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心上去随手抄了个清理泳池的硬毛刷,回来就用那把刷子刷她,像刷一只动物,准确的说是像刷一只鞋子。
因为动物会疼,人会放轻动作,鞋不会疼,人只需要加大力度刷干净就可以了。
脸被那东西硬刷起来好痛,跟几千根针在刮脸皮似的,她怕破相了沈檀心嫌她丑,但哭叫也无济于事。
她渐渐发现沈檀心不是在跟她生气,故意如何如何,是真的仔仔细细在做这件事,不落下她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好像她在学校刷弄脏的小白鞋,只要能刷白,用什么东西都可以,使多大力都可以。
脖子往下的有些部位难以用语言形容,她从惨叫,到颤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艳红色的液体从那些脆弱部位扩散开来,缥缈如烟,流出来便散掉,流出来便散掉。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就看见有个浴巾迎面朝自己飞过来,盖在头上。
她愣在水里,明明是在设置好不会低于二十六度的恒温泳池,她浑身却似乎都失去温度,剧烈颤抖着从泳池里爬上来裹住浴巾。
沈檀心早就不在这里,司机阿姨来了,手边是她的拉杆箱,行李包,还有一大兜五颜六色的,她原本放在床上,以前沈檀心给她买的玩偶。
有暹罗猫小企鹅卡皮巴拉大白鸭……都超可爱的,现在它们挤在塑料袋里,看起来都委委屈屈的变形了。
苏喜咬住唇坚持不在司机阿姨面前哭出来,小声笑话它们:“你们也被赶出来了。”
苏喜去换好衣服,跟着司机阿姨下车库坐车,车子连夜疾驰在环城高速公路上,一分钟也不耽搁。
车里司机阿姨一言不发,苏喜也默契的一声不吭。
把苏喜送走以后,沈檀心让人里里外外给房间消了三遍毒,直到空气中飘散明显的消毒水味才停。
天快亮的时候,车窗外出现了学校浸在雨雾里的轮廓。
倒春寒的季节,清晨冷到像冬天,学校地处郊区,无大型建筑物遮挡,一开车门就是大风刮来,吹的人从脖子根到脚腕直起鸡皮疙瘩。
不远处工厂烟囱里大量排放着乌灰死气,整个校园笼在毫无生机的阴蓝色里,苏喜行尸走肉般走在塑胶步道上,肺部艰难咀嚼着刺凉肮脏的雾霾,心完全死了。
回宿舍开门时苏喜已经很小心的放轻动作,但几个舍友刚好起了,一看到苏喜满是血丝的脸,还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咋咋呼呼宿舍里瞬间一片寂静。
有还没反应过来的室友脱口就问,“苏喜,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旁边人拉了说话的人一下,说话的人还是追过来问,“你脸怎么了?”
苏喜低着头,把包往自己的柜子里放,强忍着身上其它位置的痛,苏喜尽量让自己迈步看起来正常,钻进床帘里缩在床上。
眼泪正要往下淌,床帘突然被拉开,舍友的脸钻进来,一屁股坐在她床单上,声音十分焦急:“你说话呀你怎么了?”
苏喜再三搪塞舍友的追问,就差反过来安慰舍友了,其他人也被带的好奇不已。
苏喜心里躁到极点,真想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关你屁事啊,就在开口前一秒,舍友猛地住了嘴。
舍友紧盯着苏喜胸前的衣服……那两处渐渐透出来的血迹。
床帘里的黑暗小世界一片死寂。
舍友愕然望着她,目光复杂,苏喜拿被子挡了挡,但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沈檀心已经不要她了,再怎么都无所谓了。
好在舍友总算意识到不该声张,默默退出去,给其他人说她没事。
专业课也没去上了,苏喜请假躺在宿舍,死掉了一样望着上铺床板,没过多久,那舍友提前回来了,往她床帘里塞了个塑料袋,站在床帘外面小声嘱咐她。
“这事儿你得报警啊!对了你不是有个对你特好的姐姐么,你一定要告诉她!”
苏喜拿起塑料袋一看,里面是各种用于外伤涂抹用的药,私|处用的药,还有一盒紧急避孕药。
苏喜苦笑了一声,热泪夺眶而出。
那里一牵扯到就痛,小步有小步的疼法,大步有大步的疼法,苏喜索性不下床了。
在床上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接到了沈檀心司机的电话,说半小时后到学校接她。
这三年都是这个司机阿姨接她去找沈檀心,接这个号码的电话都成她肌肉记忆了,这个电话是她最喜欢看到的号码。
这一瞬间她完全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像人每天用闹钟忽然有一天不用,到了点也会莫名觉得闹钟响了。
电话那边的阿姨听她没反应,喂喂的又问了两句。
苏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眼眶酸热,抿唇笑着。
哪怕现在中五百万大奖,也比不上这一瞬间失而复得的快乐。
车子没有开去公司也没开回松谧御园,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商业街,最后停在一家大型美容院门前。
这边有半条街都是沈家的,要不是沈檀心以前常带她来这里做皮肤管理,她青春期爆的那些痘就要留疤了。
上了美容院的电梯,去往的之前都没去过的楼层,出来她才看到实木鎏金的铭牌上用花式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私密整形。’
苏喜莫名下面一缩,整……整形?怎么整?
