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说的没错,云州城确实离京州城很近。
还没到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就到了云州城城门外。
若是雁书知道云疏月的想法,定要臭屁地反驳一句这全是因为他驾车技术好导致的,与距离无甚太大的关系。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和京州城内处处贵气逼人的繁华不同,云州城的繁华多了些生活气。
别的先不提,单说这城门口有不少百姓支着自己的茶摊做小生意,就是京州城内见不到的光景。
云疏月走到一处茶摊,摊主是一对老夫妻,招揽客人烧水煮茶就他们俩人。
茶摊不大,一共就三四张小木桌,因为没有遮阳的布也没在树荫下,生意十分寂寥。
云疏月等人是他们今日的开张客,一见到人朝自己茶摊走来,茶摊的老汉就瘸着脚上前招呼。
“客官想喝点什么?大碗茶还是大麦茶?”
“我要大碗茶,劳烦老伯放凉一些,喝不了烫的。你们喝什么你们自己说。”云疏月率先坐下。
那老汉笑得脸上沟壑纵横,等着其他三位客官开口。
“一碗大碗茶,多谢。”
雁书见自家公子也落座了,他乐呵呵喊了句,“老伯,给我来碗大麦茶,桑麻你呢?”
“我也大麦茶吧。”
桑麻自己倒没什么,喝什么都一样,只是小姐何时来过这种地方喝茶,还是贩夫走卒喝的大碗茶。
她想想就替小姐感到委屈。
明明老爷是靠着白家才有机会金榜题名,如今却与那柳氏鹣鲽情深,还把小姐撵出云府,断绝往来。
也就是白舅爷不在京,杨镖头也不在,若是白舅爷和杨镖头知道了此事,定是要率领众镖师上云府讨个说法的。
可怜了小姐,不仅要长途跋涉去沧州寻杨镖头,还要吃这种粗茶。
桑麻心里苦,嘴里也苦,这大麦茶怎么喝怎么不顺心。
云疏月一碗茶刚一上桌就咕咚咕咚见了底,还是这样大碗喝茶来得痛快。
“老伯,再来一碗!”
小半刻的时光,四人的桌面就堆了十个空碗,云疏月找来一个水囊,准备去灌些大碗茶带走。
她是真觉得这大碗茶好喝。
茶摊的备茶区很是简陋,就是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和一辆牛车。
“老伯,劳您帮我将水囊装满,多少钱算一算,我这儿一起付了。”
老汉眯着眼看不清桌上有几只碗,还是收碗回来洗的大娘笑着说道:“承姑娘惠顾,一碗茶一文,这水囊里的大碗茶就当送你了,一共十文就行。”
“那怎么行呢?摆摊做生意赚得也是辛苦钱,该多少就收多少。”
云疏月言笑晏晏,说话听着舒服。
大娘也跟着笑:“那就一共十二文,老头子,装满些。”
“诶!”老汉打出大碗茶,还记得云疏月喜欢放凉一些,每一碗都等到凉下来再灌进水囊。
等着灌水囊的时间里,云疏月好奇问道:“虽说是入了秋,这晌午的日头还是毒辣,二老看着年岁不小,怎的不叫家里年轻的孩子来看顾?”
话刚说完,云疏月就看到老汉和大娘收起了脸上的笑。
云疏月心知自己怕是问错了话,提到二老的伤心事了,心里很是歉疚。
若非是没了法子,谁又不想在家里好生歇着呢。
只是不知道二老到底遇到什么事,提起家里的年轻人时像是笼上一层悲伤。
老汉很快将水囊灌好,瘸着脚递给云疏月。
云疏月打开钱袋翻遍了也没见着铜板,就挑拣了一颗最小的碎银。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没有铜钱,只有这个,你们收下也不用找了。”
“姑娘,这可使不得,这太多了!”
“就当是我为我方才说的话赔罪吧。”
老汉推拒的手顿住,大娘从他手中拿过钱,塞回云疏月的手里。
“姑娘,你并不知道我们女儿的事,怪不着你。这些银子买下我们茶摊都足够了,买这点茶实在是浪费。银子你拿回去,茶就当我们送你们了。”
“那怎么行?开门做生意怎么还让自己亏本呢?”
云疏月心里更是愧疚心疼,她的父母只会无休止地找她要钱,这两位老人却如此心善。
“来摆摊本也不是为了挣钱,我们本想去城里,但能等消息的地方都得收钱,不然就要被当做流民乞丐撵出城,不如在城门口支个摊子,没有租子也能找点事情做。”
“那你们为何非要来云州城呢?等消息等的是什么消息?”
大娘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混黄的眼睛里晕满了泪水,嘴唇抖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汉拍拍她的肩,自己将眼泪眨巴回去,幽叹一口。
“其实我们有个女儿叫青荷,青荷绣出的花儿跟真的似的,好多绣庄的绣娘都没她手艺好。前些日子青荷跟着他哥哥青松进城卖绣品,二人早上天不亮出的门,晚上城门落锁了还未归,我们心慌,觉得孩子们怕是出了事,连夜来到云州城。城门刚开我们就进去找州府报案,知州大人只叫我们等消息。十天了,我们一个消息也没等到。也不知道我的荷儿和松儿是死还是活。”
老人家的手很粗糙,是常年下地的庄稼人的手,他抹掉同样粗糙的脸上的泪,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却是如此细腻。
大娘缓了缓,补充道:“我们就是在这等消息,只要一日没有我们两个孩子的消息,我们一日不会离开。哪怕老死在这,也甘愿!”
