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锣鼓齐天,满城尽披红妆。
浩浩荡荡的红轿从五皇子府鱼贯而出,镶满金丝细线的龙凤旗从楚秋绥暂住的府邸掠过,各式各样的礼品应接不暇,终于,一架华贵异常的车撵停驻在府前。
“吉时到——”
随着礼官的声音响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了帘子,似是停顿了一秒,然后缓缓走向了府前。
柳卿云一身暗红圆袍,鎏金发冠反射出刺眼的光辉,身形挺立,更衬托出几分俊朗潇洒之意,但仅是着装喜气,神色依旧平淡无波,扰得那抬轿子的小厮都变得严肃起来。
“迎亲——”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女子凤冠霞帔,丝绸盖头遮掩下看不清面容,但不知怎得步履僵硬缓慢,等得那礼官焦急异常,生怕误了时辰。
可等新娘走入轿子,那轿子里分明早已有一人,那人面色略有苍白,但确实是楚秋绥无疑!
“新娘”掀开盖头,手足无措地坐到楚秋绥身边,而那张有些清秀的小脸正是贴身婢女春樱,“殿下……您一定要醒来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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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云正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楚秋绥犯难,一个小婢女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浑身脏兮兮的,看到屋内的情形直接二话没说一把朝他推去,猝不及防间还真让她推了个踉跄。
“你们是什么人!我家——我家主子乃是——乃是淞启国四公主——我——”小婢女心急,气都尚未喘匀便张开双臂一把护在了楚秋绥的身前。
“我已经通知了赵大哥,他带领小队马上就到!你们若不想死得很惨,现在逃命还来得及!你们若执意要上,那就先从我春樱的尸体上踏过去!”
春樱说着摆出了一副招架的姿势,眼神里满是坚定,她们这些做贴身侍女的,都被皇帝教使着学了些武艺,她因为被指派给四殿下,学得还要更多些,以命相博多少也能抵挡住一会儿。
被她推的男子未予理会,身后同样身着的男子走了出来,亮出了一个金灿灿的令牌,上面赫然写着“云”字。
“这位姑娘稍安勿躁,我们并非刺客,这位便是你主子未过门的夫君五皇子殿下,具体事议我们稍后在谈,还劳烦姑娘将那守卫劝退,我们若真有杀意,你们的尸体现在已经同外面的天气一样冷了。”
说着,男子手腕一甩,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动作,可刹那之间几米开外的一枚铜镜竟倏地爆裂开来。
春樱来不及多加思索,赵大哥他们已然推门进来,眼前两人也一个闪身便遁入了黑暗。
“春樱,刺客人呢?”领头身披银甲的人问道。“诶呀赵大哥,他们一听守卫们都过来了便乌拉拉全跑了,这里已经无事了。”
待到守卫离去,夜七二人这才从黑暗里出来,“姑娘明理之人,在下夜七,五皇子殿下贴身侍卫,今夜之事着实抱歉……”
春樱听着,红润的脸蛋也皱了起来,“我家殿下确实身弱,这几日本就疲惫再加之今日受了惊……不过我们确实带了随行医师,我先去唤来。”
那医师是个面容和蔼的妇人,将手搭在楚秋绥胳膊上片刻后开口 “公主殿下并无大碍,但这身子骨虚寒气入体,我煎两幅药喝下,约莫四五个时辰便会自己醒来。”
“春樱姑娘,麻烦托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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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有序着前进的,春樱在轿子里急得满头大汗,殿下丝毫未有苏醒的迹象,她现在恨不得把那马腿砍掉,不能真由她走完婚礼吧!
“吁——”马儿声传来,队伍确实停了下来,可情况似乎更加不妙。
“太……太子殿下,这乃五皇子新婚的队伍……”礼官战战兢兢地行了个大礼。
“那就对了!我拦得正是这和亲的队伍!”说话男子一身暗纹黑金相间龙袍,嗓音宏阔,身高八尺有余。
“皇兄这是所为何事,此乃我大喜之日,皇兄若有要事还请日后在谈。”柳卿云走到太子面前,虽是行了一礼,但并未令人感觉到有半分尊敬之意。
“哈哈哈——皇弟这话说得,好似我这当哥哥的故意为难一样,你竟是这样想皇兄吗?”太子哈哈一笑,手重重地搭在柳卿云的肩膀上,还用力拍了两下。
“我今早本是为你好好准备了新婚贺礼呢,可刚要起身送去,我那祖父突然召我,说是在与那淞启交接的城池那抓到了一名携带密信的奸细,现已上报到了陛下面前。”太子语中笑意甚浓。
“皇兄的意思是,怀疑我的皇子妃是吗?”柳卿云语气低沉,此人的祖父乃是当朝开国公,年轻时随陛下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如今随已退去兵权但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其子仍在军中有不小的威信,更是有着管辖边境之权。
此事若是开国公禀告,那必然做不了假,可他和对方心里都清楚昨晚那别院内发生之事,这楚涟是万不能有机会传信的,那这人现在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何?
