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三爷带着陈衡,紧赶慢赶终于在端午节前几天抵达京城。
抵京的当天,眼见天色已晚,李三爷一行人商议后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在京城郊外的李家庄子上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收拾妥当,一行人带着贽礼直奔冯府。
门童砖哥儿见到来人,飞奔进了内院,顶着满脸的汗回禀了冯大奶奶和冯太太几人。
冯大老爷今日休沐,闻言和冯大奶奶一起急步往大门口走去。
冯府门口的台阶下,有序排着几抬红木礼箱,李三爷和陈衡一左一右站在礼箱后面等待,十几个长随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跟在主子身后。
见到冯大老爷和冯大奶奶,李三爷紧几步绕过礼箱上前拱手笑道:
“李三见过冯大人、冯大奶奶,一别数年,冯大人风采依旧,比初见之时威仪更盛!大奶奶比起大人竟是更胜一筹!”
冯大老爷和冯大奶奶闻言都笑了起来。
李三爷和冯大老爷是在陈之海与陈夫人成亲的喜宴上结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契。
李三爷又会做人,每年冯太太的寿辰,李三爷都要奉上一份厚礼,两家年年都有些来往。
冯大老爷拍了拍李三爷的手臂,嗔怪道:“三弟跟为兄还假客套?叫什么大人!几年未见,三弟这张嘴啊!真是客气话儿太盛!”
紧接着目光一转,冯大老爷便看到旁边那位眼神明亮,站姿笔挺,只是身形略有些削瘦的小郎君,心知这便是外甥陈衡了。
观其相貌与乔姐儿有三分像,倒是更肖似已故的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来府上为陈之海提亲时,他有幸接待过,想到此,冯大老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真是丰姿不凡,虽已年近不惑,却仍是神采奕奕,令人见之难忘。
可惜!哎!最是英雄留不住!冯大老爷想的出了神,以至于连陈衡上前见礼都没留意。
冯大奶奶见到丈夫出神,忍不住替他开了口,笑着答道:
“这是阿衡吧?生的真好!好孩子快别多礼了,路上可受苦了?来了这就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三弟和阿衡也太过客气,路途遥远,带些个礼箱岂不平添麻烦?”
冯大奶奶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和回过神的冯大老爷一并将一行人往府里让。
居安堂内,冯太太听说李三爷带着陈衡已经来到大门外,连忙使人唤了陈夫人和陈乔一起来居安堂等待。
冯大老爷一行人来到居安堂,陈夫人母女已经到了,见到李三爷一行人,陈乔仔细打量了弟弟和三叔,见两人只是面容略带些憔悴,精神尚可,遂放下心来,面带笑意地立在一旁。
趁李三爷见礼时,陈衡被母亲一通拉扯打量,简直哭笑不得,待给冯太太见礼,冯太太又想拉住陈衡演一出“骨肉分离”的苦情戏时,被陈衡严辞制止了。
只见少年后退两步,正色道:
“阿婆勿溺,爱子以义方,弗纳于邪,且男女不同坐,不亲授,望阿婆宽宥。”
冯太太顿时傻了眼,可怜她老人家一辈子没读过几本书,被陈衡的一顿之乎者也堵得也不知该怎么演才好了。
冯大老爷和冯大奶奶见状几乎忍不住笑意,偏又怕笑出声来惹得冯太太尴尬,忙一个端起茶盏状似饮茶,一个转头看向窗外状似欣赏风景。
陈夫人则是满脸无奈,轻轻推了一下儿子后,坐在母亲身边轻声岔开了话头。
陈衡潇洒地脱身而去,三两步走到陈乔身边,姐弟两人许久未见,一见面就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及至晚间,因李家在京城置的有宅院,李三爷不便留宿起身告辞,冯大老爷和冯太太苦留不住,只得好生送人离开。
送走李三爷后,陈衡随母亲、姐姐去了萱草阁,三人围在圆桌前,桌上摆着两张京城宅院的图纸,正是先前陈夫人和陈乔看中的两处。
陈衡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晃着脑袋十分愉快地说道:
“阿娘和阿姊选的宅院自然是好的,阿爹给我带了不少银票,预算上绰绰有余,阿爹说了,若是看中了,咱们都买下!”