云疏月喉咙一阵发紧,哽着说不出话来,她有些羡慕青荷和青松,有这么好的父母。
她将碎银放回钱袋,换了一块大些的,捏在手心里。
“抱歉,让你们想起伤心事了。”
二老擦擦眼泪,摇着头说:“不必抱歉,这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如今说出来反而舒坦了不少。”
云疏月接过水囊,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将手里的银子放进了旁边桌子上的空碗里。
“走吧。”
云疏月叫上桑麻,去马车上拿了自己的包裹,向沈酌主仆告辞。
“澜澜公子……”
“云姑娘。”沈酌顿了一下,“或许你可以换个称呼,比如赵公子。”
云疏月疑惑:“那澜澜?”
“我们家公子的乳名。”雁书跨步上前,悄声解释道。
“可秦公子他……”
“秦公子与我家公子自小不对付,掐着架长大的。”雁书再次跨步上前解释。
云疏月耳根一热,惊觉自己竟叫了人一路的乳名!
“实在抱歉,赵公子,我不是有意叫你澜澜,哎,总之,以后不会了!告辞!”
云疏月拉着桑麻就开溜。
太尴尬了。
赶紧逃离吧。
雁书看着跑进云州城的云疏月主仆,有些不解,问着自家公子。
“公子,你不是说你想让云姑娘与你假扮夫妻吗?分明等下我们也要进城,为何不顺道一起走?”
沈酌斜了雁书一眼,从上看到下,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
少倾,听到马车内沈酌的声音传来。
“你若是有空,将三十六计翻到第十六计,多看看书总是有好处的。”
雁书揉揉脑袋,撇嘴坐上车辕驾着马车进城,心里不敢苟同,看书能将人揍跑吗?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公子,还是去临江楼?”
“嗯,许久没见邢繁蕴了。”
*
云疏月与桑麻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为了能安全抵达沧州,她决定去武行看看,能不能寻两个高手护送一下。
主仆二人换了身衣服,刚出门就看到有官差在贴告示,凑近一看,上面写着的内容大概是:
云州城外有匪横行,已经有不少百姓遭殃,让百姓们出行小心,官府已经在积极商讨对策但寻不到匪贼的老窝,要是有人知道线索的可以上报,可以领银子。
云疏月没来由地想到城外茶摊的那对老夫妇,他们的儿女说不定就是遭遇到了这帮匪贼,这才等不回来了。
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她可以想象那对老夫妇在听闻噩耗时会有多伤心欲绝,她也可以想象她的父母在知道她死后会有多心痛没人给他们挣钱了。
同样是父母,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
云疏月想不明白。
“小姐,你看,那里就是临江楼,果然好多人啊!小姐要不要去临江楼用午膳?”
“也好。”
云疏月踏进临江楼,要了二楼栏杆处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整个临江楼。
她问了一下酥皮鱼没了,就照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菜,叫上桑麻一起坐下吃饭。
“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来云州城呢,这里的酒楼装潢与珍馐阁完全不一样!真好看!”
云疏月纵然是从现代来的,还是被这个临江楼的装潢惊讶到。
虽然全都是木头材料,但一楼大厅的挑空视野十分开阔,不仅在影壁处做了端景,还将整个一楼大厅的地面挖成水池,养了许多锦鲤和睡莲在其中,座位就错落在蜿蜒小路上,客人们能吃美食,还能赏鱼赏景,怪不得是云州城有名的酒楼。
她哥哥云繁星曾经的梦想就是要做一名室内设计师,也曾与她幻想过,若是由他来设计,会设计出一座室内赏景的房子。
若是哥哥看到这座酒楼定是要羡慕不已了,因为临江楼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云疏月闷头喝了一杯茶。
饭菜还未上桌,一楼大厅忽然涌进一群人,与店小二推搡起来,还高声喊着要临江楼的老板出来。
气势汹汹,看起来十分可怖。
“姓邢的,给我出来!什么叫酥皮鱼没了?没了就去做!我们钱小姐近来胃口不佳,就想吃这一口!今日若是做不出来,老子就将你这临江楼砸个稀巴烂!”
一楼的宾客瞧这气势,吓得纷纷溜走,二楼的宾客也都起身往包厢的方向缩着,却又忍不住探头出来张望。
云疏月与桑麻端坐未动。
雁书说了,临江楼的后台可是很硬的,这点事儿,肯定很快解决。
云疏月根本不担心。
临江楼后台本人沈酌在包厢里瞧了此事,与对面的邢繁蕴对视一眼,随即便挪开视线,饮下一杯茶。
有些尴尬地说着:“没想到南阳侯府倒了这件事,他们知道的倒挺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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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云州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