“我自是相信弟妹的,皇弟为何如此紧张啊,嗯?我可未说那奸细乃淞启之人啊,是南疆小国之人而已。”
“那皇兄还为何拦我这喜轿?”
“因那奸细招供,说是暗自潜伏在了弟妹身边,企图混入宫中制造混乱,所以这队伍应当要好些搜查一番才是。”
说罢,太子挥手令下,一队身穿黑甲全副武装的精兵便把整个送亲队伍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见状,柳卿云抬手拦在太子身前,语气带有了几分威慑,“皇兄这恐怕是不合礼法,我与你同为皇子,这轿子岂是你想搜就搜的。”
可谁料太子直接高举起右臂,一个黑金令牌赫然闪烁在阳光之下,“传开国公口谕,彻查淞启国和亲队伍,谁敢不从?”
柳卿云手攥了攥拳头又松开,终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退至一旁。
若只是彻查和亲队伍倒也波及不到他,可他这大皇兄如此大张旗鼓亲自前来只为这个吗,难不成新娘一事他……
果不其然,太子直接一个箭步直冲楚秋绥所在的轿子。
“太子殿下,楚涟公主尚未出阁,如此行径实在是荒唐。”夜七赶忙冲上前去,可太子二话没说直接一掌轰去,二人对掌处传来空气爆裂开来的声音。
二人掌拳相接间瞬息万变,几招下来终是夜七不敌,整个人被轰退至一边。
“呵,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拦孤?怎么不叫你那主子来拦啊?偶对,孤差点忘了,你那主子可是个不能练武的残废——”太子也不再装得兄友弟恭,大声嘲讽道,语罢手直接向帘子伸去。
柳卿云咬牙,心中暗自盘算对策,那当下便只能把自己完全摘开,说自己不知情此事,他太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想把昨夜之事掩盖下去,没想到竟然……
就在此刻,一股清冽的声音从轿中传来,“我出来便是,何必劳烦太子殿下亲自动手。”凤冠霞帔的新娘捂着盖头俯身下了轿子,稳当行了一礼。
“呵,还是弟妹明理,大家都好说话,我也好办事,毕竟都是为圣上做事的人。”
“报——殿下,并未找到可疑之人。”一个黑甲士兵上前。
“大胆!我祖父说得可还有假!定是你们办事不力疏漏了去!”
“太子殿下恕罪,但眼下还有一人未搜……”黑甲士兵单膝跪地,眼睛不自觉得朝新娘那边瞟去。
“大胆!你可知你再说些什么!……不过皇弟,我手下这黑甲军确实未搜出什么,还望皇弟行个方便,我也好快去复命,莫要耽误了吉时。”
柳卿云冷眼盯着眼前之人,此人话语不落漏洞,但奈何演技实在太差,那嘴角不减的笑意将心思昭然若之,他现在也全然明白了过来,这太子乃是肯定眼前这新娘并非楚涟。
而只要不是楚涟,他便能一口咬定此人就是那南疆奸细,兹事体大,自己必不能完全脱身。
“太子殿下,小女尚未过门,这般举措实在是令人难堪,令我们整个淞启难堪。”新娘突然开口打断了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此事重大,也并非我刻意阻止,既如此不如等我们直接行至陛下面前,等拜天地礼成再听陛下定夺如何?”
太子盯着不卑不亢的新娘陷入了沉思,难不成……不对,根据那线人的情报,眼前此人必定不是那楚涟,此举不过是迷惑视听罢了,这位不会以为到陛下面前能依靠淞启从轻发落吧,亦或是拖延时间?
可自己的外公可是正在陛下身前呢,此事对自己再有利不过。
“好啊,不过孤和孤的人马会全程护送,而且外公就在殿前,孤会通知他老人家观赏完这场婚礼的。”
果不其然,他察觉出了眼前之人气息瞬间紊乱,脚步虚浮得慌张了一下,换作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他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对此乃是在熟悉不过。
可现在若是想返回去,那怕是不能了。
于是,迎亲队伍继续向皇宫中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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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为了杜绝所有隐患,太子在二人进殿时便吩咐下去,不得让殿中再进去任何一人。
“二拜高堂——”
不仅开国公,镇远候,定安公,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刑部尚书,朝中重臣竟是来了半数之多。
“夫妻对拜——”
太子站在旁侧,与自己母后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同样的笑意,总算能让因为那件事提着的心安静下来了。
“礼成——”
柳卿云慢慢走到了新娘身前,微不可察的吸了口气,缓缓掀起了盖头。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