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 第12章 生物多样性

互相认识了一圈，郭城宇和田丽丽终于在闻丰两边落座，他们都带了助理和经纪人，十来人把圆桌给坐满，服务员也开始陆续上菜。

经过刚刚在门口那一出，祁安歌就知道今晚这顿饭是不可能吃得安稳的了。果不其然，菜没上到一半，坐在陈逸航旁边的郭城宇就开始作妖，他举起杯子来，装模作样地向闻丰敬酒。

“闻导，我先敬你一杯，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好，好！程宇，在试镜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扭扭捏捏的偶像舞台太小了，不适合你，你很有天赋，是个天生的演员！”

“我会努力表现，一定不会辜负闻导你的期望。”

祁安歌在一旁嚼着青菜，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场景，她总觉得有点眼熟，等把青菜咽下去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是她六岁那年第一次站在镜头前，当地电台随机采访路上放学的小学生，记者问她平时最喜欢干什么，祁安歌脑子一抽，开口就答了句我最喜欢学习。那时候采访的记者都憋不住笑了，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因为假得天下皆知。

在座的人都知道郭城宇的男主角是买来的，试镜什么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现在这么直白地摆在台上，多少就有点搞笑了。但祁安歌还是很敬业地举杯遮掩了一下自己快要憋不住的笑，而有的人已经直接开嘲讽。

田丽丽搁下筷子，捏着纸巾擦擦嘴，再慢悠悠地开口说：“哎哟，小郭，演员和偶像可是两码事，在舞台上也就唱唱跳跳，不会唱还可以造假。但演员要是不会演，可是没法假演的。不过没关系，要是你愿意学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教教你。”

“谢谢关心，闻导也说了，我有天赋。况且真要请教，我也会去找付老师。毕竟要数经验，这里还是付老师最有经验。”

郭城宇放下酒杯，视线越过夹在中间的闻丰，毫不客气地看向另一边的田丽丽。

哇呜，炮火怎么蔓延过来了。

听到这话，祁安歌和陈逸航仿佛触电了一般，瞬间齐刷刷地坐直腰板，背贴到椅背上，给旁边的视线让出通道来。陈逸航这头哈士奇精现在也不敢吱声了，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像只鹌鹑，生怕炮火下一秒砸到自己身上。

而祁安歌，她可不担心。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她睁着眼睛两边看了看，那边的田丽丽和郭城宇都看了过来，而另一边的付清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那副表情。

“如果是诚恳请教的话，我会很乐意倾囊相助。”

付清抿了口茶，没有理会那几道视线。

“但听说付老师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演戏了，现在恐怕是生疏了吧。”

田丽丽请哼了一声，语气有点轻蔑。

“吃饭的本领，怎么也忘不了。”

茶杯搁置在桌板上时发出不小的声响，陈逸航被吓得浑身一震，他悄咪咪抬头看了旁边一眼，发现祁安歌完全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压根没在怕的，这让陈逸航顿时心生敬意。

“咳，好了，之后大家都是同事了，别为了这点小事闹矛盾。程宇，小清，刚刚是丽丽说错话，我替她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别放在心上。”

一直没说话的闻丰轻咳一声，他拿起杯子，爽快地喝了一杯，当作一个道歉的示意。郭城宇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对面自己经纪人的脸色后，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闻导也这么说，看来这杯是不得不喝了。但闻导也知道我不擅长喝酒，这次就请允许我以茶代酒吧。”

付清举了举装着茶水的杯子，示意了一下相隔了三个人的闻丰。闻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短短的交锋可谓是结束了，陈逸航松了口气，原本直挺挺的腰板软了下来，见饭桌上重新回到正常的气氛，几个经纪人也在互相交流着，他才终于敢伸筷子夹菜。

而旁边的郭城宇则黑着一张脸，饭也没吃几口就在那低头滑手机，反观田丽丽则完全不同，她正和闻丰交流着，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声，也很给面子地敬了闻丰好几杯酒。

