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姜滢把驴车的缰绳系好,抬脚进入仁心药铺,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陈福抬头一看,朗声道:“哟,姜小娘子来啦,这次带了什么好货?”
姜滢解下随身携带的布包,从布包取出海参和珍珠,放在柜台上递了过去,轻笑道:“陈掌柜,这次是海参和珍珠。我都初加工过了,您看看?”
陈福看了她一眼,接过海参和珍珠,先放在手里掂量掂量,随后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起来,心情不错地说:“海参样子不错,珍珠也圆润有光泽。姜小娘子倒是比常人都能耐些。”
姜滢都预知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了:压价。他虽压价,但已是这县里出价最高之人了。
果不其然,只听见他说,“熟人价,三两如何?”
多少次闭气潜入深海,多少次强忍眼睛的干涩去翻找,眼前的东西远不止三两!他竟然狮子大开口!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笑眯眯地看向陈福,像讲八卦一般闲适地说:“我刚刚听闻陈掌柜最近在找红珊瑚树,那日我在深海看到一株小红珊瑚树,不知陈掌柜是否感兴趣?”
陈福一听红珊瑚,动作一滞,抬眼看着姜滢,低声说:“有多大?你想要多少?”
姜滢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神色自若地说:“二十两,剩下的是红珊瑚树的定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陈福瞥了她一眼,敲了敲柜台的桌面。
“我与陈掌柜之前的交易都很愉快,想来今日怕是谈不拢了。既然如此,我便去李府说,想来他们也需要。陈掌柜,告辞。”姜滢作势把布包收起,抬脚欲往外走。
陈福喜欢周家小姐,而李家公子也喜欢周家小姐。方才她听路旁的商贩说,前些日子周老爷广而告之,谁能拿着红珊瑚树上门提亲,周家小姐便会嫁给谁。因此陈福才急着找红珊瑚树。
“姜小娘子,留步留步,方才是陈某失礼了。”陈福立马追了出来,姜滢停下转身望着他,默不作声。
“成交,不知姜小娘子何时能拿到?”
姜滢勾唇一笑,三指细细摩挲着,幽幽地说:“钱越多,我便越积极,钱越少,我便越散漫。”
“陈掌柜若想抱得美人归,可得想好了。”
陈福犹豫了半天,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一共八十两,但六日之内我要拿到。”
“陈掌柜阔气,还是喜欢和您打交道。”姜滢按耐住心头的激动和雀跃,说道。
“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会做生意?”陈福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随后从带锁的抽屉里面拿出二十两碎银递给姜滢,姜滢正准备接过来,谁知他又把手收回胸前。
“我可是要做大生意的人,哪里会骗你?陈掌柜?”
“不过,姜滢确有一事相求,还望陈掌柜帮我多留意一下县上的新奇事。如果找到更大的珊瑚树,我也会先紧着陈掌柜,毕竟珊瑚树越大,抱得美人归时越有底气。”
“噢,既然姜小娘子都这么说了,陈某定会为你留意。”说罢,姜滢便把银子收好,若无其事地走出药铺。
防人之心不可无,姜滢摸了摸自己袖口处的小刀,她在心中仔细盘算,爹的药钱一百两,如果一切顺利,她采到小珊瑚树,那么她便可很快还清爹的药钱!
但是家中那个赔钱货的药钱怎么算!她一开始踌躇满志的脊背一下弯了下来!
家中缺了很多东西,因此姜滢打算先去买点糙米和粗面,现在家中多了一张嘴,他身份不明,又不便走动,她去抓几只小鸡,让他养着好了,毕竟她也好久没吃鸡肉了!这么细细一盘算下来,再多的钱也不禁花。
最后姜滢走到杂货铺接李婶的时候,原本空空的驴车又变得满满当当,还可以听见一些小鸡叽叽喳喳的声音。李婶见状,“丫头,哪有你买这么多的,也不让婶去帮你杀杀价!”她一脸心疼地看着满车的东西,就差用手指戳姜滢脑门了。
“平安,我和你妹子走啦,有空记得回村看看。”李婶随意把李平安打发走,坐上驴车就开始絮絮叨叨,“滢丫头,鸡崽可以去村里买,村里不比这便宜!你呀!一枚铜钱得掰成两半用啊!”
