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清风至 第11章 第11章

吃过晚饭，谈婳悠哉悠哉地躺在沙发上。

解决完绯闻问题，她这会儿心情不错，不自觉哼起了歌。

何素元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今天出了趟门，是不是干什么事去了？”

谈婳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没敢搭腔，装作没有听见，继续看她的电视。

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想让何素元知道。倒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感觉让外婆知道这事儿，就算不挨顿骂，怎么着也得经历一段思想教育，短则十几分钟，长了嘛，就不好说了。

毕竟很多时候大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咱们这代人终究是不太一样。

比如父母那辈人从小接受到的教育是遇到些不公平的是经常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大概率会选择忍气吞声，甚至还会自我安慰一句“吃亏是福”。

不像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动不动重拳出击。主打的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坚决向不正确的事情说不，誓死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跟合理诉求。

不然也不会有热搜上那个讨论度居高不下的话题——年轻人回到小地方都成了“小镇刺头”。

当然，一般这种情况，父母长辈们还可能说你是读书读傻了。

至于何素元这个人，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来不争不抢的，脾气简直不要太温和。至少谈婳从小到大，就没见她跟别人发生过冲突，就连红过脸、发生过几句口角都没有。

谈婳心里想当然地以为，这件事要是让何素元知道了，肯定得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影响邻里和谐，至少也得说她几句，所以她干脆置若罔闻，装作无事发生。

“婳婳。”何素元挑了挑眉，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没听见，于是提高音量、又叫了她一声，“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谈婳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闪躲。见隐瞒不过，她这才转头，眼神看向何素元，“完了，还是没躲过去。算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然后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硬着头皮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明白，准备迎接一场“狂风骤雨”般的说教。

不过，剧情发展怎么好像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何素元听罢，倒是并没有要批评她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微张了张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放心了许多，“我说呢，我就知道我的婳婳不是那没事找事的人。别人不招你，你是不会莫名其妙整蛊人家的。”

谈婳看着她的样子，倒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似的。

谈婳原本有些紧绷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眼睛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嘴角上扬，忍不住开始调侃道：“哟，看不出来啊，外婆您还知道‘整蛊’这个词呢！深藏不露啊！”

何素元微微动了一下，撇了撇嘴，斜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双手抱在胸前，语气有些不服气地说：“嘿，在你眼里，我们老年人就这么落伍啊？”

那模样，看着还真是有些傲娇。

谈婳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她可爱极了，连忙竖起三只手指，眼睛瞪得大大的，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回答：“我保证，我可绝对没有歧视老年人的意思。外婆您可别冤枉了我。我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还真是小瞧您了。没想到，外婆您比我想象得时髦多啦。”

何素元慈爱地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啦好啦，外婆还不知道你？我就是逗你玩呢。”

祖孙俩又说说笑笑了一小会儿，屋里的一下变得融洽而温馨。

过了一会儿，谈婳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正经了起来，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提问：“对了外婆，您为什么不骂我啊？”

何素元皱了皱眉头，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反问道：“嗯？我为什么要骂你？你又没做错什么。”

谈婳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说她没事找骂，只是这个结果貌似和她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谈婳歪歪头，眉头轻轻蹙了蹙，有些不解地开口：“其实我以为您会说我做人太计较、做事欠考虑、影响邻里和谐之类的。”

何素元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爽朗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控制住自己的笑意，目光看向谈婳，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那你可就把外婆想得太狭隘了，我不光不骂你，我还要送你四个字：干的漂亮！”

谈婳被何素元的反应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外婆和她平日里接触的都不太一样，似乎多了点“愤青”的气质在身上。

谈婳觉得有趣，又实在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何素元转过头，目光飘向窗外，语气淡淡地说：“不为什么。我早就看她们那帮嘴碎的人不顺眼了。”

谈婳觉得更奇怪了。

何素元这人一向是村里公认的好脾气，待人非常宽和，说话一直软言软语的，见了谁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来就没发过脾气。

所以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外婆是个特别宽容的人，即使别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冒犯到她，她也是置之一笑，从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这样的外婆，竟然还会有看别人不爽、讨厌别人的时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谈婳越想越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是事出有因。于是她忍不住又追问了几句。

何素元看着她，心平气和地讲述道：“最早还要追溯到我年轻的时候。因为我和你外公就你妈妈一个孩子，在村里可没少被人说闲话。”

谈婳“哦”了一声，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轻声安慰道：“呸，那帮人不懂，这说明您和外公思想先进，提前就看到了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性。这叫前瞻性思维，一看他们和您的思想就不在一个维度，至少落后好几年。”

何素元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害，问题村里那些长舌妇可不这么想。那帮人表面上跟你客客气气的，其实在背后成天叨咕我命不好，生不出男孩吧啦吧啦，说你外公娶了我是倒了血霉、家里都绝后了。”

说到此处，她气得脸色通红，语气也比平时激动了许多。

她轻轻呼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道：“事实上是那会儿我和你外公都忙，而且你外公说了‘儿多母苦’，我们都是学过点医的，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你外公他心疼我，所以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就计划好了，只要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再说了，我们家从来就没有过重男轻女的思想，用得着那帮人成天胡咧咧啊。”

她一边说，脸上全是难以压抑的气愤。

“那后来呢？”谈婳忍不住接着问。

毕竟看外婆刚才的神情，估计被人背后说闲话的次数应该还不止一次。

何素元缓缓地走到沙发旁，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她轻轻弯下腰，缓缓坐下，眉头微皱，神色中透着一丝无奈，低声抱怨道：

“后来你妈妈争气，出去念大学读了医学院就留在城里当医生了。哦对，那帮爱八卦的人又换了一批年轻的，岁数应该和你妈妈差不多大，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猜她们一定是嫉妒你妈妈从小学习好，考上了好大学、在城里有了好工作。总之那几年成天在村里扎堆议论，到处说你妈妈不孝顺，丢下父母自己去城里享福了。反正诸如此类的吧，背地里没少说三道四诋毁你妈妈。”

谈婳听了，立刻气得小脸通红。

她双手握拳，胸前一时间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满是愤怒，忿忿不平地嚷嚷着：“就她们？还好意思说我妈？我妈就算不当医生也比她们强，至少我妈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扯闲话、败坏人上。”

何素元也撇撇嘴，气愤地附和道：“就是说。”

紧接着翻了个白眼，眼神中充满无语，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又无意中听到几次，他们在背后冷嘲热讽的，说我和你外公当年是脑子瓦特了，只生了你妈妈一个孩子，没再生一个儿子，结果呢，女儿跑去城里享福去了、不要我们咯。这就是没有儿子的下场，女儿终归是靠不住……”

谈婳听着，此时已经忍不住白眼翻上天。

何素元接着说，脸上满是不屑和嫌弃，“你妈妈对我好着呢，是我自己不愿意去城里、觉得不习惯，切，他们那帮人知道什么，无非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呗。”

谈婳听了愈发气氛，问道：“那外婆你之前干嘛不朝他们怼回去？是因为不好意思吗？”

何素元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她们都好意思说我们家坏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怼回去的。”

谈婳有些不解，“那是为什么？”

她想不出来既然不是为了所谓面子的面子和邻里情分，那该怼就怼啊，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何素元想了想，慢条斯理地回答：“嗯……可能，是我没她们嘴快吧，也没她们能说？或者说我脑子不够聪明，也没想到啥好办法。还是我们婳婳最聪明，终于给我出了这口恶气。”

说着，摸了摸谈婳的脸颊，脸上带这些“大仇得报”的喜悦。

谈婳突然感到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置之不理，这下，终于帮外婆出了这口陈年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