至于另一边……

祁安歌直勾勾地看着付清，只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菜，仿佛刚刚那一场闹剧与自己毫无关系。

不得不说，经过一番观察下来，付清自身的气场是最适合角色的。《百鸟朝凤》的主视角是女主角，一个因外敌侵入而流亡他国的公主，和别的傻白甜小说不一样，这里的公主一身傲骨，并没有在被男主角救起后一味依附于男主，而是和男主达成协议，借助对方的帮助，重新和本国的旧朝将领取得联系，再帮助他们逐步壮大，从外敌手中夺回祖国，功成身退的女主最后选择留在男主身边。

在原作小说中，女主角赵月华是个清冷美人，而付清也人如其名，面容清冷秀丽，不说有多惊艳，但胜在耐看。

“祁小姐，你有话要说吗？”

付清放下筷子，扭头撇了一眼祁安歌。从刚刚起这人就一直在盯着她，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付老师，我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请教演技？”

“我我我！我也想要请教付老师！”

付清还没说什么，另一边的陈逸航就赶紧丢下啃到一半的烤鸭腿，随手拿纸巾抹了把嘴就赶紧凑过来。

被四只眼睛盯了一会，付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还是那句，只要你们是真诚请教的话，都可以。”

得到回应的陈逸航满脸开心，转回去继续吃饭了。他看起来是真的崇拜付清，在开饭前的聊天里，谈到付清的作品时他也是如数家珍，现在也是真的想要求得一个向她请教的机会。但祁安歌不一样，她纯粹就是随口说的一句客套话。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付老师是为什么想要出演这部剧的？听说你和闻导是旧相识，是因为闻导的邀请吗？”

付清没有立刻回答，眼睛看着祁安歌，才刚缓和了一点的脸色重新变得冰冷了起来，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想要演这部电视剧？”

祁安歌轻笑了一下，直白地说：“因为我是新人，还没有一部像样的作品，所以花钱买了个小角色，好让自己的履历看起来没那么寒酸。”

真诚永远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付清一愣，赶紧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在关注她们。

“你就这样告诉我了？不怕我说出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俗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收益总会伴随着风险，以我现在的人气，这事的收益远比我需要承担的风险要高。”

祁安歌又靠近了一点，付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她对祁安歌的初印象不深，毕竟才刚认识，她原本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挺安静的，长着一张十分优越的脸，却像只怕生的小动物。放在别的地方，这种孩子会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但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只会引来一群豺狼野豹，她也正是利用了一下祁安歌和陈逸航这两个新人，好让他们帮忙挡住闻丰。

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祁安歌浑身的气息都改变了，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可爱的毛绒小动物，反倒更像一头盯着猎物的野兽。

“我说完了。到你了付老师，你出演这部剧的原因是什么？”

付清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因为收到了闻导的邀请，”

“噢，果然是这样啊，我就猜到。”

没有继续穷追不舍，刚才还有点步步逼近的人退了回去，非实质的压人气息消失全无，不过呼吸之间，祁安歌就变回那只笑得乖巧的小狐狸。

她不再询问这些问题，转而和付清聊起了《百鸟朝凤》原作小说，因着她刚才的提问，起初付清还不太想搭理她，但很快付清就发现，祁安歌确实是把原作小说给看完了，而且对里面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理解，清楚哪些事件对哪些角色来说是一个重要转折点，在饰演过程中要如何注重角色情绪与动机的转换，才能让角色的成长弧光变得饱满。付清听得认真，偶尔提出几句自己的想法，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时间慢慢过去，饭局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闻丰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挥挥手让人都回去，明天上午要拍定妆照，下午就正式开机，场地多租一天就多花一天钱，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众人也没有异议，郭城宇跑得最快，连招呼都没打，带着经纪人和助理就上车离开了。田丽丽和闻丰又寒暄了几句，便也很快离开了。

