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5章 庸医

“嬷嬷，派人去找个干净的院子，我们要好好休息一下”林霏霏看着还昏迷不醒的谢夫人，吩咐道。

“是”

不一会的功夫，一行人下山，走到半路上，居然又遇见一个人。

秦嬷嬷一见这人，也懒得理他说什么，直接挥手，让侍卫将人抓了。

可这男子骤然一愣，看也不看这些上前的侍卫，直接对着谢传生道：“谢公子，是你啊”。

谢传生一看，也吃惊道：“顾翰林”。

“这是怎么了”顾翰林一看昏迷的谢夫人。

秦嬷嬷一见这人和谢传生认识，摇了摇头，护卫不动声色的退下，但却小心的将来人若有若无的围着。

“我们正要下山去寻大夫”谢传生勉强道。

“喔，正巧，我懂些皮毛，不如我替夫人看看如何”顾明怀毛遂自荐道。

谢传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嬷嬷，这附近可有地方休息”谢传生焦急道。

这园子本就是皇家的，秦嬷嬷干脆直接领着众人去了最近的一处院子。

午后的日光，半明半暗的随着春风影影绰绰的落在屋内，谢传生眼见顾明怀几针下去，阿娘就悠悠转醒，急忙上前道：“娘，你怎么样”。

谢夫人看了看几眼四周，握住儿子的手镇定道：“我没事，传生你怎么样”。

谢传生松了口气，安抚道：“我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谢夫人又道，想着自己晕死之前林霏霏胸口氤氲出的血迹，惊恐道：“那殿下了”。

“我也没事”林霏霏笑着上前道：“夫人，醒了，就好好休息”。

谢夫人见她浅笑晏晏，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人又迷迷糊糊的躺了回去。

众人见她如此，干脆留了人，就鱼贯而出。

“不如顾翰林也为我妹妹看一看”谢传生赶紧提议道。

众人都看向林霏霏。

“不是还有一个仆妇晕过去了，顾翰林先看看她吧”林霏霏说的有些漫不经心。

众人皆是一愣，谢传生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林霏霏已然道：“我也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一会，等会就麻烦顾翰林帮我看看。”

顾翰林见人都走了，谢传生还皱着眉，不由拍了怕他的肩道：“先去看看你家的嬷嬷，如何”。

待到顾翰林将人救醒，就被谢传生赶紧拉着去了一旁的院子。

然而等到了，护卫却面无表情道：“殿下正在休息，两位请回吧”。

谢传生见进去无望，心里奇怪，只得道：“这位大人，不知御医可到了”。

侍卫冷冷的摇头。

“那这位顾翰林正好精通医术，不如就由他为三公主看看，如何”谢传生提议道。

侍卫依旧摇头。

谢传生见这侍卫如此顽固不化，不肯变通，心里明白八成还是要去找秦嬷嬷才行，故道：“那秦嬷嬷在何处”。

侍卫冷着脸继续摇头。

谢传生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冷笑一声，狠狠的摔了一下衣袖，转头走了，半路上，顾明怀瞧着火冒三丈的谢传生道：“谢公子，如果你实在担心，不如你先行引开守卫，我偷偷溜进去看看到底如何了，怎样”。

谢传生犹豫了会，但是一想到妹妹身边现在都是延平长公主的人，心里隐隐不安，当年也是这些人把妹妹送去了燕国，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顾明怀眼见谢传生同意。

谢传生又火气十足的冲回来，对着这侍卫叫嚷道：“你难道不知我是殿下的哥哥，你是哪家的，这么大胆子”。

顾明怀见他训斥侍卫，立即把握住时机，且他轻功卓越，身如飞燕，轻轻悄悄的落入院中，环顾四周，正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因为刺客，外院的守卫很多，但内院因着男女之别，反倒没有那没多的守卫。

顾明怀悄无声息的进到院子的屋子，见到房内的正守着两个宫女，飞快的点了其中一个睡穴，眼见宫女躺在毛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趁着另一个回头之际，又闪到她身后，也点了穴，这才来到床边。

他见到了林霏霏。

她很瘦弱，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十分乖巧无害，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顾明怀立即掀开被角，将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把脉，细细感受脉象，忽然，他的心猛地一跳，抬头一看，就见到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奇怪，醒着的脉象和睡着是完全不同，可这人的脉象怎么睡着和醒着无异，刚刚自己怎么没有把出来，顾明怀这边想着，手却依旧搭在林霏霏的手腕上，嘴里却道：“你醒了”。

林霏霏沉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忽的，他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冷意，下意识的往右侧一躲，就见到一把锋利的匕首如随影行，冷入骨髓，好不容易回头一看，就见到屋内已然多了一个黑衣女子。