姜滢用布把东西都罩好,所以看起来就多。她看着李婶肉疼的表情,笑了笑,“没事,李婶,之后我出去几天,钱就回来了。那几日,阿连便由您帮忙多照看一下。”
“你又接活啦?哎哟,造孽哟!死老姜,我哪管得住你女儿!”李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滢,“这深海赚的可是卖命钱!”
“婶子,我长大了,我今年都十五了!况且我在海中如鱼得水,哪里会有什么事!你别把我当小孩了。”姜滢认真且坚定地看着李婶,双眸间闪烁着少女的得意与自信。
“丫头,再做这一次便算了,不是还可以卖一些浅海渔获嘛?”李婶知道她家与回味大酒楼有点关系,平日李家有些货也是托她一起让酒楼收的。
“婶子,如今不行了,我得另寻生路。”姜滢望着前面的路,晃了晃手中的木棒。
李婶沉默地看着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湿润的泪,轻轻地拍了拍姜滢的背,“好孩子,有事跟婶叔说,能帮的我和你叔一定帮。”
姜滢点了点头,昨日哭过之后,她感觉今日精神好了许多,至少她不再紧绷。就算今日过得如此糟糕,她至少还得到了不少东西,除了阿连的消息。
京城,定远侯府。
“世子还是没有消息吗?”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头上戴着金丝蝠寿双全抹额的老妇人半倚在床榻上,神色憔悴,手中轻握着佛珠,一粒一粒地拨动着。
“回老夫人,还没有。”一旁的侍女低声回话。
“这都十天了!十天了!这么多人派出去,消息全无,要你们有什么用!”她气急攻心,捂住胸口重重咳嗽着,脸色由青白变成紫红。
“老夫人,老夫人……”侍女见状立马围了上去,一个帮她顺背,一个端着茶水,一个去抽屉拿顺气丸。
她服下顺气丸之后,缓缓喘息着,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告诉他们,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人没回来,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佛珠串,喃喃道:“可是茫茫大海,去哪里找呢……”
姜滢二人顶着乌泱泱的积云紧赶慢赶,终于在雨滴落下前回到村口。
村口在村庄的后面,村庄前面便是海,所以她们打算先把东西放回家,然后再由姜滢去周大爷家把车还了。
还没看清院子的木篱,大黄就已经跑到姜滢的面前摇尾巴,姜滢笑了笑,“走,大黄,快回去,等下就下雨了。”大黄跟在驴车的后面,驴车先停在李婶家,毕竟李婶家东西少。
贺连章看着外面的乌云,心中有些焦虑,她现在还不回来,等下淋雨了可怎么办?只见大黄前一秒还在自己脚下趴着,下一秒就撒腿从木篱钻了出去,他勾唇笑了笑。
她回来了。
还没等他走出房门,就听见她的声音,柔和中又带这一丝冷意。
她在跟李叔说话,她让李叔别忙活,说他下雨腿脚疼,让他坐一旁歇着,等她来搬。
贺连章连忙走了出去,他打开木篱时,看见她正牵着驴车向他走来。
“你回来啦。”
“嗯。看样子你身体好多了?那你快来帮我搬东西。”姜滢因为没找到他身份的线索和消息,觉得不妥的心一下就平静下来!
转念一想,他现在吃我的!住我的!还欠我药钱!有没有人找他都是未知,妥妥的赔钱货!
干活!他必须干活!
但姜滢一进来就察觉到有些不妥,虽然院子之前也不是很乱,但是现在有种规整得过分的不协调之感。
清扫干净的院子、整齐有序的柴火堆和干净的厨房,木篱也多加了几根粗树枝,就连大黄的窝也变得有模有样的。
原来“挫败”之人回家后见到家中一切顺利,的确会舒心不少。这是姜滢回家之后的第一感觉,即使她在路上已经把情绪调理好。
这么懂事?
