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婢 第52章 第 52 章

江夕月没想好要怎么办，睡了一晚上都是光怪的梦。说是要嫁人，难不成真嫁人？可是话都说了，他又是那个态度，她也没得选择。

不然就答应了梁羽雁吧，虽说不是她心里想要的，可人生岂能尽如人意。嫁到梁家不过忍受些风言风语，但有了正经的夫人身份，就有了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基本。

梁羽奂虽然身患顽疾，大约好好养着也没关系的吧。不然就如梁羽雁所说，赶紧生个孩子，终生就有了依靠，日后相夫教子，周旋于士林女眷之间，岂不美哉？

宁远侯府一摊子烂事，苏挽弦迟早回来，他心意如何她根本无法预测。再说她早就想走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人不能活在梦里。

虽然心里难过，江夕月还是渐渐接受了这个安排。她把翻乱的首饰盒收整起来，撕扯的衣裳叠好放进柜子里，逼着自己吃了早饭，好吃好喝的，没了感情，也得活下去不是。

饭吃到一半，外头有面熟的小丫头来传话，说陆承渊要去东府陪老太太用早膳，让江夕月跟着一道去。江夕月无动于衷，只管喝自己的百合梗米粥。“今天不是我当值，叫旁人去吧。”

不料那丫头懂事，知道叫她不过去陆承渊会发火，走过来泪汪汪地看着她：“姐姐就当心疼我，不去管事要打的。”

江夕月看她一眼，小丫头可怜见的，抹起袖子给她看：“昨天犯了错事，已经被打过一回了。”

江夕月就放下勺子，随着过去了。

陆承渊在院子里烦躁地等着，知道江夕月性子倔强，不见得能叫过来。刚想起来亲自过去找人，那丫头竟然把人领过来了。穿了一身荼白色的纱衣，也是白玉的发簪，白面无花的锦鞋，远远看去如菡萏未放，生动息尘，遗世独立。

他的心缓缓地沉了一下。

“夕月见过二爷。”走过来行了礼，倒是跟往时一样规矩，看不出什么。

陆承渊看了她好几遍，她垂着头也不看他。他也不好说什么，昨天毫不客气地吵了一架，谁都不肯先低头认错。但置之不理更是做不到，怕放着冷落了她心寒，早早叫过来带在身边，算是他的让步。

往东府一路也没说什么话，陆承渊习惯的是她来奉承巴结自己。江夕月可绝了那个心思，只当看清了身边这个男人，半句讨好的话也不说。一直走到舒和院的上房门口，陆承渊往前走了几步，她却停在后面不跟上来。

他就转过头，刻意温和了语气：“还不跟上？”

江夕月就看着他，恭谨到疏远：“我就不进去了，现在少见老夫人几面，免得到时候膈应。”不是说老夫人要收她为义女，看到伺候儿子的通房丫头，一转身成了自己的女儿，可不是谁都能从心上过得去的。

陆承渊又被她撩起火来，站在台阶上一再看她，要是平时江夕月早就服软了，还不乖乖跟着他进去。但如今也是候补梁少夫人了，当丫头不过是个过渡，几个眼神能耐她何？

陆承渊就忍下心头，转身进去了。

江夕月在外头廊下找了个地方坐，也不管东府仆人都怎么看她。

陆老太太很少有碰上两个儿子一起来用早膳的，派人准备了好些吃食，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曹锦绣在旁边伺候着，宁家母女在一旁笑看着。

陆承德给陆承渊见了礼，陆承渊也淡淡的，嗯了一声随便地问：“蕴姐儿呢？”

曹锦绣就笑道：“二哥还问呢，刚才还在这里转悠，嚷着要去接二伯呢，一转头跑到外头去了，不知去哪撒欢了。”

陆承渊就没说什么了，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实际并不怎么关心蕴姐儿。

陆老太太叫人做了很多两个儿子爱吃的，陆承德吃得很开胃，吃下去两碗粥两个包子。陆承渊就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只喝了半碗，包子一口没动，夹菜也只夹面前最近的一盘，怏怏不乐的神情。

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很快让众人的热情都减退下来。陆承德看了他好几眼，知道陆承渊城府深重，他虽然喊着二哥，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毕竟当年亲眼见他怎么把大哥的头砍下来的，去拿第三个包子的手就停了下来。

很快用完了饭，陆承渊坐在圈椅里用茶，陆老太太就道：“这是顾夫人送给我的，顾渚紫笋，我尝着还不错，你觉得呢？”

陆老太太还没有完全放弃顾家，隔三差五地提一嘴。陆承渊也就应付过去，微微点头：“不错。”

陆老太太就微笑起来。

宁姝媛看着陆承渊兴致不高，搜索枯肠地想些新话题，凑到老太太身边道：“老夫人，听说过两天在南湖的风月阁里有荷花会，老夫人想不想去看看？”

陆老太太奇异：“荷花这么早就开了？”

宁姝媛就娇娇地笑：“前些日子热，开了不少呢，含苞的多些，不会也能一看了。”

陆老太太就点头：“我腿脚不好，怕是不能去了，媛丫头要是去，倘若看到好的，替我问人家要两片荷叶来，我好吩咐他们做药膳。”

