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里的罪人”秦嬷嬷低声道。
“宫里有什么罪人”林霏霏喃喃,忽然明了道:“是当初侍候柔婉姐姐的人”。
“都有,都被送去紫霄宫做工事去了”秦嬷嬷低着头道:“有些人不过是捧高踩低,当时多说了几句话,哄柔婉高兴,也被人指认是乱贼”。
“若是乱贼,皇祖母是如何处置的”
“全部打入紫霄宫做苦工,等佛堂建成了,还活着的就全部送到宫外,长公主还要在城外建座新庙,只是今年冬天,格外的冷了,怕是都熬不过去了”秦嬷嬷冷静道。
“嬷嬷,有朋友在那吗?”
“这宫里能有什么朋友,不过是认识而已”秦嬷嬷怅惘道。
“那明天我们去看看”林霏霏轻轻道。
次日一早,林霏霏就听到外面有宫人在外面热闹道:“下雪了”,推开窗一看,这雪应是下了一夜,居然有一尺厚。
下雪了,延平倒是高兴,特意让人招了林霏霏道:“你今天就别在我这里待着,去找你姐姐们玩去吧”。
林霏霏自然高兴的点点头,这下子倒是有借口去紫霄宫看看。
可秦嬷嬷见林霏霏越走离紫霄宫越远,犹豫了会,还是道:“殿下我们不去紫霄宫吗”。
林霏霏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流云殿早早收到消息,林霏霏要来,安乐早就让人准备好热酒,等着林霏霏进来才道:“妹妹可来了,我特意让人准备了烤鹿肉,还有热酒,这还是我们姐妹三个第一次一起过,尤其是今年这雪,下的可真漂亮”。
安乐说着话,就拉着林霏霏进到亭子里,亭子里早就烧好了火炉,热气腾腾,桌上正插着几只半开未开的红梅,空气里弥散着烤鹿肉的香气,再加上些零零碎碎的小食,不远处的几个宫女笑着闹着在雪地里玩雪,而更远处却是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倒像是最新的曲子。
林霏霏听了一会,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
“来,好妹妹,我们三个喝一个”云和笑着道。
林霏霏沉默的低下头,一饮而下。
“哎呀,别空腹喝酒,再尝尝这新鲜牛乳”云和笑眯眯的说着。
林霏霏陪着喝了几杯,最后还一不小心往身上倒了一点酒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秦嬷嬷,右手微微一动,秦嬷嬷立即上前换了清茶。
喝着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林霏霏见两个姐姐都被宫人扶着去小憩,自己干脆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越走越远,路上的积雪早早就被宫人打扫干净,湛蓝青空下一切都显得干净极了。
可刚刚到了紫霄宫,就听到人群传来骚动,人声阵阵,但是林霏霏听到了,是有人在说:“啊,苍老头死了”。
林霏霏站在外围,等着,忽然人群中传来侍卫的呼呵声道:“都别看了,赶紧回去干活”。
人越来越少,林霏霏就见到阶梯下的徐溪,他正蹲在地上,检查什么,像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到林霏霏正站在栏杆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他立即站起来,大步走过来道:“殿下,怎么来了这”。
“随便走走”
“殿下,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他死了吗?”林霏霏听出他的不耐烦,平静问道。
徐溪点点头道:“他们虽然是宫里的人,但长公主担心宫里人会有私交,特意找了刑部的人来审问他们,微臣特意请了旨意,来这监管他们”。
林霏霏轻轻叹了一口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几日赶工,那老太监昨晚摔了一跤,没人注意,就冻死了”徐溪沉重道。
“我去看看”
徐溪犹豫了会,还是点点头道:“那殿下随我去偏殿,尸身放在这里也不合适”。
林霏霏等了一会,果真见两个太监抬着老太监的尸身进来,放到了席子上,其中一个太监正是当初跟着赵大监去遂初堂见自己的小太监,那会就是这人叫的柔婉公主。
秦嬷嬷上前掀开白布,良久之后才道:“他太老了,殿下”。
林霏霏见这老太监脸上还沾了不少雪花,沉默的看着。
徐溪对着屋中的人道:“你们都退下”,眼见人都走光了,还剩一个秦嬷嬷,他脸色越发难看。
林霏霏却忽然一笑道:“徐侍郎,是希望我能去皇祖母为外面的那些人求情吗”
“殿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审问这些宫人,这些人过往清白,只是当初平王世子在宫中时,多加谄媚,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此”徐溪义正言辞道:“微臣也是无用,只能走个过场,只是这些宫人,本就身体弱于寻常男子,再加上这天寒地冻,这工事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等着佛堂建成之日,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林霏霏转了个话题道:“我上次让徐侍郎外调为官,这事可办了”。
