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吏瞥了一眼沈酌,带着疑惑的眼神扫过来,云疏月就将藏在袖管里的金簪摸出来递过去。
那差吏一把拿过金簪,左右瞧了瞧,不知道瞧了些什么名堂,没一会儿就将金簪还给了云疏月。
云疏月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还没把这股子不对劲想明白,那差吏就发了话。
“走吧,三更半夜的别在这里磨蹭了。”
差吏话音未落就带着其他的差吏走在前头,云疏月跟着沈酌吊在队伍的最后头,她心中的那股不对劲又冒了出来。
直到她与沈酌被送到了一处木屋前,她眼睁睁看到差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走了,只留了他们二人在这木屋。
云疏月心中的那股不对劲才清晰起来。
这群差吏太和善了,和善到有些不正常!
她手里的这支金簪哪怕是放在京州城也是叫人眼馋的物件,这群在北地的差吏不仅没有占为己有,还就这般完完整整地还到了云疏月的手上。
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云疏月觉得这并不合理。
沈酌在木屋内转了一圈,虽然是临时找的,但打理得不错,挺干净整洁。
他从木屋出来,走到云疏月身边。
“这个还你。”云疏月将金簪递过去。
沈酌眸光凝了一瞬,“这簪本就是你的,今日就物归原主吧。”
这金簪,是她的?
云疏月思索着不敢回话,她对原主的物件并不熟悉,甚至大多数的首饰都在她刚穿越来的时候抵押给当铺了。
沈酌心中有许多话想对云疏月说,他已决定要全盘托出,索性倚坐在木屋外的木栏杆上,与云疏月一同看着天地一色,圆月高悬。
“永升当铺,还记得吗?”
云疏月心弦微微一颤,他这是要解释了吗?
她抬眸间对上那双桃花眼,与当日在永升当铺见到的一样,只是此时这双桃花眼少了寒气多了坦然。
“嗯。”云疏月轻回一声,与沈酌一同倚坐在栏杆上。
沈酌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次我见到你时就认出了你是云家大小姐,这支金簪就是我那个时候拿的,因不知道你典当东西是什么用意,留着以作来日询问的证据。”
“我的易容水平这么烂啊?”云疏月假叹一口气哀呼。
沈酌轻笑一声,其实她的易容算不上烂,只是像她这般身姿样貌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他并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仰着头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要说他身负使命不得不隐姓埋名,还是说他也曾生起过利用她掩饰身份的心思,亦或是说他接近她也是想接近虎威镖局。
思来想去,沈酌最后只说了七个字。
“抱歉,是我瞒了你。”
沈酌抓紧了栏杆,不敢偏头去看云疏月,他听不见身旁之人的声音,心里更是没底。
“赵珣只是我的化名,沈酌才是我的真名。”
说罢,沈酌闭上眼等着云疏月的审判,他可以料想到她会有多生气。
他不仅骗着瞒着她,还借用他人的身份与她退亲,将她一步步卷进这场纷争中,几次险些丧命。
只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云疏月骂他,侧目发现云疏月正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一张掉光了易容粉的脸上没有动怒的痕迹。
朱唇轻启,沈酌听到了两个字,“谢谢”。
她谢他?
“你不怪我?”
云疏月看过来,微风吹起她的头发,“那日在云府带我走的人,是你吧?”是肯定的语气,“若非是你,我恐怕连命都没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怪你?”
“细算起来,我已经欠了你好几条命,这辈子恐怕都是换不完了,若是因为你隐瞒身份就当真记恨你,磨灭你对我的帮助,那岂不是太没良心。”
“云……”
沈酌刚说了一个字,云疏月又接着说道:“但刚听到你骗我的时候生气还是有的,我甚至当时已经决定不再见你,见到了也绝不理你,可我一见到你就忘了自己定下的约定。今夜你又救我一次又主动坦白此事,那点仅存的恨意早就随着风飘散了。”
云疏月的话落进沈酌的心里又荡起一层不安。
他还没有将自己交代完全,比如他并非是北地的流放犯人,整个朔山内围都是沈家的地盘,再比如他计划在年关之前将北地势力清洗一遍,全都换上沈家的人。
这些事有关大局,他不能说。
“没想到你会原谅我的欺瞒。”
“你是情有可原,又是初犯,没什么不可以被原谅的。”云疏月忽然坐直了身子,强调,“但是原谅不代表此事揭过去了,你还得补偿我安抚我受伤的心灵才是。”
“刚你还说我救了你好几次,你要报答我。”
“报答你归报答你,补偿我归补偿我,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云疏月梗直了脖子替自己争辩,她总是有理。
话赶话,沈酌为自己争辩的话也脱口而出。
“补偿你可以,那你要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明朗阳光的少年郎顷刻间凑近自己,带来那阵冷冽的雪松香气,云疏月耳根骤然一热,眸光闪烁,声如蚊蝇。
“我,我现在,我现在也无以为报……”
随着云疏月低头的动作,露出粉白的耳垂,沈酌目光往下触及到藕白的脖颈,眸色不由暗了几分,喉头一滚,喑哑道:“无以为报,那,那便如何?”