宁姝媛就笑脸相迎地点头：“好，我记得了，一定摘两片大荷叶回来，给老夫人煲粥喝。”

江夕月坐在廊下乘凉，昨日才下了一天小雨，今日天突然就热了，看日光这蒸蒸的势头，正午怕要回去换衣裳了。

正在遐想，廊房那头传来一阵欢闹声，却是几个丫鬟追着蕴姐儿跑过来。蕴姐儿手里摇着拨浪鼓，丫头们跟在后面当小尾巴，蕴姐儿怕被追上，又开心又紧张，闷头往前跑，脚底乱转弯。

跑到江夕月身边时，一头撞在她的腿上，晕头转向地往后倒。江夕月笑了一下，弯身把她捞起来，对着她的小鼻子刮了一下，溺爱地道：“怎么不看路，撞到了吧？”

蕴姐儿就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手里的拨浪鼓还楞楞地响着。那些丫头们又追过来，蕴姐儿就撒开腿跑开了。过了一会她不知怎么又跑到江夕月跟前，小手拉住她的小拇指，把她从靠栏上往外拽。

江夕月怔愣，看着她疑惑，摸她的小脑袋：“想让我陪你玩？”

蕴姐儿就点头，她是认出来江夕月，就是前阵子给她糖吃的那个人。小孩子很敏锐的，谁对她好她就跟谁玩，一点不错的。江夕月喜欢蕴姐儿，即便这会儿心情不好，也收拾起纷繁思绪，颔首浅笑：“好，我跟你玩。”

陆承渊出来的时候，就见院中光线阴影交错处，江夕月闭眼蹲在人群里，蕴姐儿拿着拨浪鼓围着她转。

江夕月伸手去抓蕴姐儿，蕴姐儿被抓到了就把拨浪鼓交给别人，她就摇着头道：“嗯，不是小小姐。”蕴姐儿又把拨浪鼓拿回来，再围着她转，笑得银领般欢快。

曹锦绣跟着走出来，站在陆承渊身后咳嗽了一下，喊了一声：“蕴姐儿过来。”

那边的众人就散开了，江夕月转过身来，看到陆承渊笑意就收起来，冰冰凉凉的，好似方才逗小孩的是另一个人。

陆承渊的情绪就更差了。

带着人要走，蕴姐儿却不愿意，追上来拉住江夕月，闹着要继续跟她玩。陆承渊沉着脸看了一眼蕴姐儿，曹锦绣连忙赶过去，把蕴姐儿抱在怀里哄，还一边歉意地笑：“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也不这样的。”

江夕月对着蕴姐儿笑了笑，然后侧过头来，状若无意地道：“小小姐这是跟我有缘，看来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以后还会是一家人呢。”

她这话曹锦绣就听不懂了，抱着女儿升调嗯了一下。

陆承渊就深深地吸气，闭上眼再睁开，冷冷看她：“跟我回去。”

江夕月完全把陆承渊给冷处理了，回去让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都是淡淡的，还一言不合就要告退。陆承渊被她气得厉害，有心解释两句也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就让她回去了。

不想她回去后还不消停，王管家过了一会来报，说江夕月管他要红绸。王管家不晓得她要红绸做什么，江夕月就冷笑：“这都不知道，当然是裁制婚服，准备嫁人了。”

王管家蒙圈，摸了摸鼻子，接着问：“额，不知姑娘要嫁给谁？”

江夕月捂着嘴轻笑：“你的消息这么不灵通啊，快问你家主子去。”

陆承渊听着就叹气，揉着眼睛挥了挥手：“给她。”

江夕月就趁了这个劲，在她那小院里好一通闹腾，短短一天，又是剪婚服又是看黄历又是画大妆，陆承渊被她闹得头疼欲裂，却是无能为力。

那个虎形把件是他给梁重的信物，当时给的时候就承诺，日后但凡梁重拿出此物，就是赴汤蹈火的事他也得做。

梁羽雁跟他要人他也火大，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招惹了梁羽奂，人家还要娶她当正牌夫人。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当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梁府送信。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没办法。她不是他的妻妾，只是一个通房丫头，贵族圈里连妾室都能送人的，一个丫头什么打紧。

陆承渊心里当然很不愿意，但是也只能说好。知道江夕月对他有情，想来该是不会答应，就把这个事推到她那边去，并且一再言明：“只要她同意，我就同意。”这样但凡她不同意，他也不算失信于人。

没想到这就捅了这丫头的马蜂窝，几天内闹得上房揭瓦，不得安生。

陆承渊知道她有气，由着她发泄出来，外头把梁家的人一推再推，不料过了两天她看上去冷静些了，却又写了一封信给他，还真做好了出嫁的准备。

陆承渊打开那封文绉绉的信，只看一眼就想撕了。

“……夕月得此恩时，荣膺眷渥，实乃二爷矜怜赏赉，谋虑周悉，望二爷弃捐勿道，努力加餐，夕月伏惟感念，泣别再拜。”

陆承渊气得肺疼，当即把人叫了过来，江夕月却跟木桩子一样，不仅言语顽固不化，还摆起了梁少夫人的架子，要跟他划清界限。

她要真铁了心嫁人，他面对的是对他有恩的梁家，是没法从他这里拦住的，西府里下人之间也流言渐起，局面隐隐有失控的前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