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 第2章 第二章

晚饭时，林烃这才见着顾毅本人，和他父亲一个样，穿的一丝不苟，说话滴水不漏，眼神微微抬起又从不易察觉的高处轻轻投下，吃饭时的手都是悬在半空，好似碰一下桌子会怎么样似的。

顾毅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容：“你好，我是顾毅，不知怎么称呼？”

“林烃。”他挤出一丝笑容，觉得这顾家人好像在演电视剧，老妈这眼光就是矫枉过正了。

“我听我父亲说我们两同岁，没准会有共同爱好呢？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做什么？我很喜欢滑雪和高尔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喜欢玩跳舞机，跳舞机你知道么，游戏厅那种，哦对你们大少爷应该不知道，没事，有时间我带你去啊。”林烃也不是存心捉弄，只是他实在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话，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嘴和脑子之间好像搭了一个高速公路，还是办了ETC的那种，想到什么就哗地一下从嘴里溜出去了，实在是控制不住。

话刚溜出口，他就明显感觉到对面的目光似是突然凝固住了，林烃突然特别想笑，但是这个时候要是笑出声也太不好了，只能拼命忍着，越忍就越想笑，最后他的脑袋都快低到餐桌底下去了，肩膀还在一阵阵抽搐着。

“顾江，我跟你说过的，这孩子留着那个人的血......”是老妈的声音，语调平缓极了，听得林烃都没法生气，只是止了笑，一只手撑起脑袋平平地望着那张和自己神似的脸。

“苏黎，林烃只是不太适应，相信我，用不了一年他就能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样。顾毅，你回头出去玩多带着林烃。”顾江带着圆场般的笑意，还不忘给林烃夹了两筷子菜。

顾毅一看就是听话的乖孩子，听了自己爸爸一番话，马上就顺着接了下去：“爸，妈，你们放心。”

这话一说，餐桌上顿时洋溢起了欢笑欣慰的气氛，一家三口满脸写着“你真孝顺，我真懂事，他真听话”，此时此刻仿佛外人带来的所有不快都无法摧毁他们这温暖幸福的家庭。

.

好在这房间什么都有，从浴室浴缸到马桶一应俱全，不然林烃今晚甚至都没有一丝力气抬脚出房门洗澡。

接下来的几天是十一小长假的最后几天，大街上堵着的全是人，苏黎带着林烃和司机阿姨穿梭在各大商城的时候，林烃脑子里全是：电视剧里演的包下一整个商场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这顾家还不够有钱。

林烃想了想应该是后者。

就在要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林烃刚关了灯，独留一盏小夜灯准备睡觉时，房门被敲响了。

林烃觉得这个房子里不论是谁来敲他门都很奇怪，于是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最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门口的人——顾江。

顾江依旧是那股子风度翩翩的样子，西装袖扣一个不落，林烃不理解他是刚刚才下班还是现在准备去上班。

他的眼神往屋子内瞟了一眼：“你这是关灯准备睡觉了？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啊，顾毅一般没那么早睡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

“基因不同，有什么事您直说。”林烃打了个哈欠。

顾江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林烃这并不礼貌的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红包：“这见面礼本应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的，一直忙忘了，想着开学前给你，平时上学能做个零花。”

且不说苏黎昨天才给他微信转了不少，说是从这门出去的就别给这家丢脸，现在的林烃根本不缺钱花。再者说这么厚一沓纸币，光看上去就知道拿手里得有些分量，比微信一串零看起来沉重正式许多，林烃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收这钱。

“顾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向来省惯了，我妈昨天给了我一些，够我用大半年的了。”林烃说。

顾江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将红包放下去后，又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林烃听见自己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手机一看，这个刚加上没两天，聊天记录只有“你好，顾江。”“林烃”的微信好友给他转了几个零。

林烃非常不想要这钱，虽然老妈昨天给自己的、现在自己住人家的都是姓顾的，但是转一道手的感觉和这种直咧咧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拿钱一样，把自己妈妈卖给别人喊妈妈，把自己的家拆碎了给别人家填缝，自己从亲儿子变成前儿子，收的人家给的补偿金。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想笑，说的好像老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样。

顾江也没多停留，说了声早点睡，晚安之类的就走了，林烃没打算收那钱，也没打算点开退，就想等着明天自动退了就行。

顾家的财力确实不错，这房间在自己搬进来前估计就是个闲置的小客房，或者备用房间，但房间自带的浴室是林烃这十多年来见过最豪华的，比小时候爸妈带自己去都城旅游那次住的酒店浴室还豪华——那是他唯一一次旅游，所以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顾过上百遍，每个细节至今都能瞬间回想起来。