这是暗卫。

顾明怀见这女子下手越发狠厉，立即道：“殿下，是你哥哥担心你，所以一定要让我进来看看你”。

“来人来人”女子高声喊道。

林霏霏感受着胸口的疼痛，咬牙坐了起来。

顾明怀看了一眼，就立即转过头。

原来这里正由着宫人帮林霏霏包扎伤口，这会，林霏霏的中衣松松垮垮的，女暗卫面色一僵，立即道：“退下，退下”。

屋外的护卫被弄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守在外面。

“哥哥让你来的”林霏霏冷声道。

“对”

“那你鬼鬼祟祟进来，是想做什么”林霏霏继续道。

“我”

“你哥哥让我看看那你，是不是出了事”顾明怀背对着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林霏霏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再加上屋外还有护卫，慢悠悠道：“你去把宫女的穴解了”。

暗卫试探的动了动，见顾明怀的确没有动手，立即将宫女的穴解了，又悄无声息的躲了起来。

宫女也顾不上顾明怀，赶紧上前替林霏霏上好药，小心的伺候着穿好衣服。

“你既然是大夫，那你过来给我包扎”。

顾明怀自然察觉到宫女的动作，回过头果真见到林霏霏早已经穿好外衣，正坐在小榻上道：“本宫饿了，去准备一些膳食”。

“是”这两人受过秦嬷嬷调教，受了一番变故，依旧镇定自若的应道。

顾明怀眉头一皱，疑惑的盯着她看。

林霏霏侧了侧脑袋，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道：“我说的是这里”。

顾明怀看着她白皙的手掌，微微愣神，而守在一旁的宫女立即恭敬的将装有布条托盘端了起来。

顾明怀走近几步，就见到林霏霏正盯着屋院西侧的园景发呆。

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到午后隔着几丈远的地方是一处池塘，池塘边断断续续种着几株柳树，如今又正值春日，柳叶随着风轻轻舞动，光影晃悠悠的落在男子的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而更远处则是几只白色的水鸟胡乱的飞着，甚至他还能听到几声蛙鸣。

“真是个好天气”林霏霏喃喃自语道。

顾明怀听她说话，只觉得奇怪。

他正想着，林霏霏回过头开口道：“你还不动手？”

顾明怀疑惑的将布条拿起，正准备绕着林霏霏的手掌。

“你还没有上药”林霏霏冷静道。

“我”

“你难不成是个庸医”

这话一出，顾明怀饶是心胸好，也被哽住了，笑道：“那不知道殿下是手掌受了伤，还是哪根手指受了掌。

“这里”林霏霏的右手指着左手掌心处道。

顾明怀被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是逗笑道：“殿下，这伤口要想好的话，这光上药还不行，不若让我给殿下把把脉”。

林霏霏唇角难得噙着一丝笑意，摇了摇头，对着另一个宫女吩咐道：“ 你去把我哥找来”。

“是，殿下”

等到谢传生说的嘴皮都干了，正好看到宫女从里面走出来道：“谢公子，殿下唤你”。

谢传生火急火燎的往屋里去，就见到妹妹正发着呆，而顾明怀沉着脸，沉默不语。

“妹妹，你醒了”谢传生极快走来，笑着道。

“嗯，哥，谢夫人还好吗”

“娘没事”

“喔”

“那你怎么样”

“我没事，伤口，他已经帮我包扎好了”林霏霏耐心解释道，伸出自己的左手。

顾明怀面色一僵，正想开口，谢传生却焦急的看着她已经被换下的衣裙：“那你的”。

“没事的，我受伤的手而已”林霏霏笑着道。

谢传生顿时就明白了，当时自己着急，没有注意，林霏霏握着的匕首划破的是自己的左手，但是却没有刺伤胸口。

“那就好”谢传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着妹妹被包扎好的伤口道，又道：“怎么盯着窗外看”。

“今天天气很好”林霏霏笑着牙不见眼。

谢传生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这么开心，不由道：“是啊，这段时间天气都好，到时候，我带你去四处转转，附近的山上有不少花开了，野菜也新鲜，到时候我带你去游船”。

林霏霏笑眯眯的点点头。

谢传生说着说着，又想起今天的事，恐怕说不定等一会妹妹就要回宫了。

林霏霏见他说着说着，又面色沉重，不由眨了眨眼睛道：“我想喝水”。

谢传生见她软糯糯的说话，赶紧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顾明怀忽的明白了林霏霏的用意，但想着刚刚自己看的场景，还有被血氤氲的上衣，心下一叹，又见谢传生如此轻易的就被她忽悠过去，自己就算说了出来，也是无用，只得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想着她的伤口道：“她腹中无物，喝茶对胃不好”。

谢传生赶紧将茶水搁置在桌上道：“要不我再去厨房催催”。

林霏霏笑着摇摇头道：“不急，恐怕外面乱着了”。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秦嬷嬷正忙着搜查，厨房也来不及准备，恐怕是要等一会”谢传生想了想道。

“喔”林霏霏乖巧的点点头。

顾明怀见她在谢传生面前，一副好妹妹的模样，又想着刚刚她冷淡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这人心里再想什么。