眼前的女子像极了任人采拮的兔子,沈酌的呼吸变得灼热,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满了渴望。
他想要咬住粉白的耳垂,想要将小兔子抱紧怀里揉碎,将她化为一潭春水。
他的自持力宣告崩塌。
男子独有的香味逐渐包裹自己,炽热的气息撒在耳尖,云疏月慌得手足无措,周围的温度越来越热充满了危险,叫她想要逃离,可她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来。
就连嗓音都变得飘飘然。
“那便,不报了吧。”
云疏月弯腰躲过倾身而下的少年,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去瞧此时的沈酌,他像极了一头正在捕捉猎物的野兽,毫不掩饰自己的**。
“夜深了,我先去睡了。”
云疏月跑进木屋,啪的一声关了门,再咔哒一声竟是从里面锁上了。
眼前的猎物仓皇而逃,沈酌骤然清醒过来心生懊恼,忍耐压抑了一路,怎的在今夜克制不住了,这下云姑娘心里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
沈酌不敢再胡思乱想,更不敢敲门说自己要进去。
他靠坐在木屋墙下,合紧洗澡起来临时套上的衣袍企图锁住体温来抵御北地寒凉的夜晚。
明日起来一定要好好解释,他并非孟浪之人,多年来一向洁身自好……
想到这沈酌忍不住拍上额头叹气,不行不行,这样解释不就是不打自招自己方才确实起了念头吗?
听到里面的动静没了,想来她已经睡下,沈酌自己倒是辗转难眠,没想到这哄女人可比带兵打仗难多了。
带兵打仗还能用兵法,这哄女人也没人出本书啊!
夜风骤急,吹得小木屋的窗户砰砰作响,不一会儿就吹破了几个洞来。
反正也睡不着,沈酌索性站起身挡在窗户前,为屋内的云疏月挡挡北地寒冷的夜风,好叫她睡得安稳些。
只是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动静,吱呀一声,门开了,女子娇软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别着了风寒。”
睡不着的又何止沈酌一个?
云疏月锁了门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像要跳出来一般,回想方才沈酌的靠近,她不仅不厌恶反感,竟还有一丝丝期待。
这个念头叫云疏月红了脸。
而看到窗户前挺直的身影时,云疏月觉得安心,又不忍,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绪她就去开了门,放了方才那头野兽进屋。
云疏月从未喜欢过人,也从未被人喜欢过,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否就叫做喜欢。
沈酌进了屋倒还自觉地不往床上去,只是木屋就豆大点地方,哪哪儿都离床不远。
窗户还在灌冷风,整个木屋只有一床被子。
云疏月侧躺在床内侧,将床空出一大半来,她面朝墙壁,将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别傻站着了,怪吓人的,躺着吧。”
沈酌没动,他有些担心,他知道云疏月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他怕自己难以克制。
却见云疏月气鼓鼓探出头,“赶紧过来吧,就当,就当替我挡挡风。”
窗户正对着床,冷风全都灌在床头。
沈酌终于挪动脚步,在床边朝外侧躺着,他身形高大,这多余的被子只能盖住他半个身子,可他心里却暖洋洋的。
夜风依旧肆虐,月色也依旧明亮绮丽。
二人都和衣而卧睁着眼,一人揪着被子,一人扣着床垫,都是同样的心猿意马,难以平静。
“月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等了片刻都没有声音,沈酌以为云疏月睡着了,继而他听到里面嗯了一声,心里又暖了几分。
他试探着唤道:“月儿。”
“嗯。”
“月儿。”
“嗯?”
……
沈酌弯起了嘴角。
他接着说道:“当初与你退亲是不想连累你。”
云疏月又轻轻嗯了一声。
“当初我父亲上门提亲本是定的你,只是出了点意外才定了你嫡妹。”
没等到那声轻柔的“嗯”,沈酌急道:“与你嫡妹定亲这些年,我从未与她私下接触过,平日里也绝不多话。”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我是想说,我……”
沈酌有些慌乱,不知道云疏月是不是在意这件事,他一着急就转过身,却不料径直对上那双含笑的杏眼。
眼前的女子在见到他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慌乱,连伸出的左手食指都忘了收回。
“我是想说,我对你嫡妹从未有过心思,她在我眼里只是定了亲的妹妹。”
沈酌鼓起勇气,握住那只小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不知从何时起,你就住在我这儿,填满了我整颗心,你笑我就笑,你难过我就难过,你就这般无形地影响着我的情绪。”
“我还想说,月儿,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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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朔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