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勋安排了护工帮忙照顾尤浅,他飞去了国外。
尤氏集团的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外部的不安定势力已经清剿干净。林默在那场硬战中身亡,建华科技元气大伤,终止了和尤氏的合作关系,林家大小姐林舒带着父亲离开了帝国;俞氏家族四分五裂,外戚争财产,俞天海被逮捕入狱等待审判,俞老爷子发丧,尤水放过了俞星曜,那晚他连夜逃到了邻国躲了起来,两个月来没有半点消息。
尤氏集团步入了正轨,尤水在集团基本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现在只差一纸文书来宣布尤景航的退位。但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仿佛有什么顾虑。尤景航也不催她,集团内部的人更是心怀叵测,觉得能拖尽量拖着。
傍晚,尤氏别墅。
餐厅上摆着非常丰盛的晚餐。
魏羲和正在主楼门口等尤水回来。尤水再没开口提过尤浅,仿佛尤浅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最近一段时间尤水总是早出晚归,仿佛非常忙,却又不带他,凡事基本都亲力亲为。晚上回到别墅,也是忙忙碌碌的样子,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和工作。
别墅外院停下一辆车,魏羲和听到动静,心里腾起一丝期待。
尤水缓步走到主楼前,看他站在门口,微微皱眉:“有事?”
声音清冷。
“小姐已经好久没在家里吃过饭了……今天特意在这里等您,想跟您一起吃晚饭。”魏羲和说。
尤水愣了一下,半晌,她开口:“你吃吧,我吃过了。”说着转身进了主楼,然后去了书房,留下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魏羲和歪着头看着那个背影,表情有些无奈和失落。
尤浅不在了,化验结果出来后,尤水两天没出卧室,再出来时,已然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又过了一个月,夏末,夜晚的风开始变凉。
尤水越来越忙,回来的越来越晚,集团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解决,她根本没有时间回忆过去,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慢慢地开始释怀,最近发生的和尤浅有关的大事,她几乎要想不起来,只有个别的几个晚上,她会梦到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时的样子,梦里,尤浅躺在别墅的花园里冲着她笑,是那种开心的笑。
她去他房间的书架上拿了那本《梦的解析》,抽空就会读一读。
书里有他做过的批注,她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盯着那些字出神。
尤浅已经能下地了,何文勋专门安排了人陪他做复健练习,他到底还是年轻,体质不差,身体恢复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终于,入秋了。
他整日待在医院,又闷又烦,天快黑的时候,他忍不住想下楼去走一走。
“尤先生,您不能下去。”护工是个中年妇女,有一些唠叨。白天没事干的时候,会拉着他跟他讲自家儿子的事,尤浅认真听着,竟也有些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长了这么大,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想过他们在哪里……他心里对他们是淡漠的,他从小在尤氏长大,连名字都是尤氏给的,他实在想不清楚什么样的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他也懒得去想。
不让下去,他就不下去。
尤浅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一夜之间全部凋零的树叶,躺在地上铺成一个天然的地毯,出神。
他曾经幻想过和尤水并肩走在田间小道上,在硕果累累的金秋,他们踩着这样柔软而给人温暖的树叶毯上。
天黑了,护工已经离开。
他已经可以不用吃流食,每日会摄入足够多的蛋白质,可就是不见长一些肉。整个人还是瘦的皮包骨,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仿佛随时会被大风吹走的纸片人。
门响,是何文勋。
“何医生。”尤浅扭过头,脸上腾起一丝喜悦。
有人来看他他就很开心,他整日待在病房里,感觉自己的语言功能都要退化了。
“给你带了一些吃的。”何文勋说着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尤浅缓慢地移动双腿,走到桌子跟前,打开。
南瓜羹,酱牛肉。
他愣住,抬起头看他。
“吃完就收拾东西,回别墅。”他说。
尤浅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可以回去了?”他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尤水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喜欢吃这些。”何文勋淡淡地开口,神情看上去却并不那么开心。
他下午刚从大洋洲飞回国,刚一落地,就接到了尤水的电话。
“你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接通的第一句话,是尤水冰冷彻骨的质问。
何文勋怔了一下:“水……”
“你来别墅。”
尤水说完挂断了电话,不给他一丝解释的机会。
无奈,他只好赶去别墅。
一进主楼,就见一个酒瓶冲着他砸了过去,他躲开,但紧随其后的,是尤水含着巨大怒气的一个耳光。
何文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缓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尤水的近侍,他有什么害怕的,一时间气的牙痒痒,却又不敢真的在尤水面前发作,说些什么。他看得出来,尤水是真的非常严肃,也很生气。
“瞒着我,很有意思吗?”尤水冷冷地说。
她眼神中含着怒气和愤恨。
“不是的,你冷静一下可以吗?”何文勋皱着眉开口。
她不语。
“我承认,你的计划很完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根本不能承受这样的代价?”
尤水冷笑:“我自己做的决定,有什么不能承受?”
何文勋眉头紧锁:“好。你能承受,你敢说你没后悔吗?”
