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姑如遭雷劈,愣在当场,慌道:“出事?出什么事?”
刘姑姑见她已经失了分寸,拿捏着道:“听说是和朝政有关。”
张姑姑这下更是慌乱了,忙抓着刘姑姑的手:“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老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刘姑姑被抓的手疼:“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说是皇上大怒,连夜处置了好几个朝廷命官。”
刘姑姑趁着张姑姑愣怔的时候,将手挣脱了出来,仿佛没有看到张姑姑面如金纸一般,自顾自地道:“皇上是素来讨厌朝臣与太监结交的,当初还在潜邸时伺候的太监不是也是因为这事,皇上可没有留什么情面。”
还在潜邸时伺候的太监,那是自小跟着万岁爷的,万岁爷连面儿都不见就处置了,更何况高太监是太后这里安插进去的。
难道万岁爷查到了什么?
张姑姑越想越心慌,刘姑姑又添了把火:“老姐姐,以前太后还想将你和高太监撮合在一起,现在想想幸好没有。”
高太监做的事情极为隐秘,太后也生怕万岁爷疑心,因此她和高太监是对食这件事只有太后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张姑姑越发不安起来,她忽然想起那个时候皇上刚登基就处置的那个太监,直接就拖到慎行司处置了。
慎行司是什么地方。
那太监被抬出来的时候,她偷偷去看了一眼,那简直都不是人模样,高太监是个最怕事的,万一他受不了刑罚,说出了什么。
张姑姑心里边越想越心慌,正想着要进去求太后,刘姑姑见状忙拦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太后才刚歇下。”说罢,似是不经意地道:“当初太后身边伺候的叶姑姑你也是知道的,也是太后歇下去的时候进去打扰,竟被太后当庭打了板子,半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叶姑姑。
她当然知道。
那是太后身边原来伺候的姑姑,是叶赫那拉氏的远方亲戚,从太后还在雍正爷潜邸当格格时就开始伺候的,当初皇后娘娘薨世,查出了有人刻意安排那位叶赫那拉氏进了船舱,太后不得已,就将那位姑姑……
太后折损了一名姑姑,万岁爷只以为那位姑姑自己私心想要让侄女儿上位,才做出了糊涂事。那位姑姑自戕之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只有她和刘姑姑知道,当初拿着药给那位姑姑灌下去的时候,那位姑姑是如何挣扎的,等那位姑姑去后,她将她吊了起来,那姑姑眼底里竟流出了血泪。
当日她看着那位姑姑,心里想的是成王败寇,哪想的到今日。
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即便高太监招出了太后,那又如何,太后肯定将自己推到前边去的。张姑姑此时浑身冰凉,脑子里也空白了起来。
又听到刘姑姑道:“要是叶姑姑当初晓得自己去万岁爷跟前陈词,说不准,万岁爷还能饶她一命。”
张姑姑灵光一闪,是啊,若是高太监将一切都说出来,那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此时不去万岁爷跟前陈词,还要等到太后叫人来灌药不成。
张姑姑愈发觉得是个好主意,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便借了个由头,让刘姑姑守夜,自己去了养心殿。
眼看着张姑姑远去的佝偻的背影,刘姑姑脸上露出了笑容。
养心殿里,众太监均低着脑袋,生怕皇帝迁怒。
高太监结党营私,结交朝臣,连大学士于敏中都被申饬,王常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端了茶,也不敢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等着。
端了许久,手都止不住颤抖了,乾隆帝方道:“罢了,都下去吧。”
王常贵松了口气,忙斥令小太监出去,正要关门,却见胡世杰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王常贵一个巴掌过去:“大呼小叫什么,不要命了。”
胡世杰白白挨了一个巴掌却也不生气,只道:“师傅,是,是寿康宫的张姑姑来了,说要给皇上请安,有要事要告诉皇上。”
寿康宫?
是太后的事情?
王常贵拿不准主意,胡世杰在一旁道:“说到底,太后娘娘是皇上的额娘,皇上再忙也不会不见的。”
这话也是,皇上只是因为一些琐事一时和太后娘娘怄气罢了,当年皇后娘娘的事还不就一笔勾销了,媳妇再大能有老娘大?王常贵咂咂嘴,看着眼前讨好的胡世杰,王常贵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还不快去请。”
张姑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万岁爷陈词,先说皇后娘娘的不是,再说太后是如何慈爱,如何怜惜,如何教导皇后,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至于高太监,她就更不知道了,太后也不知道,高太监是自己结党营私,与寿康宫毫无干系。
对,就这样说。
张姑姑眼见得小太监巴巴地笑着来请自己,张姑姑吞了一口唾沫,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步往前走。
等到太后从沉睡中清醒,已经是辰时了。
刘姑姑和张太监带着小宫女进来伺候梳洗。张太监在一旁轻声劝道:“主子,晚膳您也未用多少,奴婢让小厨房炖好了汤,您喝几口暖暖胃。”
太后只觉得嘴唇发干,嘴里发苦,没有一点胃口,摆摆手又摇了摇头,小宫女将抹额呈上来,刘姑姑接过手正要戴上,太后看了看四周,忽然问道:“桐若呢?”
