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太医正着急得满头大汗。
永贵人捧着肚子,疼得冷汗直流,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端来了帕子和盆子,一盆盆血水往外送出去,又有一盆盆清水送进来。
颖妃急得不知所措,婉嫔在一旁劝着道:“还是去请皇上……”
愉妃在一旁道:“皇上在延禧宫里,派去的太监说已经歇下了。”
颖妃从未生育过,此时也只能求助愉妃:“愉妃,你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愉妃念了句佛:“只能看看太医院怎么说了。”
颖妃捏着帕子,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动静。
半晌,太医院的医正才走了出来。颖妃忙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安着胎,你们不也说还没到日子吗?”
医正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道:“是没到日子,不知永主子吃了什么东西,这才……”愉妃上前问道:“孩子可保下来了?”
医正忙道:“孩子是保下来了,但是这段时日还是要每日都紧盯着。”
愉妃点点头,吩咐翊坤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这几日每日都要有人时刻侍奉,一有什么立刻去请太医院,再来跟本宫和颖妃禀报。”
宫女太监忙磕头应诺。
婉嫔扶着颖妃走回景仁宫:“颖妃娘娘,这位愉妃处理事情果断干练,一点都不像她们说的那样窝囊呀。”
颖妃道:“那是你不懂的,当初有这么多妃位在,她不过是一个贵人,后来虽有了荣亲王,那也是小心翼翼生怕给亲王惹麻烦。”说着,很有感触地道:“所以这后宫里啊,还是低调行事,方能长久啊。”
婉嫔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次的事……会不会是延禧宫……”
颖妃瞥了婉嫔一眼:“这就不知道了,到底子嗣是大事,咱们哪里懂得,还得皇上有决断才行。”
延禧宫。
阿吉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正巧朵哈经过,便在门外头道:“阿吉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皇上的仪驾已经在路上了,主子还在问你呢。”
阿吉一慌,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被子里,扬声道:“就来。”
容妃正在梳妆,朵哈走了进去,容妃从铜镜里瞥了她一眼,朵哈神色不豫,半晌还是点点头。
容妃心里有数,便又指挥着小宫女替她画眉,瞧着朵哈在那局促不安的模样,笑道:“怕什么,本宫也不是第一次接驾了。”
乾隆帝大步踏了进来,看见装扮得颇有风韵的容妃,笑着将她搀扶起来,容妃从善如流,就挽着乾隆帝的手,进了内殿。
乾隆帝后宫有数十妃嫔,有乖巧的,又泼辣的,像容妃这样毫不设防,任何心事都流露在外面的,确实独一份。
深陷在后宫风云诡谲的斗争之中,乾隆帝偶尔也想像这样轻轻松松的当个什么都不用想的“昏君”。
喝着葡萄美酒,美人在怀,乾隆帝将过去外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忘了个精光。
高氏、太后、富察氏。
他想都不想再想了。
容妃又倒了一杯酒,乾隆帝笑道:“容妃今日是想将朕灌醉了。”
容妃笑得妖娆:“酒不醉人自醉,万岁爷是心里有事。”
乾隆帝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容妃,仿佛不是平日里那个毫无心机的容妃,容妃就这样笑着任乾隆帝打量,乾隆帝半晌冷哼:“怎么,你也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说罢,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你哥哥的官位?还是你们部落的荣华富贵?”
容妃将手里的酒杯放下,笑吟吟地道:“妾求的是什么,皇上心里知道。”
乾隆帝脸上阴晴不定,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容妃看穿,容妃却毫不在意地迎上乾隆帝的目光,乾隆帝半晌才叹道:“罢了罢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即便知道在西暖阁听不清东暖阁的动静,爱兰珠仍旧竖着耳朵,想知道东暖阁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泽兰上来请安:“都已经准备好了,阿吉的事儿,晚上就能解决。”
爱兰珠颔首,心里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延禧宫里,宫女内侍将门阖上,内殿里熄了灯,阿吉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皇上在延禧宫留宿,宫里的人都在外头等着伺候,今日是销毁那些东西的最佳时机。
阿吉才刚将东西拿出来,踏出门槛,就听到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阿吉忙将怀里的东西护住,那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万万不能丢。等到这次一结束,那个人答应自己,就找个机会放自己回家与弟弟团聚,她只要再坚持,再坚持一下……
却没想到一转身看到自己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着了火,周围的人渐渐围了过来,喊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什么人?”赶过来救火的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看到一脸仓皇的阿吉,抽出了刀剑,指着她问道:“是你放的火?意欲何为?”
