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45章 金露花

周云景见自己师父一脸情深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不由的想起了诸多前程往事，最后又看了一眼睡着的林霏霏，睡着了倒是显得乖巧的不像话，又想起她往日里的模样，恶狠狠的嚼了一大块甜瓜，说起自己的故事。

他母亲是北燕李家旁族的女子，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的子弟，还未等自己成年，就因为一场大病去了，后来无意见得师祖行医，便前来求学，学成之后，下山周游，然后被家族召回了北地，去了皇宫，再后来他就遇到了林霏霏。

顾明华笑着转移话题道：“那后来，师父怎么会帮着霏儿”。

周云景见他深情脉脉的看着三公主，心下越发的烦闷，但还是压着性子，继续道：“这也算不上帮她，说到底，还是她帮我多，当初北燕亡了，我，我无处可去，后来她就让我去了广平，就是这里也是她安排的”。

“她安排的”

“嗯 ，她以前在这里住过，只是我嫌热，特意移来了这课榕树”周云景心不在焉的抱怨。

“这里，是她家”顾明怀环顾四周道：“那这金露花是”。

周云景正准备找个借口，顾明怀已然戳破了他的谎言道：“师父何必如此，我自小通药理，这金露花本就是让她恢复记忆的一味主药，可是师父你并不喜欢种花，所以这金露花只能是为了她准备的”。

周云景咽下嘴里的甜瓜，慢悠悠的晃了一会才道：“那药是我给杜永斌的”。

“什么”

“我当时在平王府，那药是她让我拿给杜永斌的”周云景下巴点了点林霏霏，直接道。

“师父不是从北域去的广平，而是从平王府去的广平”顾明怀阐述道。

“你小子别管我的事了，我现在好着了”周云景随意道。

“一个亡国之人，居然还说自己很好”顾明怀毫不客气的在周云景伤口上撒盐。

周云景气极反笑道：“是啊，我一个亡国之人，可是她答应过我，会照顾好北燕的人，也的确如她所说，北燕的百姓活的比北燕没亡国的还要好”。他想着遥远的北域那些艰难生存的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所以，她不能在玩了，她必须醒过来，做她必须做的事”。

“不行”顾明怀毫不犹豫的否定道，又接着道：“刚刚师父莫不是想要为她行针，助她恢复记忆”。

“没错，就算我不行针，你可别忘了，这金露花可是她自己让我一定要种在这里的”周云景毫不停顿的道出林霏霏的计划。

“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顾明怀面色凝重道。

“她那会有点疯，北燕亡了，我去了常州，寻了当初因为争夺王位被燕后驱逐出的那一支北燕人，去了平王府，那会我和她就有联系，她听说杜永斌也在，就让我拿这药，试探他，结果杜永斌还真的拿走了这药，自从那一天开始，她就让我在这里种了金露花，我平时主要还是在广平”周云景絮絮叨叨解释道。

“那师父怎么来了这里”顾明怀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

“我也不想，你不知道广平的人自从听说她失踪了，已经派出去了很多人，但是朝廷始终找不人，已经有些家伙按捺不住了，而且南边的的夷族也蠢蠢欲动，我干脆就往这里来住几日，顺便，来让她早点清醒过来”周云景总结道。

“不能再等等吗，我们已经和桃夭见过面了”

“桃夭啊”周云景想了想，喃喃道：“那丫头也是个疯的”良久之后才道：“不过，已经晚了”。

顾明怀心下一沉，轻轻的摸了摸林霏霏的秀发，轻轻道：“师父已经喂了她解药了”。

“没有，你是大夫，这味药当初本依照你的日日醉制的，我依着你的方子做出来的，解药你自然心里有数，我这些日子忙得厉害，既然行针有用，我就没有研制其他的药，只是如今她已经嗅到了金露花的香气，她的记忆会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周云景简单的阐述了这个事实。

“我知道”顾明怀伸手，轻轻摸了摸林霏霏的乌发。

周云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世界上女子多的不可胜数，怎么偏偏就让你爱上了她”。

“师父觉得我和她不配吗？”

周云景懒洋洋的觑了他一眼，道：“三公主的性子可不像普通人，你这情路怕是要十分坎坷”。

“你说为什么，她会用了这日日醉”顾明怀懒得理会师父话里的言外之意，想着林霏霏的行为不可思议道。

“我当初也问过，若是万一杜永斌根本就没有来石头城，这花种不种又有什么意义”周云景想着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林霏霏的打消这个念头，甚至想着要不自己干脆把杜永斌下药，弄成瘫子，省的跑来跑去，可惜后来林霏霏始终没有同意，甚至来信道，不若周大夫现在回广平如何。

