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上倒是派了太医过来给太后诊脉,却以朝政繁忙为由,未到寿康宫请安。
容妃看着正坐在榻上,一本正经教她下棋的皇帝,不由道:“皇上,为着妾这般,妾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乾隆帝瞥了她一眼:“你自好好下棋便是了,旁的不需你管。”
结果一盘棋下来,乾隆帝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容妃气得差点把棋子给扔了,乾隆帝下的不尽兴,道:“对了,你宫里头是不是有个答应,听说会下棋。”
阿吉在旁边听得这话,不由一愣。容妃也是一时回不过神来,阿吉只当她想着如何拒绝,生怕这档口若是容妃得罪了皇帝,连容妃也失了宠,她哪里有容身之处,忙笑着道:“奴婢这就去请。”
爱兰珠仔细收拾了一番,就像往常赴约一样,打扮得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去东暖阁请安。
见做戏恨得牙痒痒的容妃,爱兰珠不由在心里偷笑,面上却还要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简直就差没眼含热泪,感恩戴德了。乾隆帝哪里看得上她这个样子,不过是为了做戏给外头看罢了,指了指塌上,让她坐对面陪自己下棋。
爱兰珠觑着对面乾隆帝的脸色,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只听容妃在一旁道:“还是富察妹妹下的好,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这拈酸吃醋的模样,拿捏得刚好,也挠到了乾隆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乾隆帝不由失笑:“你不擅长这个,却擅长别的。”
说罢,将棋子一推,“先放着吧,朕去养心殿处理朝政。”爱兰珠一如以往一般温顺地低着头,乾隆帝看了一眼爱兰珠,绕过她径直走向容妃:“晚上朕再过来陪你。”
容妃笑得明媚万分,柔软的腰肢盈盈下拜:“妾恭候。”
吉兰扶着爱兰珠回了寝殿,吉兰叹口气:“奴婢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皇上从今天开始宠幸她?
爱兰珠不由失笑。
天子的心思哪里是她们这样的小女子能揣度的。
她要做的,不过就是扮演好一个听话乖巧的侄孙女儿罢了。
泽兰上前倒水,有些犹豫地道:“那太后……”
太后?
太后老了,不过是想借着高太监的消息,提拔提拔钮祜禄氏的人罢了,并不是想真的插手朝政,这点皇上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只处置了高太监,至于张姑姑。
就看她什么时候,把皇后娘娘的事和盘托出了。
张姑姑被关在慎行司,喊了半日也没人来理。
慎行司里看不见外头,不知白日黑夜,她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几天了。到如今太后也没有派人来救她,若不是太后想将自己推出去,那么就是太后自身也难保了。
无论是哪一条,对于她而言早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这辈子没有别的奢求,一辈子兢兢业业伺候在太后身边,没有出宫嫁人也没有孩子,只有兄长的一个哥哥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后为自己摔盆守孝。
她只求不要连累哥哥一家人才好。
忽然外头传来响动,被关在最里头的张姑姑听到了声响,忙站了起来,扒着铁栏子往外头瞧,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人。
木蓝添了炭火,皇贵妃裹了一件披风,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
木莲进来道:“福晋进来给娘娘请安。”
皇贵妃脸上难得露出笑意:“让她进来吧,大冷的天难为她。”
十五皇子福晋喜塔腊氏进来给皇贵妃请安:“额娘金安。”
皇贵妃忙招手:“过来炕上坐。”
喜塔腊氏是庆贵妃生前和自己一起商量定下给永琰做福晋的,喜塔腊氏温柔端庄,在闺中更是孝贤出名,庆贵妃以前很喜欢这个姑娘,也时常让她额娘带进宫来,也算是和永琰见个面熟。
当初蕙娘病重,永琰向皇上提议要成亲冲喜,结果蕙娘也没能留住,倒是将这个孝顺的儿媳送到了自己身边孝顺。
喜塔腊氏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听说太后娘娘病了。”
皇贵妃没有作声,喜塔腊氏又道:“媳妇想着,额娘身子疲乏,倒不如媳妇去探视。”
皇贵妃想都不用想,必然是永琰的主意,便含笑看着喜塔腊氏:“你们有这样的孝心很好,只是太后病重,连皇上都不轻易去打扰,你们就更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歇息了。”