“那又如何?”她说着转身踱步到沙发上,心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当然后悔,失而复得的心情,只有切身体会过才会真的明白是多么幸福……她几乎想要立刻见到他。可是,一阵凉意却又从头而降,尤浅,尤浅,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侍从,她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只是想等到他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带回来见你。没想到你已经查到了。”何文勋无奈地解释。
尤水怔住。
“他……伤得重吗?”半晌,她堪堪地开口。
何文勋抿唇,点了点头。
何止是重,是非常重。一般人早就死了好几回了,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无声。
她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提着一个保温桶出来:“把他带回来见我。”
何文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个保温桶。
“我要让他知道,我是他永远都越不过去的主上。就算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放过他。”她语气坚定,含着一丝怒气。
何文勋愣住,他可能没有办法帮尤浅争取一个好的机会了……
“你之前说,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尤水眯了眯眼,冷笑:“他不应该喜欢林默。”
何文勋皱眉。
尤水是宣告了她的主权,他没预料错,尤浅这一生,恐怕都难翻出尤水的掌心了。
他们二人的牵绊,真是复杂多舛。
来医院的路上,何文勋终于理清楚了尤水为什么会查到,他最近一直在帮尤水办事,她那里肯定会随时关注他的动态,他总隔三差五地到医院探望尤浅,想必尤水一定会派人查医院里住的是谁……
他也没想一直瞒着她,只不过是想为尤浅争取一个好的机会,谁曾想,尤水好像每次都有理由压制尤浅,不论身份,只是讲理这块,尤水总是一套套的。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何文勋帮忙收拾东西,尤浅才刚刚能下地,连走路都有些吃力摇晃,他只能派人开一辆宽敞舒适的保姆车接他回别墅。
尤浅身体极度虚弱,但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却有些高涨。他太想念尤水了,想一刻不停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尤氏别墅。
灯火通明。
尤水坐在沙发上,有些紧张,有些雀跃。
天知道,她现在特别急切,只要尤浅能回到她身边,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他待在自己身边。
外院有嘈杂的声音。
她微微蹙眉,指尖都有些凉。
不一会儿,何文勋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尤浅。
只是初秋,夜晚的风虽凉,却到底没有到穿羽绒服的季节。
尤浅整个人都瘦了许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却显得松垮,他薄唇紧抿,面色苍白。原本清冷俊朗的面庞此刻有些许沧桑,但尤水却一眼就看到了他深邃眼底的温柔和眷恋。
她已顾不得别的,站起身,几步走到他跟前。
尤浅本能地想要躲避,却没动。他潜意识里害怕极了有外物的靠近,仿佛是身体机能的变化,他脆弱的不行,似乎让他倒地,只需要尤水轻轻用手推他一下就可以。
她站到他面前,怔住。
他额头眉骨附近有一道狭长的伤痕,直直的插进了他浓密的发丝中隐起来不见了……
她心里一阵刺痛。
缓缓抬手,用指尖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骨。像一根羽毛,尤浅未来得及感受,就见尤水抽回了手。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
尤水却抿了抿唇,表情看上去有些懊恼和悔恨。
三个人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何文勋实在忍受不了了,他转身进了电梯,上了三楼。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尤水上下打量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傻了吗?不会叫人了?”语气淡然,尤浅却听到了她声音中夹杂着的不易察觉的喜悦。
他微微勾唇,然后盯着她,开口:“小姐。”
清朗圆润的声音,尤水心里一阵酸涩。
末了,她伸出两只手,然后轻轻地穿过他的腰,把他搂进了怀里。
他愣了半天,身体僵直。
尤水在拥抱他。
眼里有雾气,他眨了眨眼睛,回抱住她。
他身子并不温暖,而且瘦的吓人,甚至能感觉到他肋骨硌着她的手臂。尤水抿唇,一动不敢动,生怕哪里弄疼了他。
“小姐……”他像是呓语,又像是叹气,极轻的两个字,一出口,他就红了眼眶。
怀里是他心念着的那个人,他拼尽全力都想回到她身边。他成功了,他没有死。
“疼吗?”她轻声问。
尤浅愣了一下。
“不疼。”他说。
许久,尤水放开了手,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他。
他任由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尤水拉起他的手,然后朝二楼走去。他身体虚弱,走得很慢,尤水也不催他,就放慢脚步迁就着他。
进了房间,她让他坐在床上:“你等我一会儿。”
她语气轻柔,话毕又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出去。
何文勋在三楼等了她很久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说吧。”尤水淡淡地开口。
关于尤浅,他一定是有想法和安排。
何文勋笑了下:“我先给你讲讲情况?”
尤水抿唇,坐在了沙发上,不语。
“眉骨的伤是那场意外造成的,左侧肋间有一块细小的碎片,手术风险很大,没办法取出来;后背有这次的枪伤。”
尤水听着,神情变得凝重。
“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需要慢慢恢复和调养,至少得有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恢复过来,中途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必死无疑了。”
顿了顿,他又说:“你有**的倾向吗?”
一句话,惊得尤水目瞪口呆,半晌,她终于回过神,眸子里染了一丝怒气:“你在说什么?”她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何文勋笑笑,他当然知道尤水没有。他只是故意这样激怒她的。
“我老师跟我说,如果再**他,他也可能提前步入地狱。”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炸得尤水眼前一阵眩晕。
她从来没想过……也不会想到他经历了什么……
可尽管如此,林默那样对他,他都可以死心塌地地跟在那人身边吗?
一阵心痛,还有一阵恶心。
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印象中的尤浅不会是那样的人,她甚至坚信,他不会是那样的人。清冷孤傲的气质,总是目中无人的姿态,他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没办法接受他经历了那种事情。
是真的吗?
可医生怎么会断定那就是**呢?
“你还好吗?”何文勋站起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尤水抿唇,闭了闭眼。
“我很好。”声音清冷。
她不会计较,林默已经死了,尤浅已经回到了她身边,她觉得够了,尤浅遭受过的那种伤害,到此为止,她也不会再提,就当没有听过。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尤水已经快步下了楼。
他看着那个背影,悻悻地闭上了嘴。
尤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