几句话将陈夫人与陈乔都说得笑了起来。
陈乔也的确是不想再听到冯家二房的污糟事儿,一想到能早点搬出去,心里顿时松快许多。
江大掌事出海前,陈乔把京城铺子里能调出来的银钱流水都盘算了一遍,几乎全部给江大掌事带了去。故而陈之海遣李三爷带着儿子进京,不仅是为女儿撑腰,更是送钱来了。
三人三言两语定下了买宅院的事后,陈衡自怀里掏出陈之海托他带给陈夫人的信件,见陈夫人挑了灯仔细看着信,陈衡示意姐姐一同来到院中。
萱草阁外有一处小院子,铺了石子路,路旁有一方石桌并几个石凳,陈衡坐在石凳上正在和姐姐陈乔谈论着冯家二房的事。
陈衡环顾一周,见只有阿桐在一侧,方压低声音道:
“阿姊可知,二舅母的嫂子钱氏有个兄长,听说一直在为温御史家做事。”
陈乔闻言面色一冷,陈家与温家一向不睦。
听江管事说,陈家还在京城时,温家的姑娘看上了陈乔的祖父陈丰堤,江管家说祖父是真正的君子,又与未婚妻李氏是自小的情分,自然不愿意毁约另娶,温家便百般纠缠。
当时温家的掌舵人温老太爷任盐铁司,使了手段拿掉了湖州李家的盐铁票,陈丰堤知道后气坏了,直接闹到了御史台,当时两家的关系交恶。
李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把这件事散播了出去,惹得京城里众说纷纭。
后来连皇上都知道了,皇上当众训斥了温老太爷,恢复了李家的铁盐生意,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温家现任的掌舵人温御史,一直是安国公府曲家的马前卒,这在朝中不算什么秘密。
安国公府又是六皇子的外家,听说温御史唯一的嫡女嫁给了安国公的嫡次孙曲松年。
安国公曲老太爷有两子一女,曲松年出身安国公府的二房,与被七皇子当街暴打的曲世子曲祥年是堂兄弟,只不过曲松年可比他的堂兄曲世子低调多了,京城里很少有人提起他。
陈衡见姐姐面色有变,忙解释道:
“是阿爹不放心,托了三叔私下里打听了一回兰家,这才发现的。阿姊也知道三叔家的大朝奉遍布南北方,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事。不过阿爹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阿姊心中有数就行了,别怕。”
陈乔闻言险些失笑,她这个弟弟啊,倒像是兄长一般,每每见到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陈乔就有种既心疼又好笑的感觉。
“阿衡放心,阿姊既然知晓了,必会有所防备的。阿姊在内宅,他们的手段毕竟有限,你和三叔常在外走动,一定要多留意,遇到什么反常的事一定要告诉阿娘和阿姊。”
陈乔笑着捏了捏弟弟的脸,仔细叮嘱道。
第二日一早,陈衡借着逛一逛京城的名义,出门请了李三爷一同相看了选好的两处宅院,见与图纸所画几乎无差,便在牙郎诧异惊喜的神情中付了款,拿到房契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府衙过户留底。
有银子开路,书办自然写得飞快,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便办好了。最后两人又折往东市最大的家具铺定制了两套苏式原木家具,留了地址和定金后才离开。
麻溜地办完了一连串的事后,李三爷和陈衡两人终于松了口气,找到一家紧挨着金明池的茶水铺,要了壶碧螺春茶并几样茶歇点心,坐下来歇了歇脚。
两人悠闲地吹了半晌风后,陈衡忽然正坐开口说道:“三叔,阿爹交代的事情,咱们还没办呢!”
李三爷闻言,心里发苦,眉头紧出一片皱纹道:“我……三叔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三叔等会儿帮你备好贽礼,见了……那位,别说我也来京城了。”
见陈三爷一副十分抗拒的模样,陈衡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陈三爷佯装发怒道:
“臭小子!给你三叔留些面子!要不然登门的贽礼你自己去准备吧!”
陈衡才不怕呢,把玩着桌上的茶宠,慢条斯理道:“三叔不愿去自是勉强不得,可阿爹给了我一封拜访信,信里提到您一同来了京,这可如何是好?”
李三爷猛地瞪圆了双眼,额头上抬出一片横褶,气急败坏地拍着茶桌道:
“好小子!怎么才告诉我?好哇,憋了一路就等着看我的好戏!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起身,陈衡见状忙用手捂住耳朵笑着告饶,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到了晌午时分,李三爷带着陈衡去了李家开在京城的酒楼团膳园,掌柜见到东家来了,忙辟出雅间供两人用膳。
用罢午膳,李三爷盘腿坐在胡床上,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对陈衡说道:
“历来端午节,官员皆可休沐两日,正好是明日和后日,后日端午,过节登门是为不美,明日前去拜访那位大人如何?”
陈衡想了想,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遂答道:“ 就听三叔的,只不过紧挨时节登门,除了准备好的四色上门礼外再多添几样节礼,三叔以为如何?”
李三爷自然无有不应,两人商议好新增的节礼后,便起身离去了。李三爷送了陈衡回冯府,自去准备节礼以便明日登门拜访,不提。
次日一早,李三爷便带着陈之海准备好的四色上门礼以及昨天新增的端午节礼,使下人赶了两辆自家的青布大马车,来冯府接陈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