周云景如何肯回，自己现在已经身在平王府，若是跑了，那这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自然只能按照林霏霏的意思来。

“她什么都没说吗”顾明怀疑惑道。

“没有”

“可是，她应该很相信师父，不然不会选择让你来此地”顾明怀疑惑道。

周云景干巴巴的笑了。

顾明怀心下一动道：“不会，这里是师父自己来的”。

“她没有告诉我这个地方”说到这里，周云景看了一脸睡姿乖巧的林霏霏道：“我查了这几个买了大量金露花种子的人，没查到，后来往前查了一年，才知道她早在北域就已经安排了人，那会正好有遇到一个南边的行商，托他买下这里，撒下种子就可，否则我还真找不到这里”。

“那个行商了”

“听说买下这里，找了个老仆看着就又走了”

顾明怀难以置信道：“她还真是不担心这行商骗她”。

“那到不会，这行商不过花了几十两银子”

“不对，你说的是在北地，可是她让你给杜永斌日日醉之时，她已经回到了长京”

“嗯”

“她早就知道你有这味药了”

“嗯，当初在燕后宫里，桃夭是跟着我学医的”周云景说着，又道：“不过，你可记得，桃夭可不算我门下的弟子”。

“嗯”顾明怀疑惑的应了一声。

“那孩子打从我这里学了医，治好的人除了她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更不用说，她还不知道用药伤了多少人”周云景烦闷道。

顾明怀眼见周师父越扯越远，停了一会，自己去了一旁的小桌，倒了一盏清茶，慢悠悠的坐在木板铺就得长廊上，仰着头望着繁茂昌盛的榕树叶，又听着随着夏风连绵不绝的蝉声，若是，若是，师父没有来到这里，那会这里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一片金露花盛开的荒废，颓败的院子。

可这就是你想要回的家吗？

顾明怀不清楚。

周云景陡然见自家师侄惆怅的望着天空，心里不免多了一丝为人长辈的自知，径直道：“我见过很多人，很多，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她”。

说到这里，周云景难得的露出一丝苦笑，夹杂着几分悲伤，接着勉强道：“她陷的太深了，如果说这世上所有的皇族都可以选择纵情享乐，不理世事，这于她是万万不可能的，可她的心又很软，她很痛苦，有时候在北燕，我甚至觉得她若是死了，也比现在活着要好”。

顾明怀轻轻道：“她太好了，也太痛了”

但周云景也不看他，只低着头继续道：“她的路早已经注定，别把自己陷进去了”，说完，就静默不语。

顾明怀自然明白，却不多言，只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夏风轻轻吹动林霏霏的衣袖，她藏在袖子上的帕子不小心露出来，被一双细白的手指压着，不时猛地被吹起，又骤然乖乖巧巧的落回她自己最初的位置。

会怎么样了，你我的结局会是如何了？

顾明怀想到这个，又缓缓摇了摇头，算了，这个午后自己还是好好的陪着她。

林霏霏醒来的时候，日落西山，整座城都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灰黄色，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见到自己正坐在街边的躺椅上，而顾明怀则是慵懒的依在雪白的粉墙边，手里正拿着自己的幂篱，静静地仰着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头顶绿树成荫的头顶，透过参差的枝叶，可以看到灰蓝的天空，正慢悠悠的露出一颗两颗不甚明亮的星子，又微微低低头，就见他少有的正色，不像平日里的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反而透着淡漠的疏离，像是，像是什么了。

林霏霏总觉得这幅表情自己见过，可是总也想不起来，只是她还未来的及起身，顾明怀已经温柔的俯下身子道：“怎么样，还好吗？”

“我”林霏霏这才想起来，啊，不对自己刚刚不是在喝水吗？后来自己的头很晕，然后，然后自己，不对，现在的时间不对，自己记得晕过去是午后，怎么现在都已经快入夜了。

“我怎么了”

“你睡着了”

“啊”林霏霏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明怀，又环顾四周，这院子偏僻，到现在居然都没有看到人，自己在路边睡了这么久吗？

林霏霏狐疑的环顾四周，缓缓站起身来，感受着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难道真的是和顾大夫说的一模一样。

“你没事，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林霏霏也搞不懂，只得听着。

“都快入夜，我们现在回去”顾明怀提议道。

林霏霏想着爹爹，立即点了点头，自己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生气，不过，她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躺椅道：“这个”。

“找人借的，我们走了，就好，到时候，会有人收拾”

“喔，好吧”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慢吞吞走着，因着夏日晚上，被晒的焦灼的石板，散发着一股炎热的气息，林霏霏故意的后退一步，好奇的打量着顾明怀的背影，神情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