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灰黄 第6章 可怜可叹

贾上进从厕所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摁动打火机舒畅的抽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贾宝宇都不禁暗自佩服，把日子过成这样，还能这样心安理得，悠闲自在的享受，真是让人既爱又恨又想笑，笑未免有些不厚道，而说恨呢，其实也恨不起来，毕竟又不是自己的父亲，贾宝宇恨的是大伯一点也不替贾青哥想想，大伯他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贾青，贾宝宇隔着窗户，看着屋内吞云吐雾的贾上进感到无奈，这时身后传来脚步的扑踏声。

赵凤婶拖着身子，一手扎开，似扶着空气，一手扶着门框，以此来保持身体平衡，避免站立不稳而摔倒，她憨笑望着门口坐着的贾青与贾宝宇，开心的说，你们俩兄弟坐一块好，好好说说话。

看到儿子贾青和侄儿贾宝宇坐在门口晒太阳，赵凤明显很高兴，与蒋爱玲的关系破裂，但这是她们俩女人间的事，与孩子无关，她看着俩孩子长大，对他们还是比较了解。

贾宝宇扭头看向憨笑的赵凤婶，心里感情复杂，明显她的身体也垮掉了。

贾青放下手里的手机，看向母亲问道：“早上吃啥饭，我给咱做。”

赵凤那红的发黑的脸嘿嘿一笑，憨憨的说：“你看着做，我不知道。”

赵凤一边说，一边挪动双脚跨过门槛，门槛很低，可从其挪移的缓慢与艰难程度来看，她身体得健康的确令人担忧。

或许贾青对此已经麻木习以为常，主动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以便给让出宽一点的过道，叹口气，无奈以至于厌烦的提醒道：“你小心点，别又摔倒了。”

赵凤听了儿子的提醒，不自觉笑了起来说道，知道，我知道，我慢慢的，我慢慢的，去上个厕所。不过她的笑好似是控制不住面部肌肉与感情，有点像哭的感觉，让看到的人感到一种难过与无奈，以及凄凉，却不能感同身受。

贾宝宇皱着眉头看着一切，望着赵凤婶移动的身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一旁唉声叹气的贾青哥，贾宝宇既心疼又无奈，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安慰。

贾宝宇不由得想起在精神病院，母亲去看望自己，在探视厅里，母亲握着自己的手，泪眼婆娑的宽慰自己，儿啊，你急啥急，不要急，你身体好，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多幸福，你看看幺哥（贾青），啥都靠他一个人，我和你爸最起码身体好，不拖累你，你爸还一直给你挣钱，我帮你存钱，你的日子要比幺哥好过啊，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

蒋爱玲宽慰儿子的话，现在看来的确是事实，不过这一切，贾宝宇到底是该感到幸运呢，还是感到难过。

拿现实层面来说，贾宝宇的确是应该感到幸运，可在心底精神层面，贾宝宇感到是难过，甚至感到别扭难堪，怎么人和人的关系就不能纯粹一点。

自己的幸运，竟然是通过兄弟的不幸来映照出来，而且自己的幸运，会更加突出兄弟的不幸，这对兄弟情谊是不利的。

那么多的影视作品告诉他，作为兄弟是应该生死与共，同甘共苦，不然会被叫做不仁不义之徒。而现在兄弟陷入不幸艰难的境地，自己却在兄弟的不幸中找到自己的幸运。

哎，自己怎么也是一个庸俗的小人，可我又能怎么办，毕竟自己啥也没做，比起贾青哥自己只是幸运，强那么一丢丢。

再说贾青哥的不幸又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幸运也只是没和贾青哥一样惨而已，贾青哥的不幸是其父母造成的，和自己有啥关系呢。

自己的幸运也只是与贾青哥相比罢了，要是再与本家兄弟贾亮、贾乐比，还敢说自己幸运？

都是同样的年纪，贾亮、贾乐不仅在县城有车有房，更是早已结婚，迎娶美娇娘，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而自己还在为前途迷茫，与更加不幸的贾青兄弟在一块商讨未来。

贾宝宇打心底并不羡慕兄弟贾亮、贾乐在城里有车有房。

贾宝宇也算是通晓道理的读书人，羡慕或多或少有一点，却没有多么强的嫉妒怨恨之情，再说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父母的帮衬，贾亮、贾乐能年纪轻轻的在城里买车买房，只不过是割父母的肉，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嫁给他们的女孩，难道真的是因为爱情吗？如果贾亮、贾乐兄弟和自己与贾青哥一样的处境，女孩恐怕也避之不及，逃之夭夭了吧，可惜没有如果，贾亮、贾乐的确幸福，而贾宝宇、贾青的确不幸。

由此可见，所谓的幸与不幸都是对比得来，可就是在这对比中，那一颗颗原本单纯清澈的心，就变得复杂浑浊起来，原本亲密甜蜜的关系出现裂纹，甚至会异变成完全相反的另一种关系，而赵凤与蒋爱玲的关系就是很好的例子。

赵凤扶着墙晃悠悠从厕所走出来，看到俩孩子坐在门口，她又咧开嘴笑了起来，给人憨厚无害又可怜的感觉。

贾青皱着眉头无奈的看着母亲，贾宝宇看到赵婶的憨笑，也不禁感到一阵悲凉，可又觉得可恨可恶，她为何要无缘无故的骂人，难道骂别人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改变。

羡慕美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可由羡慕而生出嫉妒，并衍生出仇恨的种子就可怕了，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贾宝宇心里默默地回想，从前俩家的关系多么好。

可不就因两家的日子越过差距越大，那种关系便破裂了，难道要自己家跟他们一样把日子过烂包，看不到希望，寻不到出路，一块陷在泥沼里，才能维持那好关系。

再说，村里有本事混得好的人，都进城买房生活了，咱们留下来都是没本事的人，你咋不去恨，不去骂那些进城生活的相亲邻里呢，何苦内斗，互相为难同样不幸没本事的人呢。

贾宝宇越想越生气，感觉赵婶是昏昧愚蠢的人，可有啥办法呢。

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就如下面人会去骂村长，镇长，但人们不会去骂县长，市长，省长，因为村长、镇长离下面人近，权势又小，而县长、市长、省长岂能随便见到，更别提人家还有权势，可不敢随便恨骂。

想通后，贾宝玉也就明白，为啥所有人都要往城里跑，理解为啥所有人都着急出门挣钱，这不仅仅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向往，更是不想一辈子陷在农村底层这互相拉扯、嫉妒、憎恨的泥沼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你再有美德、品性再好，也是没用，它不适合生存，现实的生存问题处处都有，现实环境会扭曲、异变那作为人的善良等美好品性，让其变成一个可怕、恐怖、可憎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