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良久后,在寂静得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房间中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问声:“那你对他还有喜欢吗?”
宁沧烟的声音很沉,不似平常的温润,似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沉重的呼吸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尤为低沉可怖。
纪路舟迟钝了好久才听懂他其中的意思,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大半个身子都隐秘在黑暗的宁沧烟,只有一点儿被阳光照着。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宁医生有几分相似。但这样可笑的念头也只是存在了那么一瞬间,像宁医生这样优质的alpha怎么可能会和他这样卑贱的宠物相似呢。
他对着阴暗处的宁沧烟讨好性的一笑,企图他能原谅他刚刚不合理的想法。
可是他忘了,宁沧烟又没有读心术,怎么可能会得知他内心的想法,他此番不过是习惯了在信息素下讨好alpha。
宁沧烟见了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了一股怒火,但看着纪路舟这副软绵绵的样子,那火有哧得一下熄灭了,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感觉到心烦,紧皱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来,只得瞥过眼不去看他,“你不需要做这般讨好的样子。”
纪路舟努力理解了好久也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宁先生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讨好他,还是不需要讨好alpha。
他不理解,omega生来就是要讨好alpha,那是他的天性。
在他的潜意识里,alpha都是会让他疼的,哪怕那个alpha不是仇寒沙,哪怕那个alpha只是一个寻常普通的alpha。他一个omega的骨子里就有着讨好alpha的天性,而这长达俩个星期的信息素诱导,让他这个天性更加深入骨髓。
宁沧烟等他的答案等得心急,又将问题问了一遍。
“先生?”即使仇寒沙本人不再场,可是纪路舟的表情依旧是恭敬的。
宁沧烟很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他实在不想提起标记着纪路舟的alpha,哪怕这个alpha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合作伙伴,以及一根绳上的蚂蚱,只不过仇寒沙是掌管绳子走向的,他是最尾端的蚂蚱,绳子变动一下就会危及他的生命。
“喜欢啊......”纪路舟提顿了好久,宁沧烟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可是他还要装着一脸不在意,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这样的宠物怎么配说喜欢呢,非要我给个答案,那大概就是宁医生与我之间那有些高的契合度。”
纪路舟虽然声音虚弱,但像一颗石子砸进宁沧烟的心里,一下子把他过往的,现在的想法戳得一干二净。
“你......”他有些难以说出口。
纪路舟现在累极了,头无力地垂在地上,声音虚浮道:“一个alpha不会突然对一个omega好的,尤其是那个omega是三A级omega。”
宁沧烟忽然觉得有些难堪,原来他以为自己对他亲近只是因为高契合度,觉得难堪是因为纪路舟看透了之前的他,而现在的他确确实实地对纪路舟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感。
他承认,也不觉得此事有何羞愧,他怜惜纪路舟,心疼纪路舟,也喜欢这样脆弱的纪路舟。
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纪路舟已经疼得晕过去了,只能先将他送回那个阴暗空荡的地下室。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心里某块地方在无限地下坠,透过门上的小窗正好能看见挂在天花板上还在亮红灯的摄像头,有些挑衅地笑了一下。
反正仇寒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宁沧烟常借着检查身体的由头将纪路舟带出地下室,在没人的时候带他去晒太阳,又释放信息素让他感受着外界,看着他汲取着自己的信息素,偶尔看他疼的难受就想收回信息素,可他却主动用手拉他的袖子央求自己给他点儿信息素。即使宁沧烟知道这样很畸形,但心里的满足感却不断地膨胀。
膨胀到有时候会忘了纪路舟身体里的标记是属于另外的alpha,有时候想起来又很快地被他抛掷脑后。
晒了几日太阳后,纪路舟身体居然有些好转,于是宁沧烟更加积极地带他去晒太阳,之前还到处想理由给外人做戏,如今直接是把人推走。有时候纪路舟会在太阳下睡着,宁沧烟也不着急把他送回地下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出神,再无过多的举止。
可能是晒了太阳之后纪路舟心情也好了些,不像之前那般郁郁寡欢,也不会下意识地流露出对alpha的卑躬讨好之意,有时候会直视着他的眼睛,也会小声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的一问一答到后来的顺利交流。
对于他这样的变化,宁沧烟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热爱一切的小少爷。
对于纪路舟来说,这几天确实如梦一般温暖,就像是落魄了很久的人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暂时驱寒保暖的地方,所带来的感觉都如此的不真实。
晒了几天太阳后,宁沧烟带了几本书来,因为纪路舟现在的精力已经不太能支撑他看完一本书,所以是宁沧烟将给他听。
阳光下,alpha俊挺温润的脸上的镜片在反着光,空气里是不那么让他疼的汽水信息素,温热的阳光打在他手臂上,借着汽水味的信息素感受这快入冬的风,不知道是不是他统感失调的原因,他居然觉得这快入冬的风有些暖意,有好多个瞬间他都希望时间就此停下,让他再多一些时间去感受着这世界的变化。
他知道宁沧烟给他读自由,给他讲生命是为了让他不要这么颓靡下去,是想让他活下去。
“可是宁医生,自由,生命这两样东西向来都是奢侈的,一个健康完整的正常人都不一定能自由地拥有生命,哪怕是尊严有时候也会为了生存被抛掷脑后,何况我这样一个要仰仗alpha信息素才能活下去的宠物呢?”