徐溪见她顾左右而又言它,心下一冷,只拱手道:“微臣还有事,请殿下自行离开”说完就怒气冲冲的摔帘而去。
秦嬷嬷难得的叹了口气。
林霏霏轻轻蹲下去,细细的打量着这老太监,右手缓缓握住这具被冻成冰棍的左手,左手轻轻拨动手上的佛珠,嘴里默默念着往生咒。
却说这边徐溪刚刚走出几步,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放任一个女子和一个尸体待在一处,又压着怒火往回走,正见到冬日的初晨,寒酸简陋的屋内,林霏霏半蹲着,闭着眼,左手缓缓拨动着佛珠,面上不自觉的带着一丝痛苦又带着几分冷意,更多的则是平静,然后,缓缓将手上的珠串轻轻的套在老人的手上。
徐溪眼见她站起来,下意识的往一旁一躲,直到她越走越远,才无奈的摇摇头。
林霏霏其实很想出宫,只来来回回的绕着路,秦嬷嬷跟着她,眼见她越走越离长乐殿越远,小声劝道:“殿下,我们要出宫吗?”。
林霏霏心下难过,静静伫立了会,才喃喃道:“是啊,要听话啊”,说完,就又往长乐殿去。
长乐殿里,延平看着沾染醉意的林霏霏,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招了招手,示意这孩子上前道:“怎么去了紫霄宫”。
“我喝了有点多了,头疼,就四处走了走”林霏霏低着头小声喃喃道。
“殿下,顾翰林求见”殿外忽然有人通传。
“这人是谁”延平说着话,一边故意盯着林霏霏看,林霏霏身边都是自己的眼线,她自然知道自己的乖孙女和这人有来往,干脆试探道:“那念静可想见他”。
林霏霏面色僵硬,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饮酒,如今不过为了应付皇祖母,多喝了几盏,脑袋都有点转不过弯来,真是喝酒误事道:“我”。
延平见林霏霏吞吞吐吐,当即挥手道:“宣他进殿”。
顾明怀进了大殿,行了大礼,恭敬的跪在那里。
“你有何事”延平漫不经心道。
“微臣是来给三公主送东西的”
“何物”
顾明怀从怀里掏出一串木质佛珠,恭敬的呈上,殿内的宫人立即小心的将珠串送到延平面前。
延平却是认得这物价,林霏霏并不喜欢珠宝玉器,尤其是这串佛珠今早自己还见她戴过,如今却是落到了顾明怀手上,想来是小女儿姿态,正巧顾明怀作为翰林,却自作主张去紫霄宫为宫人看病,如今这孩子今日特意去了紫霄宫,莫不是见情郎,不过如今顾明怀自己站出来,倒是省的这一番力气。
林霏霏心里一想,就明白顾明怀这是自作主张了,这般想着,就干巴巴的道:“既是送出去的物件,怎么能要回来了”。
延平一听就笑了道:“算了,你们两个的事,还是你们两个自己理清楚吧”,说着,就挥挥手,让宫人将佛珠还给了顾明怀,对着林霏霏道:“你也下去吧”。
林霏霏小心的下了台阶,走到顾明怀身侧,才小声道:“快走”。
顾明怀一听,这才起身,扶着林霏霏往外走。
林霏霏被他这一出整的头疼,但面上却是不显,待走出殿外,走到一处回廊,才停下,顾明怀拿出手中的珠串,看着林霏霏道:“我给你戴上”。
林霏霏眨了眨眼道:“送出去的东西”。
顾明怀却道:“这不是你送他的,这是我送你的”。
林霏霏心下诧异,接过珠串,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才发现这东西的确不是自己的那一串,好奇的看着顾明怀。
顾明怀道:“我之前看你一直带着这珠串,想着你应该会很喜欢,我就特意自己做了一串,你喜欢吗?”
林霏霏看着眼前的男子,犹豫道:“你是疯了吗?”
“嗯,已经疯了”顾明怀笑着看着她。
林霏霏摇摇头,皇祖母这边是算好了,不是徐溪,也有其他人,如今顾明怀这个傻乎乎的自己送上门,倒也省的皇祖母一天到晚想着怎么给自己定亲,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认为女人的弱点一定是男人了。
林霏霏见他如此,犹豫了会才道:“那你帮我戴上”。
顾明怀心下一喜,自然握住林霏霏的小手,轻轻往上一套,道:“下次我再给你做一串,到时候浸些药材,你的手就不会那么冷了”。
林霏霏懒洋洋的听着,酒意上头,只觉这人怎么这么傻,干脆抬头,玉白的指尖轻轻划过男子的面庞,低声道:“要是死了,可别怪我”。
“不会的,我一定会死在你后面”顾明怀毫不畏惧道。
“真是个傻子”林霏霏喃喃道:“扶我回遂初堂吧”。
林霏霏浑浑噩噩醉了一天,次日才刚刚醒来,就赶到了长乐殿里,延平见她面色惨白,气色不好,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昨日里梦到了司清姐姐”林霏霏头疼道。
“司清”
“就往日里紫霄宫里的司清姐姐,她老是备了好些果酒给我喝”林霏霏笑了笑,又尴尬道:“皇祖母,能不能让我在宫外的寺里给司清姐姐供奉”。
“一个宫女,哪里用的着你来供奉,定是你昨日去了紫霄宫,这才做了这梦”延平想到那日紫霄宫失火,为了让柔婉不起疑心,自己让徐江打晕了不少宫人,活活烧死了不少,想必这司清就是其中一个,想到这些,她面色冷淡道:“赵平,紫霄宫的佛堂建的如何”。
“还需些时日,已经再催了,只是天降大雪,便慢了,恐怕要熬过初春”赵大监回禀道。
“那就先不急,先去钦天监算算,再去多找些高僧,道士给他们超度超度”延平吩咐道。
赵大监老老实实的应了,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正喝着清茶的林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