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尤水似乎是一夜未眠,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努力照进了房间,她翻了个身,然后起床。
头痛欲裂。
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酸痛感。毫无疑问,是昨晚发生的意外令她过度紧张而引起的生理不适。
白京生已经没什么大碍,昨夜被送往医院后已经顺利取出了子弹,没伤及到要害,他包扎好伤口,随行了一名医生,回家静养去了。
尤水强撑着身子进了浴室,沐过浴,她又勉强打起精神,吩咐人准备了车,赶往白京生家中。
“尤小姐,您来了。少爷在房间。”尤水刚踏进别墅外院,白家的总管就迎了上去。
尤水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朝屋里走去。
白京生的房门敞开着,她没进去,只是站在他门口往里面看。他的状态看上去并不萎靡和无力,靠着抱枕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文件。
“受伤了,要多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尤水一边开口一边走到他房间里,顺手关上了门。
白京生闻言,抬头。看到来人,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昨晚一定没睡好吧……”他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一边,然后探身,拉起尤水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尤水顺势坐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
“我没事,你别担心。怎么样,查清楚了吗?”他看她有些难过和伤心的表情,开口安慰道。
“还没查到。疼吗?”
“还行,没伤到要害,不要紧。”
尤水不说话了,仿佛在思考事情。
“你觉得是尤浅吗?”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
白京生愣了一下,他抿唇,然后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裹住。
“如果没有证据,怀疑谁都是不合适的。”
尤水怔了一下。
“他有外出的时间,并且去了林园。”她说。
“你怀疑他?”白京生道。
“不怀疑。”
“去林园也许只是为了查线索,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白京生又说。
“可那两个人是怎么潜进会场的?”尤水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白京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没查到慢慢查就好,不用过于担忧。我们的身份,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算稀奇,好的杀手自然会争先恐后。”
尤水不语。
两人无声地坐了一阵,她给他削了一颗苹果,又说了些闲话,快中午了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好好休息,要听医生的话,我先回去了。”
白京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
“水,我有点怀念我们在墨尔本一起读书的时光,也很怀念那个无忧无虑的你……”白京生盯着她,缓缓地开口道。
尤水愣住。
半晌,她重新坐了下来。
“抱歉,我最近可能太忙了,好像忽视了你,对你有点不上心。”她说。
白京生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有,你没有冷落我。我是觉得你不快乐,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尤水又愣了一下。她的表情变得柔和,望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温柔和依赖。
犹豫了一下,她探过身子,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站起了身:“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有你相伴,我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
白京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
尤水的表情平静而温和,一番话又挑不出任何问题……
他鲜少听到尤水坦白心声,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人如其名那样淡然平静,在这段感情中将女朋友的角色扮演得恰到好处,温柔体贴,却少了恋爱该有的激情和热烈感。他一直小心翼翼如屡薄冰,虽然总是说爱她,但从未能得到她正面而热烈的回应,现在一番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惊喜之余又忐忑不安。
尤水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抿了抿唇,笑着晃了晃他的手:“干嘛这样一副表情?”
“……能陪你一起到老,我觉得很荣幸,也很幸福。”
何文勋并没有参加尤水的订婚仪式。他今天晚上刚从大洋洲飞回国。一落地就听说了白京生遇刺的事情。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往尤氏别墅。客厅里并没有人。他又朝书房走去,果然尤水正在处理文件。
“你没动尤浅吧?”何文勋站在书房门口,语气平淡地开口。
尤水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又重新扭回头继续看文件。
“你不会蠢到认为是他安排了这次刺杀吧?”
尤水冷了表情,她站起身,皱眉。
“我说是他了吗?我动不动他你也要管,他一个侍从,你比我还在意他的死活,你不觉得你奇怪吗?”她语气不善。
何文勋气滞。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的人,死活和我无关。我提醒你,在涉及到尤浅的问题上时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倾向性和指向性。”
尤水抿唇:“你这是什么话?你意思是我故意让他失职,故意为难他,故意想让他受罪?”
“你这是小人之心,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出来,每次遇到和尤浅有关的事儿,你都决断过度吗?”