难道她捡了个海螺郎君?
她挑了挑眉,转过身看着这个正在搬东西的男人,衣袖被他挽至臂间,手臂的线条若隐若现,衣衫有些紧凑,所以他一俯身搬东西的时候,便会露出脊背间白皙的皮肤。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摸了摸自己鼻子,指了指周围,微蹙眉头迟疑问:“阿连,这都是你干的?”
贺连章搬着东西向她走去,点了点头,“我在家没事干,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而且我也没什么头绪,想多了反而还头疼。”
他朝姜滢抬了抬手臂,眼神示意,“这些搬去哪里?”
“先放你房间吧,我房间你不能进,你房间本来就变成储物间,我自然是可以进的。”
姜滢暗想:李婶说得对,这田螺郎君除了脑子不好,来路不明,目前他似乎还真没什么缺点,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开始有点小人得志的派头。
“好,那这些小鸡呢?”他提起装小鸡的竹笼,轻声问。
“你也想放你房间?小鸡都是你的,你负责养鸡!不懂就去找李婶,知道了吗?”贺连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毛茸茸的小鸡,僵硬地点了点头。
搬好东西后,姜滢看了看天色,想来她快去快回应该是可以的。
姜滢刚带着驴车掉头,“阿滢,等等,把蓑衣带上,云层已经变黑变厚,雨很快就要下了。”
贺连章从房间里找出蓑衣,放在驴车上,“好了,你快去快回吧。”
姜滢朝他点了点头,铃声慢慢消失在他耳边。
贺连章感觉姜滢很自由,就好像一个抓不住的风筝。
短短几天他已经目送她离开好多次了。
他拍了拍衣袖和裤子上的尘土,转身向厨房走去,他该去做饭了,这样阿滢回来之后就可以吃饭了。
姜滢回去的时候还没下雨,但她还是决定把蓑衣穿在身上,因为这样就不需要用手拿着。
“还说什么下雨,现在都还没下,还是我的预估最准确。”姜滢心里嘀咕,她透过松林的间隙看向连海,海面上,狂风肆虐,海浪正猛烈狂傲地拍向礁石,惊起层层叠叠的雪浪。风吹过大海,吹过松林,带来凉爽且湿润的水汽。
“不行,我得去看一下我的船有没有系好,木桩牢不牢固。”姜滢急匆匆地向停泊小船的岸边奔去,此时风越来越大,海浪加速向岸边涌去,一次比一次急。
但她到不了那里了。
涨潮了。
姜滢忧心忡忡地望着在波涛中颠簸的小船,说实在她有点怕船被海水冲塌。呼吸之间,雨霹雳啪啦地砸下来,雨滴瞬间被沙粒吞噬,而那哗啦啦的雨声与海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竟然意外协调。
来不及思考,姜滢本能地往家的方向跑去,她可不能生病,生病就不能出海找红珊瑚了。
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眼前唯余一片灰蒙蒙的雨幕,天倒是因为下雨乌云散去而开始变亮,远处传来几声闷闷的雷鸣,偶尔几缕闪电划破天际。
正当她闷头准备推开那扇木篱门时,门从内侧被同时拉开,她措手不及,整个人踉跄着跌入了一个温热又带着潮湿的雨水的怀抱。
姜滢的侧脸贴着贺连章的胸膛,她听见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头顶传来清冽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你去哪了!”
姜滢回过神来,猛地用力推开他,似乎碰到了他的伤口,她有些慌乱,连忙抬眸看向他,“去看了下小船。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
他随意地披着蓑衣,竹笠帽斜斜地扣在头上,未能完全遮挡住倾盆而下的雨丝,几缕发丝贴着脸颊滑落,鸦黑的睫羽上沾着雨滴,他眼睛一眨,雨水汇于下巴,一滴一滴坠入泥泞之中。
“去找你。”他的目光温柔而深邃,透过雨幕看向姜滢。
姜滢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她的心跳和眼前的这个人。
感觉写得不错!哈哈哈哈!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海螺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