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大家各自散去,冯大奶奶送陈夫人母女回到萱草阁客气几句后方离开。
送走了冯大奶奶,陈夫人和陈乔由丫鬟服侍着褪去钗环外衣,待到里间歇息不提。
不同于萱草阁的安静,二房此时被冯兆和闹得简直是鸡飞狗跳,兰氏气的忙唤人去府衙喊冯二老爷回来,她怀着身子如何能管得住这个孽障!
而冯明和却坐在绣墩上悠然地嗑着瓜子,哎,大哥这脾气也只有阿爹能管管。
要说冯兆和发作的原因,只因他娘兰氏说了一句:“乔姐儿这个相貌,只怕入宫也使得。”
既是要许给他,为何又提入宫二字?
冯兆和觉得他娘简直不可理喻。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当了娘娘,再尊贵那也是个妾!哪有嫁给自己来的舒坦?
自己可是冯府的长孙,将来这冯府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的?
再说,冯兆和想到此处耳根有点发热,等到表妹嫁给他,他定会一心一意待她。
他可比皇帝老儿专一多了,当然也年轻多了。
冯二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沉浸在想象中的长子,默默哭泣的妻子和漠不关心的次子以及……一地碎片。
冯二老爷也是个混人,不由分说,脱掉鞋子就要扇那个混账长子。
兰氏见到冯二老爷发怒,顾不得身怀六甲,慌忙去拦阻。
到底是冯二老爷顾念妻子有孕在身,顺势站住了。
听完兰氏的讲述,又因先前得了冯大老爷的交代,知道乔姐儿那家世不是自家能攀上的。
冯二老爷便直接对长子说道:“阿兆,乔姐儿这头你不要妄想,她来家不过是玩耍几日。你大伯已经为你寻了一门好亲,只待你新科考高中便可上门提亲,你且专心备考不必多思。”
听了冯二老爷的话,兰氏和冯兆和只觉得魂飞魄散。
兰氏魂飞魄散是因为,丈夫和大伯为长子相看人家竟然没有知会她。
在她看来哪里还有比乔姐儿更好的姑娘呢?
冯兆和魂飞魄散则是因为,冯二老爷叫他不要妄想乔姐儿。
什么叫妄想?自古姑舅结亲是再常见不过了,那他和乔姐儿怎么就不能了?
还有,他父母俱在,亲事凭什么要大伯做主!
此刻在冯兆和眼中,大伯冯大老爷俨然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冯二老爷又警告了冯兆和几句,这才急吼吼地回府衙,留下兰氏和冯兆和面面相觑。
此时,一直坐在一旁观战的冯明和,闲闲地开了口:“大哥,我听景和说,乔姐儿的父亲乃是正五品知州,那可是实缺!
你瞧瞧姑母和乔姐儿通身的气派,啧,那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别怪弟弟直言,你俩这事,乔姐儿未必愿意。”
说完径直吃吃笑了起来,仿佛看了兄长的笑话一般,气得冯兆和险些跳起来揍他。
多亏冯二老爷留下的亲随拉住他,这才没有打起来。
最后,冯兆和拉长着脸,摔门而出。
兰氏扶着腰骂了次子几句,转身便去寻长子,生怕冯兆和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兰氏搭着婆子的手边走边想,阿兆这孩子就是重感情,这一点随她,这么好的孩子乔姐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嫁人不能只看门当户对。
易得千两金,难得有情郎,自己刚嫁给丈夫时也有人说门不当户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过的有滋有味?
看来长子这边还要她这个阿娘多想想办法了。
冯大奶奶孙氏听到婆子回禀二房那一团污糟事时,元和正在旁边缝盖头,听完婆子的话,冯大奶奶赏了那婆子十文钱并两样糕点,婆子千恩万谢笑嘻嘻地离开了。
元和知道母亲是故意让她听到的,这后宅要学之事还多着呢。
比如如何养孩子,如何管理下人,如何挑选亲家,至少这三样二婶是一样也没学会的,元和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氏将枸杞菊花茶推给女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元和停一停手上的绣活。
“绣工不必急在一时,仔细眼睛疼。”
元和闻言放下针线,与母亲聊起二房的琐事,提起二房孙氏忍不住撇嘴道:“你二婶未必肯听你二叔的话,她那个人向来心思重,玉姐儿那事若不是我提前告知你大舅母,给玉姐儿订了亲,只怕没完呢!”
元和皱起眉头道:“阿娘,二婶若是请出祖母做媒,只怕姑母那边不好推辞。”
孙氏心中一咯噔,元和说的有理,冯太太只怕巴不得乔姐儿永远留在冯府!
不过孙氏略一思忖便道:“乔姐儿不比阿玉,她阿爹那边……”
说到此处孙氏不禁有些担忧,陈之海的身子不大好了!自己差点忘了这关键之处,若是陈之海有个不幸,那乔姐儿的亲事还不由着陈夫人决定?