苏喜心情复杂的跟着,心中忽然大叫,姐姐不会要把我阉了吧!
不对啊我又不是男生……女,女的怎么弄?
苏喜呼吸愈发急促,肉眼可见的脸色煞白,眼睛睁大的不能再大。
沈檀心身上套了件白大褂,就在手术室里坐着,音色冷冽如风,“衣服脱了躺着。”
苏喜闻言喉咙里重重的空咽了一下,缓慢走进去。
慢吞吞地脱掉衣服,她赤条条躺在手术台上,双臂挡着自己上身,蜷着腿,浑身战栗,不是因为冷。
如果姐姐做这一切是为了让自己怕她,那姐姐如愿了,她现在真的好怕。
她侧着头睁大眼睛看,看到身穿笔挺白大褂的沈檀心去洗了手。
姐姐是很多才多艺的,油画大提琴现代舞潜水等等简直无所不能,但跟在沈檀心身边三年她也不知道沈檀心会做什么手术。
直到看见洗过手的沈檀心戴医用手套,在手心里挤了外用麻药,苏喜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思绪朝另一个方向飞驰,很快熏湿眼眶。
她疼……姐姐是在乎的。
沈檀心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白大褂上飘来消毒剂气味,苏喜挣扎了几秒,脸颊又发起烧,不情愿的移开两只手臂,把脸使劲侧到一边不看沈檀心。
药膏滴落在她上身,微凉的触感,激的她浑身发紧,然后那两坨药被姐姐用指腹依次极轻的推允。
异样的感觉触电般席卷她整个人,她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
如果说抹上面只是羞的要死,那抹下面就是直接要死。一看到姐姐握着药膏往那边看,她连忙要起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沈檀心摁下床边一个开关,苏喜下半身的床自动分段抬高,一大组看起来很高级的灯通过智能机械臂从上方缓缓降下来,啪!全方位照亮小花园。
苏喜羞的简直要原地去世了,这辈子自己还没在上台在聚光灯底下站过,她某个部位先上台体验过聚光灯了。
因为构造原因那里总要扯动,一动就疼,她连连求饶。
沈檀心依然不理她,该怎么涂就怎么涂,后面她实在羞的要疯,“姐姐不要了……我皮糙肉厚,没事的,真的。”
类似这种敷料麻药她做皮肤管理时用过,最多几个小时就没作用了。
抹完了她这才听到沈檀心说,“等麻药生效再给你消炎,躺好别乱动。”
苏喜渐渐平息下来,原来是这样。要是直接上消炎药,那可真是要疼死人。
敷料麻药生效至少等三十分钟,她侧目望着坐在靠背椅上等待的沈檀心,目光里止不住眷恋。
原来姐姐只是生她气,不是不要她了,更不是不在乎她了,姐姐分明连消炎的痛都不舍得让她忍。
从来……没有人和她做过这么亲密的事。
她不是沈檀心的小女佣,苏喜笃定的想,至少不再只是了。没人会服务自己的佣人涂药。
她也不是沈檀心当亲人般养育的妹妹,没人会和自己亲妹妹上床。
沈檀心关掉手术灯,去到一边打开一盏不刺眼的台灯。
苏喜躺在手术床上,侧目从那暗色台灯的光下瞧瞧看沈檀心,感觉简直如梦似幻。
沈檀心靠坐在办公椅上垂目养神,腰背亭亭,仪态优美,双腿交叠着,绸缎长裤质地似水,隐约可见那双长腿笔直纤细的轮廓。
内心足够丰盈的人,空闲时也安然,不会刷手机解闷,那件白大褂与姐姐气质极符,整个人像身披闲澹月光。
手臂自然垂放在灰色办公椅的扶手上,白大褂衣袖微微露出手腕,那腕骨,锁骨,鼻梁,额骨……都像玉石雕成的山峦,错落起伏又流畅绝伦。
微卷的长发是香气凛冽的雾,一抹奇景惊心动魄的半隐在雾气中,有种令人跪拜屏息的神圣之美,又以神秘引人趋之若鹜。
这比和沈檀心看过的任何油画展都美,苏喜看的入神,眸色愈发暗下去。
一些隐秘的画面重回脑海,苏喜又生出许多许多以前从未敢有的忤逆妄想,某种冲动热烘烘的挤满胸口,让人愈发呼吸困难,又幻觉般簇拥住中指和无名指,紧暖湿滑。
沈檀心帮她给伤口做过消炎处理以后,她连声倒谢,赶紧自己简单包扎上面然后把衣服穿上。麻药起效以后就完全不痛了,只觉得清爽不少,走路也恢复正常。
离开时护士还给了她一张沈檀心给充好的会员卡,她之后可以随时过来检查和换药,但姐姐涂过药就走了,再没有和以前一样跟她有说有笑。
苏喜在原地望着沈檀心离开的背影,才暖起来的心口又隐隐开始发慌。
到底,怎么才能把姐姐哄好?
