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飘絮顶着宿醉的脑袋,接到老黄的电话,说他分身乏术,有个饭局必须要她代为参加一下,又说这次订的餐厅可是很难得的高级私房菜,普通人得预定个一年半载的,去蹭蹭饭也好嘛。
林飘絮晕乎乎地起床,冲了个澡,懒洋洋化了个妆,喷上新买的香水,她最近很喜欢这种甜而不腻的花香味儿,穿得人五人六地出门了。
到了现场,才发现老黄又诓她,就是普通包厢,跟高级会员包厢压根不沾边。
林飘絮全程陪笑,好不容易聊完正事,婉拒了他们要去下一摊的邀约,将人送走后,从包房出来换换气,正要离开,却在走廊上撞见陈秘书,林飘絮记得当初在医院是他帮忙跑前跑后,连忙上前搭话:“真巧啊,在这遇到您。”
“我这也是陪老板应酬,”陈秘书笑道,“陆总在‘烟雨厅’,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就不打扰你们啦,这分分钟上百万的生意我可耽误不起。”林飘絮推脱道。
“已经谈完了,走吧,陆总经常提起您呢。”陈秘书转身向前,为她引路。
又在餐厅,又是陆图温,林飘絮已经后悔跟他搭话了,很想夺路而逃,她站定住,委婉道:“还是不了吧,陈秘。”
陈秘书了然一笑:“哎,林总监,您别误会,前几天黄总跟我提了,项目账期到了还没付尾款,供应商们都在催促,让我帮忙催一催,但我毕竟人言微轻,要是林总监愿意出面,亲自在陆总跟前美言几句,还怕这几笔款项不落实吗?”
林飘絮:“……”确实是,老黄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问她为什么不去李青穹面前催一催,凭他们的关系,还会被拖款吗?该利用就利用。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关系。
这年头大环境不景气,品牌广告预算缩减,公司的项目越来越少,坏账越来越多,服务费越卷越低,快赶上成本了,还欠着大量供应商的款,实在是苦不堪言。
林秘书又再劝道:“您放心,就说几句话,不耽误什么事儿。”
这儿不是陆图温的产业,是中心盛名的黑珍珠餐厅,高级会员包厢跟走廊就隔一道门,外面还有不少服务员候着,只要她不吃任何包房内的食物酒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因为曾被绑架的阴影,她包里还装了一把弹簧刀,实在不行就跟陆图温争个鱼死网破。
林飘絮思前想后,终究还是点头,跟了上去。
一走进包房,就看到陆图温一个人坐在主位上,脸微微泛红,还能闻到空气中还未散尽的酒味儿。
她回过头看去,陈秘书已经离开,还把门掩上了。
“坐。”陆图温扬起下巴,示意她坐下。
林飘絮选了圆桌离他最远的另一端,神色肃穆,仿佛不是来央求催款,而是来跟他面对面对峙谈判。
陆图温又仰头喝下一杯酒,稍稍抬头,他的侧脸线条跟喉结、脖颈、耳廓连成近乎完美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古典油画的质感,深邃的眼神直直地望过来,让她莫名胆怯,不敢对视。
“你不肯来家里吃饭,青穹很伤心。”
这是跟他告状了?林飘絮眼眸半垂:“长痛不如短痛。”
陆图温问:“还是因为我吗?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消气?说得好像她在赌气一样。
“这好办啊。”林飘絮冷笑一声:“你进监狱,蹲个十年八年的,我就消气了。”
“那就恕难从命了。”陆图温不怒反笑,“说点儿我能做到的?”
林飘絮不容置喙地说:“没有,除了你认罪伏法,其他都不行。”
陆图温皱了皱眉:“怎样都不行?”
林飘絮说:“对。”
陆图温抬了抬眉毛,用一种苦恼的语气说:“那怎么办?青穹要伤心很久了。他原本是想着带你回家见家长,打算跟你求婚的,戒指都买好了。”
求婚?原来他还幻想过婚姻吗?林飘絮怔住了。
陆图温看着她陷入沉思,心旌一荡:“后悔了吗?还想见面的话,我可以立马安排。”
“没有。”她摇摇头,“没什么好后悔的。”
“你为什么还想着报复我?两百万不够你我两清吗?”陆图温托着下巴,很是好奇。
“不够,远远不够。”林飘絮厉声道,“你还欠我一条人命。”
还有一场无法弥补的伤害。
行啊,无法两清,那就纠缠不清吧,一辈子。陆图温露出一个愉悦至极的笑容:“想要我认罪,是不是得先把两百万还给我?你一边享受着赔偿金,一边琢磨着把我送进去,这多少有点儿不厚道吧?林总监。”
“可以,你要是能进去,别说两百万,我还你三百万都成。”林飘絮扬起下巴,倨傲道。
陆图温意味深长地说:“哦?你拿得出三百万吗?我听说相映最近在打官司,被索赔五百万呢。”
“……”林飘絮心惊,佯装镇定道,“区区五百万的小官司,就不劳陆总挂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你不是来催款的吗?不是来求我的吗?”陆图温将酒杯往前一推,“求我就给你批。”
林飘絮嗤笑:“我看你真是醉得不轻,想让我求你?做梦去吧。”
“内忧外患,你不求我,相映真的会破产哦。”他漫不经心地说。
“不劳您费心了,您不按合同付尾款,我们走法律流程就是。”虽然拖到那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但她就是做不到去求陆图温,永远都不可能。
陆图温屈起指节,有节奏地在桌上轻轻叩了叩:“哦,对,你还可以去求我的傻弟弟,他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我不会,”把她当什么人了?林飘絮诘问,“你非得这么侮辱人吗?”