喜塔腊氏自是明白皇贵妃的意思,顺从地道:“媳妇也是这般想的,便准备了一些名贵药材,今日想着让额娘过过目,便送去寿康宫。”
真是个聪明的人。
皇贵妃颔首:“你们做主便是了,额娘老了,管不了这许多了。”
自从庆贵妃去后,十五阿哥便终日悲伤,皇贵妃的身子又一向不大好。
喜塔腊氏想了想道:“媳妇娘家那有一位认识的先生,对保养身子颇有心得,媳妇想着,不如让那位先生给额娘把把脉。”说罢又道:“只是看看如何保养罢了。”
皇贵妃知道她的意思,心里很是受用:“好,过段时日,再让他进宫吧。”
说着,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十五阿哥的咳疾愈发重了些,太医院送过来的药你们仔细看着,若是不中用就再换一贴。”
宫里头的把戏她知道的清楚,喜塔腊氏却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喜塔腊氏将皇贵妃的话在心里转了几遍,终于听出了里头的道道儿,忙颔首:“额娘放心,媳妇回去以后就将阿哥的药仔细看过,饮食也一并由媳妇亲手打理。”
“唔。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皇贵妃笑了笑:“还有一件事,让阿哥仔细办事,别急功近利,惹皇上生气。”
这是有什么话传到皇贵妃耳朵里去了。
喜塔腊氏心里明白这是皇贵妃在提点十五阿哥,忙笑着颔首:“是,额娘放心。”
从皇贵妃宫里出来,喜塔腊氏坐上了软轿回阿哥所,路上,跟轿伺候的宫女见她心神不宁,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喜塔腊氏摇摇头,想了想,吩咐宫女:“你找个小内侍在前头等着,问问爷午膳回不回来用。”
宫女颔首,立刻去找小内侍嘱咐了一番。
过了午时,果见十五阿哥永琰回了所儿,喜塔腊氏迎了上来:“爷可是在外头用过膳了?”
十五阿哥点点头,又咳了几声,方道:“和大臣们在外头商议事情,胡乱用了一些。”
说罢,将外衣脱了下来,一旁的内侍已经接了过去,十五阿哥洗了手,方道:“怎么?有事?”
喜塔腊氏只等着宫女倒了茶上来,方让管事的姑姑将人都带下去,关上门,才道:“怎么好像又重了些?”十五阿哥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的咳疾,笑着道:“无妨,吃着太医院的药呢。”
“我今儿去给额娘请安了。”喜塔腊氏道:“额娘很担心你,让你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
十五阿哥点点头,喜塔腊氏又道:“额娘还让我嘱你一句话。”
十五阿哥喝着茶:“什么话?”
“让你务必在办差上上心,不要惹皇上生气。”喜塔腊氏道。
十五阿哥想了一想,心下了然,却又不肯多说怕喜塔腊氏担心,便无所谓的道:“额娘不过这么一嘱咐,你别多心。”
喜塔腊氏最是聪慧,在闺阁中就帮着她额娘料理家务,见十五阿哥如此,虽知道他必有什么事瞒着,却也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了必不肯多说,便道:“你心里知道就好。”说罢又道:“我原是想着额娘的身子不好,就让我替额娘在太后跟前尽孝。”十五阿哥用茶碗盖撇去茶的浮沫,道:“额娘怎么说?”
“额娘说,太后病着,连皇阿玛都不肯轻易打扰,我们就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休息了。”喜塔腊氏觑着十五阿哥的脸色。
十五阿哥原就因为十二阿哥的事与太后生分,是否在她跟前尽孝不过是面儿情,如今既额娘这般说,那便顺理成章地推了。
十五阿哥点点头:“那就,送些补药过去,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喜塔腊氏道:“爷放心,俱办妥了。”
寿康宫内。
十二阿哥端了药汤进来,张太监抹着眼泪:“十二阿哥,事到如今,也只有您……”
十二阿哥看了一眼在床上昏睡过去的太后,道:“皇阿玛事忙,我来伺候皇祖母理所应当。”说罢,将药汤放在一旁宫女端着的小盘子上,起身走了出去,张太监忙跟了出去,十二阿哥问道:“皇祖母的病究竟如何了。”
张太监道:“太医日日来,药也是每天都在熬着,只是太后始终是一直睡着,醒的时间不多。”说着觑着十二阿哥的脸色:“醒了也只是想见见皇上。”
十二阿哥“唔”了一声,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地道:“张爷爷,你伺候皇祖母的时间久,最了解皇祖母,也伺候得最好。这段时日,你务必尽心才是。”
张太监连连道:“是,奴才知道。”
“既然皇祖母睡着。”十二阿哥道:“我改日再来请安。”
雨一滴两滴地落下来,开始越来越大。
十二阿哥身边伺候的小内侍将伞撑开,几步赶上前。
“十二阿哥。”小内侍道:“这……”
“走吧。”十二阿哥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宫道上,溅起水花:“皇祖母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