“何文勋!”尤水突然不受控制地大声喝断了他。
他抿唇,这才泄气,转身准备离开。
“……”
尤水跟在他后面,出了书房。
两人移步到客厅,何文勋从酒柜里顺手抽了一瓶酒,拿了两个酒杯。
给自己倒上,又把另一杯推到她跟前。
“尤水,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你别忘了前车之鉴,不管尤浅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这种时候你最好别意气决断,他死了,你再后悔,这世上也没法再弄个一模一样的人给你。”何文勋说完,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给自己倒上。
尤水被他的一番话刺激到了。
“我没动他,只是以失职为由把他遣回训练营了。我知道他身体虚弱,已经吩咐徐正道帮忙照顾他了,没有刑罚,也没有审问。掩人耳目而已。”她皱着眉,语气不善。
何文勋愣了愣。顿了一下,他笑出声:“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不愧是尤大小姐,风范和魄力并存,既然如此,刚才那些话你就当空气,当没听到……”
“……”
尤水抿唇,表情冷漠而郁郁寡欢。
半晌,她才重新开口:“你怎么看这件事?”
何文勋好像早有准备,他不屑地笑了笑。
“这件事情蹊跷,我敢肯定杀手根本不是奔着杀死白京生去的。”
尤水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你没怀疑过白京生吗?”何文勋道。
“你的意思是,白京生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动机呢?”尤水诧异。
“我只是乱猜,也不是指这件事情,别的事,你没怀疑过他吗?”
“……没有。”尤水闪了一下神,移开视线。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对吧?”何文勋笑着戳破。
“……”尤水皱眉。她并没有纠结白京生是否有问题。早些时候,尤景航的一番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作为一个家族和集团的继承人,她固然需要小心谨慎地提防着每一个人,但商场之事有时犹如战场,短兵相接时难免会有意想不到的碰撞和摩擦,她和白京生关系斐然,如果决定携手结伴,那么权衡爱情和利益时,天平必然会更偏向前者一些,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并不计较白京生的争夺算计……
“算了,我也只是胡乱猜测没有证据,全凭直觉和经验……反正不管怎样,你们已经订婚了,很多事情外人就更难以评判了,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何文勋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说罢端起酒杯又一饮而尽。
尤水没再出声,仿佛在思考他的一番话。
训练营接到通知,尤水要求在天亮之前把尤浅送回别墅。
天色已晚,尤浅穿着很厚的羽绒服站在场地外面,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汗。
徐正道把一个手环递给他,又用手按了按他的肩:“回去就坦白,别硬撑着,小姐怀疑你不是没有根据和道理……”
尤浅微微皱眉。
“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你还真是迟钝!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小姐用意?”
尤浅疑惑地看着徐正道。
过了一会儿,他眼神中带出一丝喜悦和不确定。
“……”徐正道表情无奈而嫌弃。
“手环也是小姐让我给你的。芯片植入太麻烦,而且还需要通过集团总部,程序繁琐,你身体不行……不用我说了吧……?你……”
“不用……了。”尤浅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别辜负了小姐的苦心。”
尤浅震动。
车子在漆黑的暗夜中飞速行驶,尤浅心情却像打翻的五味瓶,复杂而难以形容。
回到别墅时,何文勋还没离开。
主楼的客厅里灯火通明。
尤浅迈着两条长腿缓缓地走进客厅。
安静。何文勋和尤水各自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话。
“小姐,何医生。”
何文勋看到尤浅,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尤水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理他。
“你走路没声音呀……”何文勋打圆场。
尤浅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小姐,我有话想跟您说。”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考虑清楚了。这次的事情他确实是失职,但尤水并没有追究他失职的责任……
“说吧。”尤水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何文勋适时地开口。
尤浅愣了一下,尤水却表现的不怎么在意。
何文勋抿了抿唇,然后站起身,朝侧厅去了。
“别说没用的废话和无关紧要的事情。”
“……”
“没话说就别说了,我没心情听你编故事。”尤水语气淡然,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尤浅竟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白先生的伤还好吗?”
尤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开场。
“无伤大雅。”
“那……小姐,您上次说做完项目规划,安排我出去散心的话,还作数吗?”
尤水微微蹙眉。
“作数。”
“那我明天就想出发。”
“……”尤水彻底无语。
现在出去,合适吗?但是她真的累了,没心思和他斗智斗勇,也不想猜他叵测的城府……
“你就是跟我说这件事?”她挑了挑眉。
“……是。”
她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笑声中回荡着冷漠和不屑,还夹杂着一丝嘲讽。
“你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多久就去多久,以后这种事情也不需要跟我报备。”她说。
“……”尤浅表情有些为难。
尤水却不再说话,也不看他,而是站起身,径直朝侧厅去了。
留了尤浅一个人在客厅站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