纪路舟说完这句话后宁沧烟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宁医生,你去过联盟的贫困区吗?”纪路舟说,“先生为了让我听话,曾把我丢进去过三个月。”
宁沧烟心间一滞,预感那三个月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能待的三个月。
“那边下雨的时候,雨水不仅从屋顶上来还会从门外漫进来来,太阳也不是很暖和,照到皮肤上是火辣辣的疼的,我手上腿上经常是这一片红或者是那一片红,唯一的好处便是晚上能看到漫天的星星。说实话我刚去的那几天人都快疯了,不仅热,还到处都是蚊子,各种我都没见过的虫子会在晚上的时候爬上我的被褥,有时候还会啃食我腿上的腐肉,即使夜晚有再美的星空,在蛇虫的咬食下兴致也会消失得也会无影无踪。有一次我饿极了,又没钱没资本去交换外面的食物,我只能啃床边缝隙的杂草。后来杂草越吃越少,一根我都要掰成三段分俩天吃,到后面实在没吃的了,我就只能吃被我腿上伤口吸引的蛇虫。”纪路舟靠在轮椅上,轻轻地讲述那三个月的经历。
宁沧烟每听一句,心就疼一分,他无法想象纪路舟这个曾经的小少爷是这么一下下放下尊严在贫困区里生活下三个月。
“在贫困区的omega都是明码标价的,我见过我旁边屋子里的omega一个晚上能进出好几个alpha或者beta,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屋子的隔音不好,我总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各种声音,什么样的我都听过,即使那个身下的omega不是我,但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是我,因为自从我被丢进去的第一天门外来问价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半夜摸进来试图交易,如果不是先生安排的看守,恐怕第一天我就已经被标上价了。”纪路舟说,“三个月来我每天的自尊都在被践踏,听着隔壁的声音我好像遇见了那个我无法接受的未来,所以我向先生求饶了,跪着求他让自己回去,给他磕头,哭着和他说自己知道错了。我知道我自己很贱,一方面想要那可耻的自由做天上飞翔的鹰,可我却接受不了这样惨无人道毫无人格的生活。心比天高,却接受不了没有财力支持的现实。”
“可是贫困区的生活本来就不是你原来的生活。”宁沧烟着急的解释道,“你有爱你的家人,有朋友,你是有尊严的,你和贫困区的人本来就是俩个情况。”
“可是是我求着先生让我当他的宠物的,是我甘愿放下那心比天高的奢望,所以我又什么资格去埋怨,去讲什么生命自由。”宁沧烟还想说什么,纪路舟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起码那贫困区里的经历不会让我看上去那么的颓靡不堪,还让我有些尊严。”
宁沧烟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哪怕这点儿尊严都不足以支撑你活下去?”
“可是我只能这样子了。”纪路舟说道。
宁沧烟被噎住了,垂眸了片刻后继续给他读手中的书,只是在读书中他听见纪路舟轻自嘲道:“我现在又和贫困区里明码标价的omega又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是许多不知名的客人成了专属于一位有名有姓的客人,或许我要更放荡一点儿。”
宁沧烟只当没听到这句话,在几乎在快窒息的气氛中读着手上的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