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将门关上,七公主薨世也已经十几来天了,木莲却不敢进去禀报。
这段时间来,皇贵妃的病情忽然反复起来,饮食用药她也一并查过了,都是经木蓝和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何,皇贵妃的身子却好似忽然被榨干了似的,只靠着药来吊着。
宫里经过事的老嬷嬷们都说,这是母女连心。
木莲拿不定主意,便请人去阿哥所请了十五阿哥福晋。喜塔腊氏匆忙赶过来,十五阿哥向来极为尊重这位七姐姐,前段时间还说要请奏皇上,将七姐姐接来宫里陪陪额娘,额娘一向疼爱七公主,说不定一高兴病就好些了。
谁料到,正月还没过去,就得到了七公主病笃薨世的消息。十五阿哥请旨,亲自送七公主的棺椁去安葬,如今还在路上呢,皇贵妃又突然病重。
喜塔腊氏急匆匆带了人去皇贵妃宫里问安,太医们刚从内殿请了安出来,喜塔腊氏忙问道:“如何了?”
为首的郑太医走上前禀道:“已经用了药,皇贵妃也睡下了。”
喜塔腊氏心里提着的心还未完全放下,就看到郑太医一脸严肃,喜塔腊氏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只怕,要备着冲喜了。”
喜塔腊氏不由后退几步,宫女忙上前搀扶。
十五阿哥还未回京,如果这个时候皇贵妃有了什么好歹,喜塔腊氏捏紧了帕子,吩咐宫女:“你立刻休书一封,就说急,让十五阿哥速回。快马加鞭送到十五阿哥那里去。快!”
不能在信里明讲,却要让十五阿哥明白。
喜塔腊氏看着床上昏沉睡去的皇贵妃,心里暗自祈祷:“菩萨,让十五阿哥早点收到消息回来吧,至少也要让额娘再见他一面啊。”
木蓝下了夜,自回了屋子里歇息,正巧木莲梳洗毕,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木蓝,叹口气:“主子还歇着呢?”
木蓝眼里也满是忧伤:“嗯。”
“这事。”木莲抬起头看木蓝:“这事我原是不想提,若是主子真的……你打算怎么着?”
木蓝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木莲道:“我记着,你进宫前是有婚约的,如今……”
“那个人早已成了亲。”木蓝苦笑:“谁会等我们这样的老姑娘一辈子呢。”
木莲也沉默下来,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药材你都一一验过了?”
木蓝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若是你当值,你不是也要一一验过?”
木莲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奇怪,她想起十五阿哥福晋说的话。按理说,药材都是由她们两个人验过的,太医怎么会在药渣里查出东西来。
如果她没有动过手脚,那么能在药材里下药的只有一个人。
木莲抬起头,很快脸上浮起了微笑:“没什么,我去了。”
木蓝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得皇贵妃寝殿那头有人在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木蓝和木莲两个人对视一眼,忙夺门而出,一路小跑到了寝殿里,首领太监已经哭倒在地,几个伺候的太监也抽抽噎噎的,问话也说不清楚,木莲已经上前探看,木蓝问不着话,急得抓了一个太监就啪啪甩了两个耳光,那小太监挨了耳光,终于勉强止住了哽咽,木蓝道:“究竟怎么回事?”太医是日常候着的,听了消息忙背着医箱赶了过来,木莲将几个人哄散了,只留着太医在里头,木蓝带着小太监出来,又问了起来,小太监道:“也不知道怎么着,我们只听见皇贵妃叫了一声,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进去一看……”
皇贵妃瘫在地上,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这几日,太医明明说皇贵妃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若是过了春天无碍,就无碍了,怎么会……
木莲皱着眉:“皇贵妃不是正在歇着,怎么会在地上?必定是你们伺候不周!”
