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喝止,云疏月应该要马上逃走才是,可她双脚像是灌了铅,挪不动半分。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有哗啦的水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衣裳布料的摩挲声,一个黑影一晃,云疏月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
那道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谁派你来的?找死?”
云疏月抬眸,对上那双多情却又冷漠狠厉的桃花眼,心中流淌多无数的念头和话语,最终却只发出两个字的音。
“……赵……珣……”
她本想转身离开的,想着再也不见他,或者说一定要给他甩脸子,叫他知道欺瞒她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她又隐隐地像是在期待什么,也许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解释,亦或是哄哄她。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沈酌的心思是不是会使她如愿以偿,她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弄清楚。
云疏月此时是一团乱麻,心底窜着无名火,有对沈酌的,更多是对自己的。
脖颈间的手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起的时候就松开了,云疏月恢复了呼吸,听到沈酌略显慌乱的嗓音响起。
“云姑娘!你……”
云疏月闻言下意识目光扫过去。
兴许沈酌从水里起身得急,身上的衣裳不过是松松套就,衣襟大开,就着月光还能见到细密的水珠在精壮的胸膛上流淌,然后汇集,最后急促流下,隐进遮得最严实的地方。
沈酌意识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手忙脚乱挽救一番,但收效甚微。
他没料到会遇到云疏月,心中涌上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
“云姑娘怎么在这里?”
“迷路了。”云疏月的声音有了赌气的意味,闷闷的,带着些疏离。
云疏月不是不想逃离沈酌,只是水源就在附近,她掐着指尖压下心中喧嚣的烦闷。
“……赵公子方才是在洗澡?”
沈酌面色红了一瞬,滚动了喉头压下心中异样,又不着痕迹地紧了紧胸前没有束缚的衣襟。
“是。”
“这里有水?”
沈酌眸色一亮,“要不,我带你去看看?这里的水很神奇。”说完似乎觉得此举有些过于孟浪,又急急解释,“我并非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似乎越解释越乱,沈酌一向清冷自持,嘴上机敏,此刻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眼前的女子。
云疏月并未开口,只点点头以作回应。
沈酌察觉云疏月对他似乎冷淡了些,没多想,只先行一步在前面带路。
路遇山石挡路,沈酌一跃而上,将大手伸向身后的云疏月,却握了个空。
云疏月自己攀着山石踏了上去。
此时此刻,沈酌才笃定自己没有感受错,云姑娘今日对他确实有些别扭。
只是他心中盘算许久,也没盘算出自己有露出破绽的地方。况且云姑娘方才也是叫他赵珣而非沈酌,她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
沈酌目光黏在那抹独自上山的倔强身影上,心中纠结万分。
他要不要在此时向云姑娘坦白他是沈酌一事?
还没纠结出一个结果,沈酌听到前面石洞内传来一声欣喜的惊呼。
“温泉!竟然是温泉!”
沈酌三两步就跳到山石堆上的平台处,走进他方才待着的石洞里,云疏月此时正蹲在池水边用手拨弄着那池水。
沈酌的目光随着撩拨池水的手上下起伏,喉头一紧,他方才可是不着寸缕在里面泡着澡的,云疏月撩水的手似乎正撩在他的身上,撩进心里。
池面上水雾缭绕,哗哗的水声和女子轻柔的笑声不绝于耳,沈酌的心也跟着乱起来。
这天然热水池石洞内的温度好像变得更热了。
沈酌看着眼前的人儿在石洞内轻快地跑着,撒下一串如铃声清脆的笑声,他的嘴角不觉也跟着弯起来。
他走到停下来的女子身旁,轻声问道:“你喜欢这儿?”
“当然喜欢!这里有水有土空间还大,正是我在寻找的地方!这里种植土豆一定合适!”
“你要种土豆?”
“对,先种土豆,有机会再尝试重点旁的,或者这里用作育苗,分扫到外面续种,整个北地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云疏月越想越开心,近日来的烦闷在此刻全都被抛在了脑后烟消云散。
她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舅舅和知州大人。
只是……
沈酌见云疏月的笑意渐收,忙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我是偷溜进来的,外面还有差吏在追我,我,算了。”
云疏月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沈酌也不过是被流放朔山内围的犯人,他自己都逃不出去,跟他说了除了连累他也没什么旁的用。
她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沈酌还想多问两句,外面突然嘈杂起来,隐约还有火光跳动。
“有人来了!”
云疏月低呼一声,立马紧张起来。
她方才转悠的时候发现了石洞有一处往内蜿蜒,看起来像是将石洞分成了里外两个空间。
她连忙往石洞内跑去,刚跑两步看见沈酌还在原地,云疏月又折回来一把抓住沈酌就跑。
“还愣着干嘛,赶紧躲起来!”
