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叶一一 第5章 义仓

他杀的那些大臣，都是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帮凶。

是的，他和胡不悔是异父异母的同族兄弟，当年他父亲膝下无子，怕后继无人，便收养了兄弟的儿子，也就是胡不悔。

后来虽然有了胡不为，但胡不悔的亲爹觊觎王位，伙同朝中大臣害死胡不为爹娘。

本就是些陈年旧事，外人蒙在鼓里也很正常，更何况她还小，看问题有些片面和感情用事也属正常。当然，胡不为没有义务跟她解释这些。

后来的事情众所周知，他和胡不悔抢夺王位，他失败了，被流放蜀地。十三年后，他带着复兴故国的旗号卷土重来，从南岭起义，一路打到锦东，夺回了属于他的王位。

从回忆中缓和思绪，胡不为接着说道：“你是个很好的尚书，从前是，未来你要是愿意，也会是。”

叶一一听多了这样的奉承，只当他是想套出账册的信息。她心知肚明，成为晟国户部尚书，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这么多年，她从识文断字开始，一步步努力，就是为了能获得大家的认可，却总有人认为她是借靠晟帝的庇护，甚至有人认为她是晟国灭亡的导火索。

不对，叶一一回过神来，说好的助力晟帝，打下朝臣，回到前朝盛景呢？都没开始实施，怎么可以妄自菲薄。

“我愿意。”叶一一打了个浓重的酒嗝，酒嗝里透着酸腐的味道，熏得胡不为眉头直皱。

“愿意什么？”胡不为是真心嫌弃，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像话成这样？

“我愿意重回朝堂，做大煜的户部尚书。”

胡不为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朝一旁立着的宫人吩咐：“云华，再给她拿碗醒酒汤来，她还醉着呢。”

云华还没走出两步，就觉得腿下被什么重物绊住。

叶一一抱住云华的大腿，拉住他出门的步伐：“不用，我说的是真话。”

胡不为朝云华摆摆手，示意作罢，叶一一才肯放手。

胡不为对她无任何防备，想着一个小丫头片子，无依无靠，怪可怜的，谅她也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他还特地找了两个心腹伴她左右：“你们且好好辅佐一一，她要什么你俩便给她什么，若是她来朕跟前说你们的不是，你俩到时候自行提头来见。”

相处多年的兄弟情呢？徐春行、顾念淮虽面上有怨言，但也不敢吭声，他们看出来了，老大偏心这丫头片子。

话虽如此，叶一一却对胡不为避犹不及，就算天塌掉，她也绝不会主动往他跟前靠。

商谈结束，胡不为派人把她送回原来的尚书府，分别前还叮嘱她卯时务必来参加今日的朝会。

宫人驾着马车远去，马蹄声哒哒逐渐消失在四合的夜色里，叶一一站在府邸前凝望许久，只觉得恍若经年。不过才月余未归，江山易主，尚书府人去邸空，她买下城西的小院子，却又回到她讨厌的朝堂。

冬日的寒风吹得她直打哆嗦，算了，先进屋吧，大不了重头再来，她感慨。

推开厚重的大门，门内一片漆黑，死一般安静。

见有人进来，打盹的小厮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视，惊喜大喊：“是姑娘！姑娘回来啦。”

叶府本来是不用值夜的，城门打开后，小厮们商量着轮流守夜，就怕叶姑娘突然回家无人接应。

叶一一被吓了一大跳，她逃难前遣散众人，现下锦东城恢复如初，没想到大家会自行回来。

那小厮朝屋内跑去，不断地敲击着各屋的房门，边敲边大声呼喊：“姑娘回来啦。”

屋里有稀稀拉拉的灯火点起来。

沐雪披了件大氅出来，又给叶一一拿了件，披到她身上，关怀道：“一一，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天这么冷，这么晚还呆在外面，肯定冻坏了吧？香柔已经去生炭火了。”

叶一一心里感到暖暖的，她本是不受宠的庶女，一直漂泊在外，叶家零落后，叶嘉明以她年幼为由，夺去她家家产。她所剩的，只有尚书府的宅邸，还有这宅邸里的人。

彼时她才九岁，不懂人心险恶，只知道寄人篱下，入住尚书府，对所有人都客套防备。她原本以为，她失势离开，大家会各寻新主，没想到大家又齐聚一堂。

想到这，她眼睛湿湿的，鼻头一酸：“吃过了，不冷。”

她已离去有月余，府中依旧秩序井然，她环顾着四周，一切都没变。

绿植养护得绿油油，在寒冷刺骨的冬夜里散发着不一样的生机。缸里的鱼依旧活泼，在沐雪提灯走过的瞬间，跃出水来，像是欢迎叶一一归家。

走廊上站了很多人，他们提着灯笼或者秉着烛，探出头来观望。

廊后有两个丫头窃窃私语：“太好啦，我就说姑娘会回来吧。”