小太监觑了一眼木蓝,低着头,支支吾吾:“这……这……木蓝姐姐让我们出来的,我们等到木蓝姐姐出来听到声响才进去的。”
木莲倏地看向木蓝,木蓝一脸惊讶:“我何时让你们不要进去伺候?”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木蓝,似乎是在看她的眼色,忙又改口:“没有没有,是我们自己偷懒。”
话音未落,太医已经从寝殿出来,为首的太医道:“看来还是要禀报太后、皇上了。”
木莲如遭雷击,差点晕厥过去,太医又道:“姑娘,还是备着衣服吧,临了也不能让皇贵妃就这样去了呀。”
木蓝见木莲这般,便道:“我亲自去养心殿和寿康宫报信,你进去……进去……”说着也是哽咽起来,“皇贵妃的衣物一向是你收着的,你……”木莲忍着眼泪点点头,推门进去。
皇贵妃就像往常一样,倚在榻上,木莲忙上前,跪在地上,勉强挤出笑容:“主子……”
皇贵妃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木莲凑近了听,“庄希……”
庄希是七公主的名讳,木莲的手顿觉冰凉。
皇贵妃是知道七公主的事情了,是谁告诉皇贵妃的?
木莲忽而想起小太监的话。
是木蓝姐姐让我们出来的。
木蓝。
寿康宫里,木蓝禀了消息,太后叹了口气:“唉,让礼部和内务府预备着吧,这几年,她也着实辛苦了。”
太后这是默认了皇贵妃已经不行了。
木蓝低着头:“是。”
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木蓝:“我记着你好像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姑娘。”
木蓝磕了个头:“是,奴婢阿玛是布政使福宁。”
这么说……太后眯起眼睛:“你和循妃还是亲戚。”
木蓝一愣,忙道:“是远亲,不大走动了。”
太后“唔”了一声,“皇贵妃那里你们细看着,记着,小心谨慎些。”
木蓝磕了个头:“是。”
九公主得了消息,已经从宫外赶来,十五阿哥福晋一直守着皇贵妃,指挥着木莲她们帮着收拾衣服和配饰。
皇上在养心殿商议朝政,木蓝一直在养心殿外候着,只等着朝臣们一散,就进去禀报。
颖妃抱着十七阿哥坐在外头等着,十七阿哥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被颖妃抱在怀里久了觉得闷,一直闹着要出去玩,颖妃一边安抚着,一边也是红了眼眶。
稚儿不晓事,若是等他明白了,该有多伤心。
额驸扎兰泰一路护着九公主进了宫,九公主一向身子也弱,正月里知道姐姐去了,大病了一场,咳嗽还没好全,又听得皇贵妃也不好了,哭的晕过去好几回,额驸一面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一面道:“庄奕,你如此这般,皇贵妃怎么放心的下。”
九公主是皇贵妃一手养大,同自己的亲姐姐和静公主亲近,又同时照顾着弟弟十五阿哥,虽在天家,几个兄弟姊妹的感情却是不差。
如今刚失长姐,又要失去额娘,九公主如何坚强得起来。
只是听额驸这样说,好歹也慢慢止住了,哽咽道:“额娘养我一场,我竟,我竟这般无用。”
见她慢慢止住了,扎兰泰才道:“这才是呢,十五阿哥还在路上,十七阿哥还小,皇贵妃膝下如今就你一个格格在,你不掌着些,谁来安排皇贵妃的诸事呢。”
虽是这样说,皇贵妃的事宜自有宫里和内务府来料理,扎兰泰如此说,也不过是为了让九公主振作起来罢了。
九公主何尝不晓得,她慢慢点了点头,轿子进了紫禁城,九公主看着熟悉的建筑,想起儿时皇贵妃如何教导养育自己,七公主与自己如何和睦亲近,不由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及进皇贵妃宫中,九公主擦了擦眼泪,木莲已经在外头候着,见了九公主不由道:“九格格。”
木莲也算是看着九公主长大出嫁,听到这句旧称,九公主不由潸然泪下,握着木莲的手:“木莲姑姑,我额娘……”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木莲忙拉着九公主:“九格格,快进去吧,皇贵妃等着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