陆图温愣住,随后低头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不是这种人。”
这人还会道歉?看来不仅醉了,还疯了。
跟个醉鬼又有什么好说的?“你喝醉了,没必要谈下去了。”
陆图温站起身来,林飘絮警惕地后退,贴到门边,却发现门把手拉不动——该死,她不会又被下套了吧?
陆图温走到她身旁,低下头来,将脸贴到她颈边:“我没醉,你闻闻,有酒味儿吗?”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烟味儿,酒味儿,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雄性的,挑逗的,浓烈的,扑鼻而来。
“是吗?我只闻到了一股人渣味儿。”林飘絮冷笑,心中却暗道不妙——
昨晚的酒劲还没散去,刚才的饭局,她也陪着浅酌了两杯白酒,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顿时天旋地转,她甚至有点儿腿软,她已经在后悔了,不该进来的,她总是过分掉以轻心。高估自己的抵抗力,也高估陆图温的良心。
陆图温头越来越低,雪峰般高耸的鼻尖低下来,在她唇边嗅了嗅,他闻到了花瓣浸染酒香的味道,不由得想尝一口:“你身上也有酒味儿——你也醉了。”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异性离她这么近,几乎唇齿相依,那她现在已经开始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再严重一点儿,过呼吸症状就该发作了——这几年,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忘掉过往的一切,开展新恋情,却总是卡在这一关。
不管是李青穹,还是别的男人,都不行,她的身体、她的呼吸代替她的心拒绝一切亲密关系。
“我们都醉了,可以犯错,没有关系。”陆图温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或者说给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听。
仿佛是为了实验般,林飘絮没有挣扎,任陆图温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她又回想起那天,她浑身是血,被他捞起来,像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被救赎一般。从那天起,一切开始反常。
如果说曾经的过呼吸症状是被摁进海底里,拼命挣扎,唯恐失去所有氧气不能呼吸,陆图温的存在就像往水里丢了颗手雷,将她的所有感官炸开来去,无法思考任何,也来不及害怕,回过神来已经沉溺其中。
这个花香和酒香相融的吻,让陆图温意犹未尽,他舔舐她的唇瓣,不想浅尝辄止,试图更深入地勾缠。
许是用力过猛,他将全身重量叠加在她身上,唇上,她又倚靠着门扉,随着愈发缠绵的深吻,门扉被她的后背撞开,两人竟拥吻着向外倒去。
唇舌分离,陆图温回过神来,伸手紧紧护住她的头,两人倒在走廊软软的地毯上。
林飘絮又一次埋进那个宽厚的胸膛,蓦然惊醒,她仓皇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跑了。
完了,实验成功了,她的过呼吸症,因他而起,因他治愈。
像一场玩笑一样,李青穹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这难道是所谓的脱敏疗法?最大剂量反复接触过敏源,直到完全脱敏。
对,一定是,这不能代表什么,她安抚自己失序的心跳,反复告诫自己——别再失控了,别再加速了,别再因为陆图温肆意跳动了。
回到家里,林飘絮把之前的资料照片调出来,拿着手机问白织羽:“这个人帅吗?”
“帅啊。”白织羽瞥一眼,“五官好深邃,眼窝这么深,是混血儿吗?”
“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家有别国血统,林飘絮又问,“跟你前夫比呢?”
她打过照面,虽然是个大渣男,但确实是个大帅比。
白织羽仔细端详道:“嗯……好像还要更帅一点。”
林飘絮不服:“肯定没有!肯定是你对你前夫有丑颜滤镜!”
陆图温哪里有这么帅!
“也许吧,不过就客观审美来说,还是挺帅的。”
林飘絮弹一下手机屏幕:“你看过曼巴蛇吗?非常漂亮,黑色的鳞片闪闪发亮,但身上有剧毒,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条美人蛇,看到他我就胆寒。”
她是不会被魅惑,不会轻易屈服的。陆图温最好不要让她发现破绽,不然她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