不偏不倚，那声音正落入叶一一耳中。

是的，她回来了，也是在那刻，她明白了，她回来不止是为晟帝，也为身边人，为和他们一样的晟国的万千子民。

夜已深，叶一一遣散众人：“等下我还要参加朝会呢，你们早点睡吧，明天我让老吴给大家发月钱。”

老吴是叶府的管家。

朝会。这说明叶一一又入朝了，众人心喜，太好了，看来叶府不会散。

在去上朝的路上，叶一一和叶嘉明狭路相逢。

“哟哟哟，谁前两天还说我，不愿意同流合污来着。怎么，禁不住威逼利诱，回来啦？”叶嘉明先发制人，语气酸得能腌咸菜。

叶一一不甘示弱，鹦鹉学舌：“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侍中大人吗？您不也回来了吗？”

都是叛臣，显得谁比谁高贵似的。

台阶上都是来上朝的众臣，叶一一懒得跟他纠缠，徒让其他人看笑话。

没走两步，全晓生凑到她耳边：“怎么，做生意没挣到钱，还是入朝为官更挣钱，你看我说得对吧？”

叶一一眼神犀利，朝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你可以笑我没有气节，可大煜成百上千万百姓何其无辜，他们不该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全晓生听她这么一说，立马闭上嘴。

朝会上，胡不为探着脖子四处张望，今晨他俩说好的来参加朝会，怎么瞧不见那丫头的身影，他可是要给她安排个艰巨的任务呢。

“叶尚书今日可是身体不适？朕为何没有瞧见她？”

叶尚书，大煜能有几个叶尚书？众臣立马就知道胡不为说的是叶一一，齐刷刷地退让两边，在她跟前让出条宽阔的道路，直通王座。

叶一一本来低调地站在队伍最末，这下好了，大家都注意到她了。

关键是胡不为还补刀：“你本来个子就矮，往前些站。”

没办法，叶一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口中振振有词：“胡不为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胡不为其实听见了，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但他只能装聋作哑：“叶尚书在嘀咕什么呢？”

这下更惶恐的人是叶嘉明。

有年蝗灾，一百五十三州赋税上缴数额不达标，叶一一前去晟帝面前请罪：“臣有罪，臣该死，臣自请诛三族，上族、本族、下族。”

当时可把叶嘉明吓得不轻，叶一一孤家寡人一个，他可是有家有口啊。

有前车之鉴，趁叶一一还没来得及回答，叶嘉明赶紧抢答：“陛下，叶尚书说祝福您鸿福齐泰。”

毕竟晟帝会放过他们俩，煜帝可说不准。叶一一可以死，但千万别连累到他才好。

胡不为适时装聋作哑：“这还未到过年呢，爱卿大可不必说些吉祥话。”

叶一一望向叶嘉明，眼神里有些得意，看吧，从前他们互相制衡，手心手背都是肉，晟帝抛不开情面。如今他俩对胡不为而言，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叶嘉明根本不能奈她如何。

朝会过后，叶一一和她的两个帮手被单独留在胡不为书房，胡不为捡了些与户部有关的奏折，交给叶一一。

“恰逢新春佳节，义仓库存告急，朕想着，既然叶尚书归位，不妨筹集些粮食，补充义仓亏空，让百姓过一个祥和安宁的春节，叶卿，你觉得呢？”

义仓是朝廷用来装储备粮的场所，筹集储备粮是为了在灾荒战乱之年救济百姓，上次开仓是在胡不为打到锦东城的第二天。

狗皇帝，打仗费人、费钱，知道自己造孽了吧。

叶一一胜券在握，没有拒绝：“不就是粮食吗？我去。”

胡不为计划筹集十万石粮食，存放至各个州道的义仓，虽然数量挺多，但叶一一没有讨价还价，她知道，战争劳民伤财，的确需要这么多粮。

“钱呢？你打算给我多少钱？”没钱怎么干活，叶一一也不跟他弯弯绕绕。

“你且放心大胆地去谈，无论多少银子，朕给你兜底。”

“成交。”这下叶一一是彻底没了顾虑，本来她还想着国库空虚，哪来这么多钱买粮。但转念一想，胡不为既然能招兵买马，肯定是有些积蓄的。

叶一一又望了望身边的两人，问胡不为：“这两人是侍郎吗？”

她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但有帮手总好过没有。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侍郎位置目前是空缺的，胡不为想着既然她没什么反对意见，索性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