阿吉彻底失了声,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此刻恨不得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出去,却看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是藏红花。”太医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药材。
乾隆帝有些惊讶地看向容妃,容妃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看着底下跪着的阿吉。
“容妃,你作何解释?”乾隆帝问道。
“不是妾做的。”容妃一脸无辜,问阿吉:“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去害永贵人?”
若不是皇上还在上首坐着,颖妃都要为容妃的演技鼓掌了,明明是自己亲信做下的事,竟能这般无赖推脱不知道,谁信啊。
颖妃看了一眼愉妃,愉妃捏着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永贵人的孩子是保住了,但是这样的腌臜手段,皇上眼里是绝对容不下的。
阿吉忙磕头:“主子,明明是您让我……”朵哈在一旁急得道:“阿吉姐姐,你怎的这样冤枉主子?”
阿吉看了一眼朵哈,她知道若是她认下来,她弟弟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她供出了幕后之人,别说她了,连她弟弟也活不下来。
“朵哈,明明是容主子指使我这么做的。”阿吉看着上首的容妃:“主子,您还给我赏赐了东西,您忘了吗?”
提起这个,容妃似乎有些慌张:“你是我的宫女,我赏赐你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是若是皇上赐给您的宝贵物件呢?”阿吉看着容妃,一字一句地道:“若不是您因为自己多年无子想要固宠,也不会让我这个贴身宫女去害永贵人。哦,还有十五阿哥,引起他过敏的那些药物,也是您让我去放的呀。”
乾隆帝怒不可遏,指着容妃道:“容妃,这是怎么回事?”
容妃含着泪道:“皇上,您已经冤枉过妾身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奴婢的话,再给妾身治罪吧。”
容妃楚楚可怜的模样,连颖妃见了都要自叹不如,乾隆帝皱着眉:“宫女是你的贴身宫女,你却推说不知道?”
颖妃在心里应和,就是就是,这你也敢说不知道。
就听底下的阿吉心下一横:“皇上不如去查查奴婢包裹里的东西,不止有陷害永贵人腹中胎儿的药,还有害十五阿哥过敏的药材,还有皇上赏赐给容妃娘娘的物件。”
容妃忙道:“皇上,别听她胡言……”
乾隆帝却已经大手一挥,“去查查。”
看着坐在上首惴惴不安的容妃,阿吉的内心里丝毫没有愧疚。
当初若不是因为陪着她嫁去了部落,她也不会被那首领的弟弟玷污,她原就是汉人,只是因为获罪举家被发配到偏远的部落。路上弟弟走失,她也以为这辈子就生活在部落里了。
没想到首领替她找到了弟弟。
和卓首领和哈伦首领的弟弟联手给了自己好处,只要让容妃嫁进天朝,她就能获得自由和弟弟团聚。
她不得不对不起哈伦首领,也不得不对得起容妃。
他们要恨,就去恨容妃那个见利忘义,自私自利的哥哥吧。
内侍的动作很快,胡世杰很快带着小太监进来回话:“回万岁爷的话,已经翻了一遍。”
乾隆帝看了一眼容妃,似乎在等着容妃解释,容妃却似乎毫不在意似的,乾隆帝心里有了些数,看向胡世杰:“查出什么来了?”
“其他倒是没有什么。”胡世杰的眼神闪闪烁烁,阿吉仿佛已经看到了乾隆帝的发怒的模样,胡世杰道:“只是有一个翠玉龙佩,那上面镶嵌的是年前波斯进贡的猫眼石。”
乾隆帝一愣,这个东西莫非是……
王常贵也想了起来,这翠玉龙佩还是皇上嘱咐他去内务府造办处做的,应当是一对的,是专门做了送给太后生辰贺寿用的。
王常贵终于明白了胡世杰眼里的闪烁,乾隆帝怒斥:“大胆。”
一屋子的人忙跪了下来,阿吉虽听不懂什么玉佩,只以为是皇上赏赐给容妃的物件,暗自得意。
容妃,对不住了。
乾隆帝却阴郁地看向阿吉:“是太后派你来的?”
怎么是太后?
阿吉愣在当场,莫非这玉佩被人掉包了?阿吉猛地看向容妃,容妃依旧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是丝毫没有刚才的慌张。
“奴才方才去查过档。”胡世杰禀道:“四月二十五日,十二阿哥生辰,太后赏翠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