绕过石洞内蜿蜒的通道果然来到另一处空间,只是里面漆黑一片,云疏月也不敢走得太深,只听到里面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心里又是一喜,生出了要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疏月缩紧身子匿在阴影里不敢发出声响,手上还下意识护着沈酌往后,却忘了沈酌的身手并不需要她的保护。
甲胄的金属撞击声,差吏们的谈话声,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在耳边愈演愈烈,云疏月几乎停止了呼吸,身子僵硬犹如石洞内的石块。
她心里不停祈求着外面的差吏赶紧离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那些差吏却像是特来作对的,被火光拉长的影子蓦的出现在石洞的里间,火光和影子就跳跃在云疏月二人的脚边。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云疏月设想着无数种可能性,想要寻找出一条生路,忽然手中被塞进一支东西,温温热热的与体温并无二致。
借着火光云疏月看清了是一支累丝梅花金簪,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恍然间,沈酌就从她身后跳了出去,只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藏好”。
云疏月心中大惊,只是刚探出半个头见到外面数十人的差吏队伍瞬间吓了回去。
这群差吏会怎么对待一位乱跑的犯人,云疏月无从得知,可她听过十大酷刑,想来下场不会太好。
沈酌此时出去顶包定是凶多吉少。
云疏月心中懊恼为什么方才不给沈酌一些好脸色,哪怕说话别这般赌气也好啊。
要是下次还能再见,她一定好好与他沟通,将事情原委说明白。
她盘算着若是她与沈酌一同对上那群差吏胜算有多少,盘算到最后她十分泄气。
沈酌一人对上那些差吏许是有个□□成的胜算,若是带上她胜算直降至五成,一如当初灵泉寺那般。
哎,她这个拖油瓶还是老实待在石洞内吧。
一瞬间思绪万千,云疏月将金簪收好,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没有谈话声?云疏月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发现脚步声突然一阵凌乱,过后石洞内便安静了,只是火光还跳动着。
云疏月不敢动,她怕人没走远亦或是有人故意蹲守着就等她出去。
而事实上,石洞外确实有人蹲守着,也确是那群来寻她的差吏,只是此时那群差吏只留了四五个,个个跟在沈酌身后面面相觑。
离沈酌最近的那位鼓起勇气问道:“公子,这云姑娘跟你什么关系啊?她会不会是在里面睡着了?”
“什么关系还用问?能让公子这般上心的定是我们未来的少夫人啊!”
身后年长些的差吏说完,其他人恍然大悟,却在对上沈酌那双冰冷的眸子后瑟缩了脖子。
沈酌指了一个人,“你,去看看。”
那差吏领命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又听到自家公子叮嘱:“别吓着她,否则拿你是问!”
差吏打了个冷颤,深觉这个差事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迈向石洞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云疏月仔细听了半晌,又用石头掩住探出头看了眼,发现石洞内确实没了人,她心中一松,又担忧起沈酌来,不知道他被带走后怎么样了。
她想要起身,只是蹲久了腿有些麻,缓了好久那些尖锐的刺痛酥麻才消散。
云疏月扶着石壁起身,刚迈出半个身子,就与突然出现的差吏骤然对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差吏也有些发懵,这怎么与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他斟酌着词汇努力不吓着这位云姑娘。
只是他刚一开口那云姑娘就惊叫一声,捡起石头朝他砸来。
差吏有苦说不出,冒着石头雨往前走去,手指放在唇边不停地急道:“嘘嘘嘘,别叫了!”
外面的人听到那声惊叫瞬间心都跟着提起来,心里为那差吏兄弟默哀着。
又听着后来不只有女子的惊叫声,还有男子的呼痛声,一时间石洞内热闹得像是在唱一出大戏。
有差吏问道:“公子,我们现在进吗?”
“你们先进。”
差吏们得令纷纷上前赶去,只见先来的那位兄弟此时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而那云姑娘贴着墙边正准备溜走。
他们瞬间拦住人。
云疏月不料还有人折返,心道完了,这条小命又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正盘算着是淹死好还是撞墙死好,总之都比被他们抓去折辱强,然而她没有等到差吏来抓她,而是听到他们问道:“你可是姓云?”
云疏月怔愣时,沈酌也从外间折返回来,挡在云疏月面前。
“差大人,这就是我那未婚妻云疏月,她定是来寻我的,不信你们瞧她手里是不是有支金簪,梅花状的,那就是我们俩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