忽的宫女领着侍卫进来道：“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嗯”

等着宫人摆好饭食，林霏霏才起身，落座，对着他们说：“你们吃了吗”。

谢传生忙来忙去，也不觉得饿，如今见林霏霏提起，才觉得腹中辘辘，也拿起筷子，只是他想到阿娘。

林霏霏见他犹犹豫豫，笑着对守在一旁的宫人说：“可有去给谢夫人送过膳食”。

“已经送了”

“那哥哥是”

“我在妹妹这里吃完，就去看娘”谢传生犹豫道。

“太医可到了”

“已经到了”

“那就先等等，再让他们过来吧”。

谢传生心这才稳稳安稳了些，只顾明怀听林霏霏说话，也不说话，自顾自继续喝茶。

“顾翰林，要不要也吃点”谢传生道。

顾明怀摇摇头道：“我已用过午膳”。

谢传生也顾不上他，说实在的今日也不过自己第二次见到顾翰林，想到这里，看着妹妹碗中的清汤寡水，利索的夹着一个鸡腿放到林霏霏碗里。

林霏霏心下躁意顿生，果然还是应该把桃夭一起带出来。

“怎么了”谢传生见林霏霏不动筷，劝道：“你长的太瘦了，要多吃点”，说着更是舀了一碗鸡汤端过来。

“哥，我”林霏霏干巴巴的道。

谢传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之后才道：“怎么了”。

谢传生眉头一皱道：“怎么不吃了，你就应该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林霏霏犹豫道。

林霏霏看着碗里的菜，忽的一笑道：“的确，我是该多吃了”已经过了多长时间，自己居然还在惧怕这些。

她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汤，又吃了些荤菜。

谢传生见她吃的还没有自己饭量的一半，面色担忧，有心劝几句，忽然，脚被人一踢，他心下一动，看着顾明怀对着自己轻轻摇头，他便不好开口了。

林霏霏看谢传生放下筷子，懒懒散散吩咐一旁的宫人道：“让那些太医去给谢夫人看看，哥哥也去看看”。

谢传生点点头，跟着宫女往外走，顾明怀也跟上。

两人绕过几道回廊，顾明怀忽然道：“我有东西落在殿下那里，我去拿一下”，说着，就往回走。

谢传生心下觉得不对劲，也对着宫女说：“你在这里等着”。

这批宫人如今见两个客人一前一后走了，但其中一个还是殿下的哥哥，也只得等在原地。

谢传生本以为顾明怀是往林霏霏那里去，没想到他走不是正门，是后门，心里越发奇怪，等见他一动不动的靠着假山，不由好奇上前道：“你在干什么”。

顾明怀轻轻摇摇头。

两人沉默的等了片刻。

房内传来宫人惊惶的声音道：“殿下，您把刚刚吃的都吐了，要不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林霏霏懒洋洋道：“我没事，只是好久没有吃荤腥了，你去厨房帮我要一碗白粥，记得什么都不要加”。

“是，殿下”。

谢传生听到这里，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被顾明怀拉到小路上。

“顾明怀，我妹妹她”

“她应该是很久没有沾荤腥”顾明怀细想道

“可是，她应该和我说，如果”

“她和你说了”

“可是那以后，若是不食荤腥”谢传生喃喃自语道，忽然，他猛地抬头道：“她身子受的住吗？”。

“应当无碍”顾明怀眉头一皱。

谢传生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道：“我们先去找太医”。

这边，太医给谢夫人把了脉，只道：“受惊过度，好好养着就行”，等到了林霏霏这里，太医摸了摸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霏霏的表情道：“殿下觉得如何”。

“还好”林霏霏无精打采道。

“那殿下身子还是和以往一样，要注意好好休息，忧思不要太重”。

“嗯”

谢传生听着太医的话，继续道：“不开药吗？”

“不用不用，不过如果殿下需要的话，也可以”

谢传生听着他模棱两可的话，忽然有一股冲动，就应该把这个庸医给扔到后院的池塘。

林霏霏像是瞧出了他的不耐烦，慢吞吞道：“给我开一些受惊祛风的药，若是秦嬷嬷问你，就说我体弱受惊，需要在这园子里多养几天才行”。

谢传生听她瞎扯，又见太医却是点头，摸着胡子道：“是极，是极”。

他想在把这家伙给踢下池子之前，还要把他的胡子拔掉。

等到太医走了之后，林霏霏才看着黑着脸立在那里的哥哥，笑着道：“哥哥很讨厌李太医吗，他年纪可是很大了，经不起折腾”。

谢传生握紧拳头，紧张道：“那你”。

“我没事，只是哥哥，今天谢夫人出了事，你应该送她回谢家，然后你要好好陪着她才行”林霏霏慢悠悠道。

谢传生听着林霏霏说话，他明白她的意思，妹妹希望自己也不要回长京。

“我会送娘回去，但是，我”

“那就好，哥哥忙了一天，要好好休息”林霏霏温柔的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