桐若是张姑姑的闺名,张太监面露犹豫,太后立刻皱起眉:“梅儿,你说。”
刘姑姑看了一眼张太监,张太监低着头不说话,刘姑姑方道:“张姑姑,去养心殿了。”
太后意识到不对,立刻扬声问道:“她好好地,去养心殿做什么?”
说罢,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太监忙上前轻拍太后的背,小宫女递了茶水过来,太后就着小宫女的手喝了一口,缓过气来便看向刘姑姑,刘姑姑似是不敢再说,太后便厉眼看向张太监。张太监眼见瞒不过,便遣散了小宫女和小内侍,只留自己和刘姑姑在殿里伺候。
等人都散了,二人方跪在地上。张太监禀道:“太后娘娘,高太监出事了。”
太后听得这话,只觉得头晕目眩,刘姑姑忙一步上前扶住太后,只听太后有些虚弱地问:“高太监怎么了?”
张太监已经带了哭腔:“高太监的事被查出来了,立时就被带去了慎行司,张姑姑怕事情瞒不住,便想去向万岁爷陈词……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太后只觉得喉咙一痒,咳嗽几声,竟吐出一口血来。
爱兰珠正在和泽兰下棋,泽兰拿着棋子犹犹豫豫的模样,被吉兰好生笑了一顿。
泽兰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要不你来?”
吉兰连忙摆手:“让我砍柴行,让我下棋,我可不干。”
爱兰珠好笑地看着她们俩斗嘴,王全从外头急匆匆进来,给爱兰珠请安:“主子,有消息了。”
爱兰珠抬起头,脸上是波澜不惊。
“已经去宣太医了。”王全道:“主子是不是……”
“把消息透给阿吉。”爱兰珠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似乎在犹豫该怎么下,半晌又恍然笑出声来:“也让咱们容主子看看热闹。”
张太监和刘姑姑守在寿康宫外头,张太监急得满脸通红,刘姑姑抖着声问道:“张公公,您看这……”
“慌什么。”张太监尽量保持冷静:“太后娘娘始终是万岁爷的生母。”
“可是……”刘姑姑环顾四周,似乎很不安的样子:“可是派去养心殿禀报的小太监都见不得皇上,说皇上不在养心殿。”
张太监听到这话,心里一沉,面上却佯装镇定:“急什么,许是皇上真不在养心殿,不是派人去找了吗。”
这话说得连张太监自己个儿都不信,太后几次生病,哪怕只是头疼脑热,皇上即便歇下了也会赶来。如今太后这病愈发重了,养心殿的太监竟连找都不去找皇上,连皇上在哪都推说不知道。
若不是皇上的授意,养心殿的太监哪敢如此?
可见皇上是真和太后娘娘置气了。
不可一世的张太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延禧宫。
阿吉蹑手蹑脚地从寝殿里走出来,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快走几步去了偏门的小竹林等着。
等在那里的小太监一脸的着急:“阿吉姐姐,你怎么才来。”
阿吉皱着眉:“不是说好了,没有什么事,不轻易过来。”
遮着月亮的云飘了过去,月光照了下来,阿吉这才看到小太监的脸上一脸的慌张:“出事了,出大事了。”
阿吉心里暗叫不好,只听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太后病倒了。”
阿吉见怪不怪:“太后不是时常病痛。”
小太监忙摇头:“不是,我们宫里头派去的小太监去请皇上,那头说皇上不在养心殿。”
阿吉一脸茫然:“不在养心殿,那便在别的殿,找找便是了。”
小太监只觉得与她说不清楚:“以往这个时候,养心殿的太监早就去找了,如今却回说不知道皇上在哪里。”说着又问道:“在不在你们宫里头?”
阿吉摇摇头:“万岁爷今儿没来过。”
小太监只觉得手脚冰凉:“那可如何……”
如何是好。
阿吉忽然觉得,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张网一样,向自己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