刘霜梅走过来准备把小孩领回家，司机还有几分钟才到，她上上下下巡视了一番，确定祁安歌没有缺胳膊缺腿后便放心了。

“刚我看你和付清聊得挺开心的，搞好关系了？”

“嗯？也不算吧，我只是想问个问题而已。”

“问题？”

“对哦。啊，付老师，明天见。”

祁安歌看向从刘霜梅身后经过的人，抬手打了声招呼。刘霜梅一愣，赶紧转过身来。

“付老师，你也要回酒店是吗？”

“嗯。”

刘霜梅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付清知道她想说什么。虽然每个剧组都会给工作人员准备酒店，包括演员，但因为剧组人数众多，没办法订在高级酒店。所以大部分演员都会自己另订酒店，一方面是为了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想睡得舒服点。

但也有一些演员会选择和剧组住在一起，原因通常都大差不差，除了祁安歌这种为了装穷的大小姐，其他人大都是为了省点钱。毕竟正常制作的影视作品从开机到杀青最快都要一个月左右，住一个月高级酒店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支出。

而付清现下便是选择了和剧组同住一家酒店，她身边并没有经纪人或助理的身影。

“我们也一样，付老师要不坐我们的车回去？”

“不用，我打车就好。”一边说着，付清伸手就拦了一台出租车，她把口罩拉上，回头向两人招招手，“明天见。”

“……安安，你对人家说什么了，怎么我感觉付清有点躲着你？”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她聊了一下《百鸟朝凤》的原作小说而已，是友好交流。”

车子到了，祁安歌灵活地钻进保姆车里，舒服地窝在皮质椅子里，长叹了口气。

“真的？”刘霜梅还有点不相信。

“没骗你，只不过我顺便多问了个问题。问她是不是收到闻导的邀请才来出演这部电视剧的，付清承认了。”

“就这？”

“就这。”祁安歌耸了耸肩膀，摸出手机，大半天过去了，裴明璟也没有回复她的微信，想着裴大总裁再怎么忙，现在也应该下班了，她撑着脑袋，又发了几句垃圾话过去骚扰裴明璟。

“你这么问，她肯定只会这么回答。要真有什么内幕，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讲。”看来祁安歌没有得罪人家，刘霜梅也不再在意什么，“但你下回还是别乱问，我怕你说错什么又给我惹来一堆麻烦。”

“安心啦。”

祁安歌哼哼两声作为回应。虽然她之前说了，她并不在意其他人，因为这些并不会影响她的工作，但如果涉及利害关系，那她自然会去关注。幸运的是，今晚的饭局就足以让她了解全部。

比如田丽丽背后的金主出资比郭城宇的公司要多，所以闻丰才会帮田丽丽说话。再比如郭城宇虽然目前是公司的热捧对象，但依旧受制于公司安排。还有就是付清，她确实是因为闻丰才出演这部电视剧的，但不是因为邀请，付清和闻丰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关系好，正好相反，他们之间有不小的隔阂，而付清或许正是因此，才得以参演这部剧。至于陈逸航，他就是一只不长心眼儿的哈士奇精，除了吵就是吵。

自然界具有生物多样性，人类就更是如此，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复杂的人际关系，祁安歌嫌麻烦，能不牵涉就尽量不牵涉，但不代表她不擅长处理。百变怪能游走在所有人中间，却终归会累人。

拿在手上的手机震了震，祁安歌翻开一看，是笑面虎给她回复了。

她给她发了一张图。

一只长毛三花小奶猫，毛有点脏兮兮的，小爪子在那黑色西装裤上踩出好几个肉垫印子。小猫冲着镜头咧嘴，露出小小的尖牙。

“捡了只猫。像你。” →

祁安歌笑了，无聊饭局带来的疲惫似乎被小猫吼走了，她手指摁着照片点了保存，哒哒几下回了裴明璟一句话。

“猫可爱。你滚。” ←