯家要回权力,而这么做也就会失去和颜如初在一起的资格,她怎么可能接受成为他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紫萧也不忍心让颜如初这么受委屈,虽然颜如初从未提过,但是紫萧知道颜如初想要的是如她父母那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爱情。
颜如初从紫萧放松的怀中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在床榻边,那一瞬间紫萧突然感觉她是自己再也抓不住的一阵风。
“如初。”紫萧立刻起身,虚弱的身体忍不住摇晃了一下,立刻扶住床帏,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平稳下来。
颜如初咬住下唇,狠狠的忍住上前关心的冲动,别过头去强压下心底的疼痛,“你的安危牵连太多,太后娘娘很是担心。”
“别和我说这些违心的话,我要的是你的心意,如果你还是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你就立刻滚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紫萧病糊涂了,脾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的对着颜如初怒吼发火。
颜如初愣了一下,从未见过紫萧如此疯狂怒骂的样子,“好好修养。”
紫萧听着她如此没心没肺的言语,怒气压也压不住,明知道这个时候所说的话都会成为刺入彼此心口的利刃,仍旧口不择言的发泄着,“你真是一个冷血又自私的女人,如果今日不是母后去请你,你大概也不会过来看我一眼吧。”他何其聪明,从在太后寝宫醒来就明白了一切。见颜如初低下头,这是她无言以对时候的明显表现,紫萧顿时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将床头上的放着的空药碗狠狠的朝着颜如初的方向砸去。
以颜如初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去,可是她站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药碗狠狠砸到心口的位置,疼的她脸色一白,后退了几步,药碗顺着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片,一如颜如初此刻的心口。
紫萧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和后悔,但是很快被怒火覆盖。
“你为何不躲!”紫萧怒吼一声。
颜如初压下心底的委屈,声音更加冷淡,“发泄出来对你恢复有好处。”
“好好好,好得很!”紫萧怒极反笑,一连几个“好”字,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你还真是朕的好姑姑,如此关心朕。”
自从太皇太后收了颜如初做义女,紫萧从未将“姑姑”这个词挂在嘴边,两个人默契的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词。更加没有在颜如初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也不会对她说“朕”,今日真是被气急了。
“皇上!”颜如初感觉心底有一支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揪住了自己的心脏,疼的让她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紫萧脸色冷凝的望着颜如初,私底下颜如初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康王就要回宫了,公主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日子定好了,公主可要过来喝一杯喜酒。”
颜如初木讷的点点头,眼睛干涩的仿佛没有泪水了。
“皇上大喜!”
“多谢公主,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公主还是请回吧,省的坏了公主名节!”紫萧冷冷的下着逐客令。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已经筋疲力尽,每一次的拉锯都伤筋动骨,互相说着伤害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之间舒服一点。
“好!”颜如初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过身,瞬间再也绷不住,泪如雨下,身体微微颤抖着,这一次恐怕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踩着刀尖,痛的心口都在撕扯,泪水浸湿了衣袖。
紫萧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再次握紧,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掀开被子,双脚着地,又犹豫着没有站起来,微弱的声音道,“我最后一次问你,出了这扇门,从此以后形同陌路,你真要如此吗?”
颜如初脚步一顿,心也跟着颤抖起来,收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的刺痛才能让她头脑清楚,再次提步远去,脚步声又快又恨,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后悔返回。
“颜如初!”紫萧苍白声嘶力竭的一声呼喊,震碎了最后一丝希望。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滑下一行清泪,他又何尝不知颜如初的痛苦,可是如今两人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噼里啪啦一阵杂乱无章的声响,彻底惊醒了等在旁边暖阁里面昏昏欲睡的太后,径直从床榻上跳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担忧的往外看去,“怎么回事,什么声音?”心中已经猜到是紫萧那边出事了。
一直等在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小跑着进来,喘着粗气道,“娘娘,皇上,皇上不知为何大发脾气,正在砸东西。”
太后来不及披上披风,一边拎着鞋子穿上,一边快步往外走,疑惑的看着嬷嬷,“怎么会这样,不是在一处吗,难道打起来了?”听说那丫头是会功夫的,自己儿子生着病呢,怎么能是对手,越想越是心惊,脚步更快了。
嬷嬷更是心惊胆战的小跑着,脑子里已经想了千万种对策。
刚走到门口,果然听到里面瓷片碎落的声音,太后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房门,“怎么了这是,要拆了本宫的房子!”
“滚,都滚出去!”紫萧手中抱着一个青瓷花瓶披散着头发赤脚站在地上,眼睛怒火冲天,正要摔下去。
“皇上!”太后环视一周发现只有紫萧一个人,瞬间明白过来,“你们都先出去!”
一群人对视一眼,立刻逃离战场,生怕下一秒就成为炮灰。
太后一步一步走到紫萧身前,从他怀中夺走花瓶,用脚踢开周围的瓷片,防止划伤他的脚。
摸着手中的青瓷花瓶,唇角染上了温柔的笑意,“幸亏它没有被摔坏,这是你父王亲手烧制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紫萧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花瓶。
“那时候我刚入宫,思乡之情无法排解,你父皇就日日陪着我解闷,那年我怀着你六个月,我们一起拉坯,一起烧制,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太后仿佛是陷入了和先帝的回忆当中,脸上十分温柔,“我知道两情相悦有多美好,所以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可是你是帝王,注定身上背负着太多的重担,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随心所欲,所以,萧儿,”太后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是对的!”
太后知道太皇太后已经用行动表面了自己的态度,多次旁敲侧击的警告颜如初,她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