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弈 第12章 拨云见日身入局

严冬将至，空中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雪，极目远眺下大地与天一色，显得这座京城是那么的庄严，肃穆。

楚秋绥轻掸了掸肩头的雪，脸色有些红润，寒冷的天气让她的呼吸都清晰可见，身披墨色大氅，手上则是拿了一汤婆子，只身站在皇子府后的一窄巷中。

她一边打量一边向前走着，越发觉得这巷子巧妙，两侧皆是高墙修筑密不透风，且墙内高大的柏树耸立，枝叶横插到巷子上，又是处天然遮蔽。

巷子整体曲折幽深，她走了足足一刻钟后才来到了云襄街，不知为何皇子府竟设得如此偏僻，从这里还要半个时辰的车马才能达城中心。

楚秋绥此时一头青丝利落地束在发尾，穿着打扮一切从简，倒真有几分寒门弟子的样子，不过她倒是没着急去那小侯爷府邸，而是走向了云襄街旁一茶楼内。

“诶客官，这么早就来呀，姑娘们还都未起呢，您要不先坐下喝壶热茶，我这就去叫她们。”一店小二模样的人从里侧出来，引着她到了一楼的厅内。

这座茶楼上下二层，一楼摆了十数个小方桌，前方则是一搭得略显简陋的小台子，二楼挂着帘子，看不真切内部。

小二看着她仍未言语，又过来问道，“客官客官，您看您要点哪位姑娘啊，这平柳姑娘的织女泪那可是一绝啊。”

楚秋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你们掌柜的。”

“诶诶诶？”这下子倒整得小二有些不会了，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客客客官……我们掌柜的是男子啊——”

“啊哈，我可没有那龙阳之好，我是想问你们掌柜的，把这里盘下来要多少银子。”楚秋绥本意是安抚一下小二，结果这下子让他嘴张得更大了些。

店小二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甚至皱起鼻子嗅了嗅，“客官您……没吃酒吧？”

楚秋绥也不多废话，直接掏出了一锦缎布袋扔了出去。

店小二忙得一接，刚拿到手便感觉这袋子不同寻常，打开来看里面竟是一整个白花花的银锭，品相上成。

“我知道这不够，不过这东西随身携带太过于重了，你知道我不是说空话就好，快去通传吧。”楚秋绥摆了摆手。

不多时一满面油光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便从院里出了来，谄媚地冲她笑着。

“诶呦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玩儿啊，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地也不算繁华，你看上哪个姑娘和我说就是，公子说啥我就让她们干啥，这直接把我这地盘下来……”

楚秋绥听着不由得皱眉，眼睛朝后一翻，感觉和这种人多打交道一秒都是再浪费生命，不过是想多要些钱罢了。

“五百两。”

那掌柜明显一愣，不过马上嘴脸又更加的谄媚，笑得脸上都多了几道褶子，整个人微屈着，双手放在胸前拜了又拜。

“诶呀公子您这……我这不是不卖，不过是这几个姑娘我实在是花了大心思，您再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小二——快叫上来啊——”

店小二推搡着三五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进了来，这样冷的天竟只穿了一席单衣，依稀可见里面白皙的肌肤。

几个姑娘都是一脸不情愿，为首那个看到她还带着嫌恶的瞥了一眼，冲着掌柜抱怨道：“当时不是说好了只负责唱曲儿，这是要干甚！”

“快快快，别不情不愿的，这可是大客户！这能一样吗，要是被看上你们就飞黄腾达了！快给公子展示展示你们拿手的——”那掌柜说着就是要上手。

“聒噪死了。”楚秋绥一只手拦住了掌柜的，另一只手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热茶朝着掌柜肥头大耳的脸上泼了去。

一切发生地太快，掌柜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自己的脸，似是还没搞明白状况，楚秋绥又一脚踹向了那高高撅起的肚子，掌柜庞大的身躯直接向后倒去，身后的木桌子碎了一地。

“做生意的贪财无妨，但也要有个度不是，这八百两完全高于你这间茶楼的价值，够你逍遥地活一段日子了你居然还在这里得寸进尺？你这般举动往大了说那是逼良为娼，我可以去官府告你的懂吗？”

楚秋绥轻呵一声，语气里已带有威胁的气味，“你觉得能随意开出八百两来买你这小破茶楼的能是什么人？生意人挣钱，也得有命花啊，你说是吗掌柜的？、

“半个时辰后一个名叫春樱的人会来此，你一切同她对接好，相信你也不想自己明天便是在那乱葬岗中吧？”