那次旅游时候住了一个大酒店，听说可贵了，老爸当时在柜台一边交钱一边心疼地来来回回将那叠钞票数了好几遍，最后给出去的时候还用手使劲搓了搓，生怕两张数成一张，不忘向人家嘱咐道：“没数多吧。”惹得周围人一阵阵发笑。

老妈就抱着他站在旁边，上半张脸是紧皱的，下半张脸又是毫无表情。

当时住的酒店房间有两个洗手池，配上一个智能大镜子，还有一个“小游泳池”——林烃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儿叫浴缸，整个洗漱间都在富丽堂皇地发亮，给幼小的他留下了挺大的震撼，以至于旅完游刚回家那会儿，看见家里脏脏旧旧的洗漱间就哭，还闹着要去住外婆家——外婆家他小时候去过几次，也漂亮极了，不过只跟着老妈去过，等自己上了小学后老妈也不带自己去了。

思绪越飘越远，林烃站在浴室里，强迫自己回了神，琢磨了一下光洁亮丽的大浴缸，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

屋内的灯光都是暖黄色的，林烃就这样躺在水里，看着像太阳一样温暖的灯光照在自己身上，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直到水凉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林烃就醒了，醒后三秒钟，他听见自己手机闹钟响起，便熟练地伸手关了，毫不拖沓地起床换衣服。

他好像活了这么些年，对于起床这件事从来没感到苦恼过。

他下楼时，昨天那个圆脸阿姨——林烃不理解她居然姓方——方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往桌上摆着牛奶，看到林烃时依旧是热情极了：“林少......林烃......林少爷......林”

林烃望身后一瞧，果然是老妈和顾江下楼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多那个嘴，你瞧，给人家语言系统都整乱了吧。

“早啊林烃，昨晚睡的还好吗，有什么不适应的就说啊别拘束。等会儿让司机先送你和顾毅去学校我再去上班。”顾江还是那么热情，林烃觉得这场景要是谁见了，都得说一声温馨。

“这么好的房子怎么会不适应，我挺好的。”林烃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苏黎只是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一边打开昨天看到一半的书，一边说了句：“收收你的性子，新同学可不是那些之前那群人了，别惹事。”

林烃知道苏黎说的是自己之前在学校打过几次架的事。

“我哪种性子了？林家那种？还是苏家那种？”林烃说完夹了块面前的培根塞进嘴里，好像刚刚说话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苏黎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不过苏黎这话说的没错，新学校离这里近，师资也是数一数二的，学生几乎都是附近高级住宅区的少爷小姐们，之前要是和人吵架干就完了，这次就得掂量掂量。

啧，说的好像自己没事总找人吵架一样，林烃凭良心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就是上课爱睡觉——主要是讲的东西都懂，实在是有些无聊，少有的那几次不愉快也都是别人先惹他的。

林烃吃完了顾毅才下楼，顶着一张睡意朦胧的脸，林烃不看他，拿了包就打算出门。

顾江的咖啡喝到一半，此时站起了身说：“等等我们一起出门吧？”

“我走着去就行。”林烃没有回头，扬手挥了挥。

顾毅和他学校不一样，是个虽然有些远，但是特别好的私立高中，林烃很早之前就在网上看过那个学校的介绍，听说还有什么下午茶，当时他还和同学八卦过......直到昨晚饭桌上听他们提起的时候，林烃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反正自己不像他们路远，自己走着去还能落得清净。

林烃昨晚就在手机上看过地图，只见他熟练地出门左拐，又按照脑中的地图七拐八拐地到了个巷路口前。

他听见前面有一些争吵声，这让他有些烦躁，不知道是装什么都没听见地走过去，还是等那些声音消失了再走。

“下次揍你可就不是一拳了！”他听见巷口其中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这样太不文明了，林烃摇了摇头，这个角度过去得被人发现，不如再等等，反正自己也不想那么早去学校。

“谢谢闻哥！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声说不上是感激还是憋着哭腔的声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还闻哥呢，看样子这些大少爷也和普通人没两样嘛，林烃为自己曾认为这儿的人都跟顾家一样而感到抱歉。

‘闻哥’不知道又对着那个哭腔说了些什么，只听一串脚步声逐渐远了，林烃靠在墙上，一只脚搭在墙角处打算等剩下一人也走后再装作刚巧路过。

没多久，另一脚步声也远了。

林烃呼了一口气，盯着天空云彩的目光也收了回来放上了路面，提脚就要走。路过巷口的时候不忘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人已经走了。

“你在找谁呢？”一只手突然轻轻搭在了林烃的右肩上，幽幽笑意此时正擦过左耳垂，脸侧皮肤寒毛瞬时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