苏喜回到学校的时候,同学都在准备一年一度的青年厨师大赛,跟国家级比赛不同,这种比赛是学校跟本地几个大酒店联合举办的,相当于一种校招,想在当地就业的学生,多少可以和未来老板混个脸熟。
听学长学姐说,每年大赛上的前几名毕业去主办方酒店上班薪水都不错,不少都月入过万了。
老班照例给班里所有人都报了名,能不能拿名次本来该看个人能力,但这种比赛,家里有些门路的同学会提前知道出题范围和评委们的偏好,比什么也没有的同学容易拿奖的多。
苏喜属于后者,什么门路也没有。本来她想着到时候尽力发挥就好,也没太指望什么,但她现在改了主意,如果她能拿个名次,姐姐应该会很欣慰的,至少会消气一点,不会觉得她那么不学无术。
于是一有时间苏喜就跟同学去练基本功,白天准备比赛,晚上给姐姐发消息总结自己一天的行程和收获。
可从那天开始,姐姐再也没回复过她。
大赛将近,苏喜失眠越来越严重,司机阿姨的电话居然在深夜里响起,苏喜惊喜的从床上坐起来,沈檀心这个点叫她还是头一回。
线条优雅的德系黑色轿车在夜色中疾驰,车漆在一盏接一盏路灯下流光溢彩,苏喜坐在车里满心欢喜,车窗外逐渐亮起来,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映入苏喜眼帘。
酒店正中央巨大的喷泉水池里矗立着白色大理石天使雕像,白色建筑群如橄榄叶般向两边环山而坐。
司机领她进套房后,为她关上房门离开,更衣室里挂着沈檀心的西装裙,密码保险柜上随意放置着沈檀心版型挺括的稀有皮手袋,是比利时小众顶奢的定制款。
断联整整半个月了,她现在仅仅是看到沈檀心的东西都觉得好亲切好开心。
身上的伤早已好了,她大步向前走进房间,龙涎香混合乌木的香薰气味若有若无飘来,暖香怡人,只见沈檀心半躺在私汤温泉池里看投屏。
一头长发用黑色的葡萄牙手工定制毛巾包裹,几缕濡湿的碎发贴在细白脖颈上,沈檀心纤长的手轻晃着勃艮第酒杯里的干红,杯身鎏刻的范思哲水晶美杜莎在暗光里闪烁。
投屏上正在放关于星光岛项目宣传片,星光岛就在这家酒店对面,是个小荒岛,待开发地区,她记得姐姐说过只要两个多亿就能接手,算是捡漏。
姐姐似乎一直对那里的规划很感兴趣,不仅松谧御园那栋中式别墅买在附近,还在周边买下很多商铺,说以后她要是菜烧的好,就投资她来这里开饭店。
“把衣服换了。”沈檀心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满不在意,但总算不再冷清。
给她准备了新衣服么?苏喜转头一看,大床上只有一套华丽复杂的珍珠链,苏喜左右看过并没有衣服。
再看向那套珍珠链,苏喜脑子反应了足有三秒……那个可能就是衣服。
苏喜站在床前挣扎了一番,还是换上了。
真的不是她穿法有问题么?不必挡的部位极尽繁复的修饰,该挡的地方全漏出来了!
这一低头她简直没法直视自己,立即那自己的外套挡住关键部位,感觉自己整个头都羞红了。
“姐姐,那个,我,好像穿错东西了。”苏喜一时间话都说不利落,这会不会是穿在什么礼服外面的装饰品吧?苏喜尴尬的脚趾扣地,自己刚才就不该换上!
姐姐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毫无波澜的摆手让她过去。
按照沈檀心的示意,她就穿成这样走向温泉池,隐约能看见半躺在水里那人一丝|不挂,因此她每一步都在微颤。
愈靠近,水雾便越来越多的凝结在额角,随着苏喜双脚步下温泉池台阶,温热的水一下子没过脚踝,她下意识攥紧手心,外套也从胸前不慎滑落,手忙脚乱去捡外套,脚一滑,侧着身子整个摔进水里,掀起一个大浪拍向沈檀心,沈檀心微抬手挡了挡。
她又一次在水里扑腾,不过这次是自己摔的,慌乱中想抓住什么维持平衡,结果一把抓到的就是不得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