语罢，她再也懒得多看这人一眼，背着手走出了茶楼，挥手拦下一马车，于白茫茫天地间一人独行。

那做茶楼三面皆有死角，后院纵深悠长，做生意可能略有不足，但若是做一暗处的情报组织那可太合适不过了。

“吁——”

随着马儿的嘶鸣声，楚秋绥也终是来到了荣小侯爷的府前，抬头望去，匾额上赫然提着“揽青天”三字。

看来这荣小侯爷的野心着实不小啊。

楚秋绥坐在马车里失笑着摇了摇头，有野心是好，但这注定是一场空的野心怕是一不小便会让人折了寿啊。

府外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天下寒门弟子何其多，那科举之路又是只有那少之又少的一批人尚能如愿，这般广招天下有志之士的帖子一出，这府前的门槛怕都是要踏破了。

她到是没有下车，而是又给了车夫几文钱让他左拐了去了街上最大的一处酒楼。

那府外熙熙攘攘得早就堆满了人，人多口杂吵得脑袋都跳了两下那小侯爷自不会在府中待着，现在又快到午时。

不出所料，她到达千味轩时便看到了几个明显训练有素的侍从在外候着，这倒是方便了她。

雪还在一直下着，楚秋绥看着千味轩外逐渐被遮盖的脚印和那侍从肩上落得雪细细算着，掐好时间下了马车。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我家大人正在此处设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望公子理解。”

意料之中的被门口的侍从直接拦下，不过她并未有放弃的意思，抿了抿嘴，似是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一般，“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我买这个千味轩的酒实在是有急事。”

看着依旧不为所动的侍从，她语气又带了些哀求，不自觉得放大了声音，“家母病重，眼看时日无多，就想在喝一口这千味轩的百蕴酿，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她只是一遍遍哀求着，但也严格遵守着礼法，未做任何出格之事。

“我几乎是花光了盘缠才赶来的京城，回去边只能坐牛车了，我怕……我怕时间赶不上，还请大人……”

“本小爷允了，小兄弟你快进来吧，外面冷你别在生个什子病。”

终于，在楚秋绥说得都要口干舌燥时，那千味选的门开了，赶紧忙不迭地鞠躬感谢。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说话之人一身蓝黑洒金袍，通身的富贵之气，不是那个荣小侯爷还能是谁呢。

“唉你也别太晚拘谨。”荣小侯爷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显吃了不少酒，酒气离得尚远已然冲到了她的脸上。

“节哀啊小兄弟，这确实是伤心事，但我看你也还年轻，可万不要丧失志气啊——”

“大人说得是。”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便找店小二买酒，可下一秒——

“诶？”楚秋绥左摸摸右摸摸，急得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怎么都没摸到荷包。

“大人，这一壶酒总共是一贯钱，本店不支持赊账。”这一下，在场半数人的目光都朝她看来，毕竟在这里吃酒却拿不出一贯钱的人着实稀奇。

楚秋绥脸羞得通红，手上翻找的速度更快了。

“小二，记我账上吧，快别为难这小兄弟了。”小侯爷走了过来一把搭上了她的肩，“我看这小兄弟是个懂礼法之人，绝不会干出那赖账之事，这自己一个人上京难免遇到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他说着便从怀里逃出一个银锭放在小二手里，“诺，不用找了，我于这小兄弟投缘，他今后在这千味轩所有的消费也一并记我账上就行！”

楚秋绥慌忙挣脱开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诚惶诚恐地说：“这这……大人之恩实在是难以言谢啊，我多少读过些书，要不劳烦大人赏些笔墨我写几副字，好歹能将这钱还上。”

“哦？”小侯爷醉醺醺眯着的眼皮抬了一下，“你读过多少书？可赶过考？”

“回大人，因钱财受限未曾赶过，但书是一直在读的，也曾教过几位中了举人的学生。”

“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大人。”

“好！”小侯爷大喝一声，直接鼓起了掌，“我看小兄弟便实非凡人啊，这圣贤书读进去容易，让别人也读进去可就难喽！这样，我乃荣侯家长子，昨日刚开府准备广招门士呢，小兄弟意下如何啊。”

楚秋绥摆出一副震惊的神色，张口就是要跪下，但被小侯爷一把拦了下来，“恕小的惶恐，有些笨嘴拙舌，多谢大人！”

小侯爷脸上挂着满意之色，拉着她便上了马车，“你那家乡在何处，我为你备匹快马，你先上我府上一趟！”

就这样，她在拥挤的人潮中同小侯爷一起被让出了一条路，走在了其余人的前面，唯留下一个显得有些萧瑟的背影。

“对了小兄弟，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沈，单名一个俞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