陈夫人一向心疼母亲,这样想来姑舅联姻也不是不可能。
孙氏顿时双手绞紧了帕子,对元和道:“阿元,不是阿娘见不得二房好,实在是兆和那孩子确非良配。
你可知年后他向你二婶要了一个月的例银,不出一月便吃喝玩乐花尽了,就这个德行如何能新科高中,只怕以后蹲家啃老不惹事就是万幸了。”
孙氏有个手帕交孟氏,孟氏的长子与冯兆和是同窗,平时事事留意以方便孟氏向孙氏通风报信。
孟氏手头不如孙氏宽裕,每次向孙氏报信之后孙氏都会拿出一些好物件赠予孟氏,是以孟氏的长子便做了孙氏在学堂的耳报神。
这么看来,冯大老爷选中彭校尉做二房的亲家未尝不是一种爱护,亦是一种约束。
有彭校尉提拔着,就算冯兆和新科考落第也能从军,他日立下些许战功也可走武官之路。
冯元和听到母亲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她对乔姐儿印象很好,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若是嫁给兆和那岂不毁了一生。
孙氏没有继续言语,手指敲着桌面想了许久,终是拿不定主意,只好等丈夫回来再做打算。
待晚间冯大老爷和冯二老爷归家,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膳,各自回房。
冯大奶奶亲自给丈夫端了一碗醒酒汤,将白日里二房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心里的担忧一一说与丈夫听,冯大老爷听完妻子的话再想到乔姐儿的美貌,只觉得眼角突突直跳。
若不是天色已晚,冯大老爷真想揪住冯二老爷的耳朵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管教妻儿的!
真是岂有此理!
萱草阁里,陈乔正在灯下练字,这是陈老太爷为陈乔定下的规矩,陈老太爷虽已仙逝多年但这规矩在陈乔这里已然变成习惯。
许是刚沐浴过,陈乔发丝未干尚带着几丝水气,面色红润,琥珀明眸里似有朦胧月色。
大丫鬟阿桐自外间进来,屏退左右后方轻声道:“姑娘,奴婢趁今晚合府宴饮之际唤来江大掌事,这是江大掌事呈送小姐亲览的信件和两只礼盒,此外,江大掌事还留下一个……嗯……丫头。”
这位江大掌事本名江大流,是陈老太爷身边的心腹总管江管家之子,江管家曾受过陈老太爷大恩,自陈老太爷逝世后便自请留在陈府。
其子江大流颇有一些经商头脑,因陈府在京城尚有一些产业,江大流早年便自请来京城为陈府掌事,故而人称江大掌事。
要说这位江大掌事确有本事,初到京城时陈府的产业不过一间酒肆两间布坊一间香粉铺,除了布坊尚在盈利,余下的酒肆和香粉铺真是门可罗雀,竟日日入不敷出。
江大掌事到京城不过七八年,陈府的产业逐年好转,原本的普通酒肆变成了京城名气十足的满庭香酒楼,两间布坊也有了新的名字:花间布坊和丛间布坊。
因布艺布料不同,花间布坊的客人多是达官显贵,丛间布坊的客人则多是平民百姓。
有了现成的布坊,江大掌事又新增了一间制衣坊取名为时锦衣坊,如今在京城提起时锦衣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至于最不起眼的香粉铺则被江大掌事改成盈袖阁,除了香粉之外更有胭脂水粉、眉黛面油之类女子妆容所需之物。
除此之外江大掌事还请示了主子,开了一间镖局,此镖局和旁的不同,只跟船队,名出海镖局。
因近几十年国政平顺百姓安定,出海捞金的商队越来越多,故而江大掌事动了心思。
只可惜朝廷律法官员不得倒售海货,只因海货暴利,此律法意在让利于民。
是以江大掌事只得开了出海镖局,希望能分一杯羹。
谁知近两年因乘了出海的东风,镖局竟格外吃香。
因陈老太爷曾任怀化中郎将一职,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常年训练的兵士,他们的身手比普通武人高上不少,江大掌事便将一些退伍的兵士收入镖局。
镖局每月所发的月钱比一年种田所得还多,故而许多家庭贫苦的兵士退伍之后选择加入出海镖局,一家老小得以温饱不愁。
陈乔闻言示意阿桐打开其中一只礼盒,只见礼盒里并排放着一红一蓝两粒鸽子蛋大小的极品海货。
红的是朱砂血,蓝的是海蓝宝,都是时下难得的宝石,衬着黑丝绒布,端的是璀璨夺目令人迷炫,饶是陈乔见惯了珠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另一只礼盒里放满了莲子大小的珍珠,想来是孝敬陈夫人的,陈夫人爱珍珠全家皆知。
陈乔示意阿桐将珍珠礼盒送去陈夫人房中,自己则展开信件看了起来,江大掌事在信中先是向夫人小姐问安,接着便说起礼盒的事,江大掌事手中确有不少佳品海货,大都是送镖的商队所赠。
这次送来的两颗极品便是京城韩家所赠,韩家头次出海带了一整船的丝绸,原是想换了本钱再进些香料珠宝之类的海货。
不曾想去时遇了险,一船丝绸被淹了大半,多亏江大掌事出手相助才不至于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